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
噗嗤一聲,鐵鉤刺進賀遷的左胸處,賀歸橋一頭髮絲散亂,他將鐵鉤拔出毫不停留接著一下,兩下,三下。鮮血噴出濺在他的臉上,他用出全身氣力將鐵鉤刺的更深,眼中是滔天恨意。
賀遷的手抓在自己心口,兩眼驚恐。
「……下地獄去吧!」
半截鐵鉤幾乎全部沒入皮肉,賀遷從口鼻往外涌血,不多時就斷了氣。
賀歸橋幾息後起身,往一旁退了兩步,而後自己將琵琶骨上餘下的鐵鉤都拔了出來。
這一番操作出乎意料,沈涼都驚呆了。
賀歸橋發出幾聲悶哼,似個血人一般站在那裡,他身上有些發抖,不一會轉過身來看著宴塵。
賀遷本是他父親義子,自小收留,他父親母親憐他從小無依,吃穿用度與修鍊資源等都是少宗主級別,而他也喚其一聲大哥,將他當成親生兄長,不曾有半分嫌隙。
賀歸橋有一親弟,還未成年,年方七歲,與他和賀遷的感情都極其深厚,平日里若是賀歸橋不在,便纏著賀遷這個大哥陪著玩。
賀遷也確實不負眾望,修為進境到結嬰境三重,比他強出許多。
有一次賀遷外出辦事,他父親與他說起下任宗主之事,想要傳位賀遷。
賀歸橋並無不滿,他家教極好,且人品出眾,腦中並無爭權奪位之想,只想兄弟和睦。
可世間許多事,並不如人意。
賀遷歸來時見他父子在殿中私語,他又隱約聽見傳位二字,一時認定賀歸橋搶了他少宗主之位,整個賀家都拿他當外人。
許是他心中本就黑暗,或是他早就預謀已久,兩日之後,朝元宗發生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故。
賀宗主夫婦二人慘死屍骨不全,宗內幾位忠心的長老皆被殺害,賀歸橋年僅七歲的親弟弟也未能倖免,宗內凡有不服者皆不能活命。賀歸橋被他用手段抓住,卻留下命來,酷刑受盡,后鎖住他的琵琶骨,走到哪都帶著,就為了讓他看著他是怎麼登上宗主之位的。
賀歸橋恨不得將此人碎屍萬段,卻一時找不到機會。
直到剛才他想要殺宴塵卻被其一道劍氣擊倒,賀歸橋見此一瞬間生出一陣戾氣,渾身血液沸騰,於逆境之中報了大仇。
賀歸橋看著宴塵,他慢慢止住身上發抖。
……若不是這個人,他無法報仇。
他一直未將視線收回,眼中似有一種自烏雲中破曉之後才有的光。
宴塵並未關注他是如何殺了賀遷的,因為他手中的霄紅劍,今日要見血。
陳遠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往後退:「姓宴的!你不能對我動手,我可是你師兄!否則等師父回來定不饒你!」
宴塵冷然一眼,四方皆寒,陳遠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你昨日將我徒弟打死,今日還要殺我,難道你忘了我與你同門之情!」事到臨頭,他還在栽贓陷害,他那徒弟明明是他昨日逃走後又折身回來時出氣劈死的。
「我修無情道,不念情。」一句話,八個字。
陳遠要跑,宴塵將霄紅劍往前一送,長/劍斬風,速行一段后刺入了陳遠的心口。
宴塵閃身過去,修長的手指握住劍柄,注入靈力一推。
陳遠的嘴邊立刻就滴了血。
「第一劍,還你剔我徒弟仙骨。」
他語帶寒氣,似往外冒著冰渣。
「宴塵……你個……」
陳遠罵人的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宴塵將靈劍拔/出,在旁邊刺下。
「第二劍,還你斷我徒弟左腿。」
「……」
「第三劍,還你斷我徒弟右腿。」
「……」
「第四劍,還你今日所做之事。」
宴塵將劍收回,用靈氣滌盪盡其上血沫。
而後轉身,不看陳遠一眼。
陳遠受了四劍,還沒斷氣,蕭辭冰見此沒說什麼,他心知此人秉性,今番這一遭實是罪有應得。
蕭辭冰正要上前將人帶走,若他有命活到師父回來,再憑他老人家處置。誰料此時從陳遠后衫里爬出一個小指大的蟲子,一口咬在他側頸之上,陳遠登時一聲慘叫,隨後與蟲子一起化成血水消散。
「……想不到那賀遷竟然留了後手。」蕭辭冰低語。
一場宗門變故就此收尾,宴塵往回走,他要去看喻清淵。
賀歸橋的目光追隨著他,終於在宴塵擦過他身邊時雙膝一跪。
「賀歸橋謝過宴峰主今日之恩……往後朝元宗上下,願聽宴峰主差遣。」他雙手執禮,咳了一聲,一身血污,兩邊肩胛處出血不止,一副美貌又帶著厲意,很慘,卻脊背筆直。
宴塵走遠了一些,賀歸橋未聽見對方一語,就一直跪在原地,不曾起身。
