012
散發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鎖鏈被用力的投擲在地上,地面被砸出一條頭髮一般纖細的黑色裂縫,而鎖鏈連個印記都不曾有。
燕瑰從梳妝盒裡摸出把精巧的金剪,用勁卡住鏈條最薄弱的地方,明明看起來並不算粗的鏈子卻無法輕易剪斷。
她臉色沉下來,東西往被子里一塞,走出去發布命令。
「給本宮拿剪子過來,修剪枝葉的……不,再拿把鎚子,那種能鉗斷鐵鏈的鉗子。」
「是。」
儘管不知道長公主要這些東西幹什麼,感受到她壓抑不住的惱怒,宮人們急匆匆為她尋來了物件。
這些東西被裝在一個木頭箱子里,沉甸甸的,即便是被輕輕放在地上,還是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出去吧。」
「這些東西臟……」
他們拿來的匆忙,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
「出去!」
今日是長公主的好日子,先前回來的時候,她明明還是眉眼帶笑,心情極好。
如今卻是密雲遍布,雷霆欲摧。
噤若寒蟬的宮人沒給燕瑰說第三次的機會,安靜乖巧的退了下去。
只小太監裴青多看了燕瑰一眼,他很想知道長公主身上發生了什麼。
可是他現在的地位低賤,對她來說也不是那麼重要。
還不夠,他現在做的遠遠不夠,裴青低眉順目,光禿禿的指甲卻掐進掌心。
燕瑰深吸一口氣,顧不上東西上的灰塵泥巴,選了個最沉的大鎚子,對著地上的鐐銬用力一砸。
一錘下去,火星四濺。
燕瑰一看有戲,掄著鎚子連著砸了好幾道,地上的磚石裂開蛛網一樣的紋路。
她砸得胳膊都酸了,這才挪開比她的腳還寬大的大鐵鎚,再仔細一看,堅硬的金屬癟進去一塊。
燕瑰的臉色比之前還難看。
癟進去的不是那副看起來薄薄的鐐銬,而是這鎚子。
她信了這是國師的東西,這般非凡之物,也只有國師能拿的出來。
「殿下!」
聽到巨大動靜,宮人急得差點闖進來。
「本宮無礙。」
燕瑰有些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若是換做其他人,敢送這種東西給她,燕瑰絕對把人殺了。
哪怕會惹來麻煩,大不了讓皇帝擺平。
可那是國師,江山和女兒之間,燕瑰都不用想皇帝會選擇誰。
就算皇帝迸發一腔父愛,肯維護她,最後不過只是徒勞。
燕瑰喪了片刻之後,把禮物收了起來,里三層外三層鎖了幾個盒子,這才拍拍灰塵站起來。
「把國師的禮物放最裡頭,最上頭那格去吧。」
燕瑰記性不太好,忘事忘得快。
今兒個氣成這樣,沒多久就能把事情忘得乾乾淨淨。
所以……
她從皇后給她準備的嫁妝箱子里拖出個棕色的小箱子,拿鑰匙打開之後,從裡面拿了本黑色封皮的本子來。
燕瑰發現自己古怪毛病的時候,為了避免出岔子,她就準備了很多這樣的本子。
藍色的備在身側,用了只有她一個人能看懂的暗語,若是不慎落到旁人手中也不用擔心出什麼岔子。
黑色的則是記仇本,專門記她和哪些人在什麼時候有仇。
這麼多年過去了,黑色的本子大部分都是空白一片。
長公主在這個宮裡大部分時候都是被巴結的對象,她根本不需要記得和誰發生了什麼摩擦。
她只記了自己不太能得罪的人的仇。
翻開第一頁。
暗語的意思是,某年某月某日,父皇,為了蘭貴妃,搶走了我的小狗。
這是十年前的事,她的字跡還很稚嫩,不過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
這條記錄被硃筆劃了一道橫線。
燕瑰努力回想了一下,蘭貴妃……,是誰?