「中府遇太淵,璇璣藏五氣。」
宴塵淡聲一句,正走到喻清淵身前。
他並不是裝什麼,何來恩字一說,本就與他無關,不想受他這一跪罷了。
賀歸橋對宴塵的冷淡全不在意,聽他十字入耳,腦海中思索片息就理解了意思,他起身照著這口訣運靈力在穴位。
一陣之後,他便覺身上琵琶骨處好受許多。
他向宴塵投去一片目光,落在他背上。
宴塵低頭,喻清淵抬首。
兩道目光相匯,人不一樣,心也不同。
他來此渡人渡已,入世歷劫,他身在此間,便是為他喻清淵來的。
可喻清淵現在,有些麻煩。
宴塵眼望他左邊鎖骨下血肉模糊之處,這裡被剔了仙骨。
能有資質入道修仙的修士,在境界到達真武境后,緊挨著左邊鎖骨中心下方處會長出一小塊仙骨,只有小指節大小,其在肌膚外表看與常人無異。
但此界中有一種仙骨,是其中之最,據說長這種仙骨的人會在左邊肩頭處長出冰藍色雪晶印記。
一片雪花大小,像是畫上去的。
名為——冰肌玉骨。
這種仙骨極其稀有,它的主人萬中無一,與之雙修一晚,勝過修鍊十年。
不過這世間至今,除卻上遊仙宗上清界帝君道侶,灼芳仙子李暮蟬,還未在誰身上見過。
宴塵對此種說法並不知情,因為那本有限的書中,在待續兩字之前並未寫過此事,且他前身所在並無此一說。
他眸中匯聚一汪深潭,似是想做什麼,剛要抬手,便見幾道遁光由遠及近,落在幾人之前。
當先一人是個老者,身著灰衫,面有白須慈祥之態,乍一見有幾分得道之感,正是天玄道宗宗主,也是蕭辭冰與宴塵的師父,曲昇平。
曲昇平身後四人,是餘下四峰峰主。
蕭辭冰立刻見禮:「師父。」
沈涼恭敬道:「見過師祖,各位師伯。」
宴塵也喚了一聲,雖前身是真仙境之體,曲昇平是結嬰境五重,但他並未有任何不妥之舉,雖然出口的話還是言語冷淡,卻透著一股尊敬。
曲昇平眼看地面血跡,還有一邊的賀歸橋與靠樹而坐的喻清淵。
蕭辭冰上前將此間之事與他一一簡述。
曲昇平聽到陳遠所作所為面有驚異,半響后嘆了口氣,而後沖著賀歸橋點了點頭,對於陳遠之死沒多言語。
賀歸橋一禮回之。
老宗主轉身面向宴塵,嘆道:「他仙骨被剔,已是殘身一個,丹藥無用,此後再也不能走修道一途。」
喻清淵聽著,手指蜷起。
上一世便是如此,這一世又是這般。
唯一不同的是……
剔他仙骨斷他雙腿的人,不是他。
而他,剛剛還護了他。
「我有辦法。」宴塵道。
四字清冷平常,似在說著無關之事,卻讓場中眾人皆是一凝。
在場之人除了沈涼與喻清淵之外,其他人都猜到了宴塵之意。
「宴師弟,你!!」蕭辭冰眉峰皺緊,不能相信。
他怎麼能!不要命了!
賀歸橋眸中隱有波動。
曲昇平面上也是一陣震驚,而後方才緩落,他道:「他是你的徒弟,既然你已下定決心,為師也不干涉於你。」言罷,又是一陣嘆息,不欲多說。
此間事已了,眾人正待各自行動,就見宴塵忽然雙膝跪於地面,直對曲昇平。
「求師父,賜我還靈草。」
他受了這具身體,師父在上,也算是代為跪還。
且他當著眾人的面開口,總比背地裡單獨去要好的多,光明正大。
「你的意思是……」曲昇平看了一眼喻清淵的腿。
蕭辭冰想起喻清淵吃了赤焰果一事,頓時知他意圖。
他果然對他這個徒弟十分上心。
甚至不惜要豁出命去!
還靈草兩千年長成一棵,且今番正巧,成熟之期就在幾日之前,與赤焰果趕到了一處。
曲昇平看他一陣,捋了兩下白須,再一次嘆了口氣,且他嘆氣不是因為還靈草,嘆的是人。
還靈草再是靈寶,放到潭底也是無用之物。
可……
「罷了,今日你保下宗門有功,它便給你了。」
曲昇平之後不再多言,他上前與賀歸橋說了幾句話,賀歸橋以後畢竟是朝元宗宗主,此番又經歷了這等事,人在天玄道宗之內,身上還有傷,不能坐視不理。
賀歸橋眼望宴塵一眼,被曲昇平帶著遠去。
餘下四峰峰主對於還靈草一事並無異議,各自去了。
宴塵起身,上前將喻清淵背起,與蕭辭冰點了下頭,御劍而去。
蕭辭冰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宴塵御著霄紅不消片刻便回到了落鳴峰,他進門后便徑直將喻清淵放在了自己床/上。
而後直起身,正面對著他,拉開了自己左邊領口。
露出了左半邊鎖骨。
以及那肩頭上一片冰藍色雪晶印記。
而這個印記,不是這具身體原生的。
是宴塵的魂魄中帶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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