燕瑰接著往後翻,在幾頁之後,記錄寫,蘭貴妃死了。
備註寫了當時的她覺得很有道理的話:母后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特別是像你父皇這樣的男人,不要相信男人所謂的真情,要利用他的愧疚。
燕瑰覺得母后說的對,不虧是生下她的女人,理智且清醒。
這本本子里主要記的是皇帝的壞話,皇帝為誰誰拿了她多少東西,批判了她什麼。
大部分都劃了橫線,這意味著她從親爹拿到了更多的資源。
母親教導她,要學會利用男人的愧疚,翻舊賬翻的好是一種本事。
因為燕瑰記性不好,根本不擅長記舊賬,就特地做了這個小本本,方便討債。
只要拿到相同的資源,比生氣的時候兩倍的高興,她就把事情揭過去了。
除了父皇,還有母后,在弟弟出生之後,她對她偏心,和父皇的小黑本一樣,母后的小黑本也被劃掉的差不多。
不斷的翻同樣的舊賬只會消磨完虧欠者的愧疚心,燕瑰從來都不記第二次仇。
她是真的不記得。
不管是父皇,還是母后,或者是其他人,都沒有辦法在燕瑰的心上刻下太多的影子,簡直沒心沒肺到了怪物的水平。
燕瑰表現的不夠聰明,可其實並非如此。
失去辨認人面貌能力的同時,她對別人的情緒異常敏感。
她的學習能力也很好,所有皇后教她的東西,燕瑰覺得有用的,全部都一字不差的遵守。
皇宮裡不需要一名太聰明的長公主,不能太驕橫跋扈,也不能太軟弱。
父皇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兒,母后喜歡什麼樣的人,燕瑰都扮演的很好。
不然的話,她不會活了二十多年,都未曾被發現異常。
除了父皇母后之外,還有一本新本子,寫著的是王至臻。
危險分子王子臻,被燕瑰用紅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一個可能看透她本質的人,燕瑰遲早要把他解決掉。
黑本子的記錄里並沒有關於國師的記錄,重要記事簿里依然沒有。
燕瑰給國師拿了個新的小本子。
於某年某月某日,國師姬止送了她一份及笄禮,盒子里裝著帝冕、鎖鏈和鐐銬。
記仇完畢,燕瑰把本子放好,小被子一蓋,蒙頭睡覺。
等到第二日,她沒了及笄的假,早早被宮人喚醒,繼續辛苦的上課生涯。
皇后原本是要給燕瑰定下婚事,可國師橫插一腳,讓她愣是把這事情忘了。
上了幾日的課,燕瑰已經把及笄禮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
不過她有個好習慣,每隔幾日就會查看重大事件簿/記仇本。
氣氛和洶湧的情緒可能會幹擾她的理智判斷,復盤往往能跳脫出當時的局面冷靜思考。
像王至臻的仇怨,因為堅不可破,沒有解決,她已經來回看了好幾日,有了比較牢固的記憶。
大約七日之後,燕瑰看著記仇本上關於國師的記錄皺眉。
國師給她送了禮物,送的是玉冕,鐐銬和鎖鏈。
帝冕代表皇位,鐐銬和鎖鏈代表禁錮。
她是長公主,不是皇帝。
這三樣東西的意思加起來,難道是他想囚禁皇帝。
燕瑰努力想了想自己的父皇,容貌俊美,風流多情,勉勉強強能算得上個明君,有才有貌,身份高貴,就是年紀大了點。
可是國師喜歡她父皇早應該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下手。
年輕的水靈靈的皇子,不比老男人更來得嬌嫩。
對著她這個女兒送這種東西不符合常理。
還是說,他想要給她送皇位,暗示可以幫忙把皇帝囚禁起來。
燕瑰搖搖頭,她的毛病註定她不適合當皇帝。
像現在這樣,當個威風十足的長公主就很好。
再過了幾天,燕瑰對小本子上關於國師的記錄犯了難。
她一直信奉施恩不圖報,有仇必須報,還需雙倍奉還的人生準則。
皇帝拿了她的東西,她可以讓他掏雙倍,母親偏心,她就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可是這是頭一回有人送她枷鎖和鐐銬,她該回什麼,她能回什麼。
燕瑰早上想,晚上想,上著岑夫子的課的時候也在想。
在岑夫子發怒之前,終於成功的想到了她的報仇方式。
對方暗示她,想要把她關起來。
這是一種妄想,未曾實施的妄想。
她要搶在他之前,實現對方的妄想,用那鎖鏈和鐐銬,把國師鎖起來,用對方給的禮物,再加一副腳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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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瑰:我有奇怪的記仇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