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坑人被人坑
曹休也綳著臉,「得說清楚。我不坑人。」
然後他碰了碰葉迷的撬棍,那傢伙在這上邊有點兒少筋,反而猛揮了一下,直到曹休跟他小聲說:「會打死人的。」
於是葉迷明白了,去收拾他的撬棍。那用不著曹休幫手了,他看了看旁邊的王獸醫,老頭兒鬱郁地坐了下來,曹休儘力從他身邊繞開。
王獸醫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草啊可真還是不坑人。不坑人呵。」
那是含諷帶刺,曹休沒理他,也不走開了,就站在他身邊看他還有什麼說道。
老頭兒嘆息道:「……我們到底在幹什麼?」
「我們?」曹休看著老頭兒。
王獸醫再也沒說什麼,於是曹休看著葉迷在那用藤條纏裹他的撬棍,最細心這種水磨功夫的不爛過去幫他。
老頭兒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們」,那表示某種妥協,於是曹休也就沉默。
我們到底在幹什麼?我們只是一群無法主宰自己的人,無法主宰自己,可也不願意被別人支配。
這樣的行當褲衩們多少有點無精打采,他們沉悶地或坐或立,沒人說話。葉迷拿著他那根纏得怪裡怪氣的藤蔓大棒時也不那麼生猛。周圍並不安靜,鐵蹄聲一直在遙遠地傳著,一直在提醒著他們已置身戰場。
褲衩們終於看著那傢伙從霧靄中出現,李烽火的長槍提在手上,從枝葉和霧靄中貓著腰過來,葉迷就想迎上去,曹休踢了他一腳,葉迷站住了,等著李烽火過來。
李烽火在接近他們時把長槍掛回了肩上,那是一種終於放鬆的姿態,而他臉上有一種陰睛不定的表情,壓低聲音道:「前邊有……」
然後李烽火打住了,因為他看見了葉迷的表情也看見褲衩們所有的表情,那是一種在木門頂上放了一整桶水然後等著某人推門的表情。
呸,又來這套,老子有的是經驗。李烽火心裡有些惱火這群冥頑不靈的傢伙。
葉迷不再等了,把棍子猛揮了過去,但李烽火猛往後跳了一下讓棍子揮空,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逃跑,葉迷則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追。
剩下的褲衩們暫時還沒有幫葉迷的勇氣,他們只看著那兩貨在叢林里繞著樹跑,看著葉迷的棍子屢屢揮空,李烽火非常缺德,他老哥脫得跟他們一樣光卻沒脫布鞋,而葉迷卻一直無法在死人身上找到合他尺碼的布鞋,現在李烽火開始上躥下跳盡找一些多災多難的崎嶇地形,蹦著坎,往叢棵子里鑽,葉迷跟著鑽刺棵子、蹦下坎。葉迷剛蹦下一個坎,痛苦地抬起一隻挨扎的腳,李烽火回身,猛一拳揮在葉迷側顱,褲衩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葉迷被他一拳打躺,然後拿腳猛踢。
李烽火下手極狠,葉迷怪叫。
他又在葉迷肋條上來了一腳,然後看著褲衩們,「趙軍現在就跟地上這蠢貨一樣。」
李烽火喘口氣,又一腳,葉迷怪叫。
「他們當他們贏定了。楚國人跑瘋了,趙國人也追瘋了,一個藍旗拉出了一個紫旗的戰線,我們輸得潰不成軍了,他們贏得潰不成軍了。一直沒人對他們捅刀,他們再追下去連刀劍都要扔了。想打勝仗,只要像對這個追我追得自己都站不穩了的蠢蛋一樣,一指頭捅下去……」
為助長聲勢,李烽火又對葉迷捅了一指頭,就是說猛踢了一腳,葉迷怪叫,但抓住了他那隻腳——李烽火還是小看了葉迷扛揍的程度,葉迷的慘敗至少有一半是裝的,於是趁勢抓住他的腳,另一隻手一拳打在李烽火的褲襠上。
褲衩們哭笑不得地看著那兩位:李烽火夾著褲襠蹲著,蹦著,一蹦一蹦離開葉迷這危險品。葉迷搖搖欲墜地往起里爬著,他也被揍得夠嗆,在地上摸索著他失落了的撬棍。
葉迷沖褲衩們大叫著,而李烽火在他身後一蹦一蹦蹦進了樹叢,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做著這樣一種事情,褲衩們都已經要笑瘋了。
葉迷四處張望,「我家巴事兒呢?家巴事兒呢?人呢?他人呢?」
為方便行兇,他的長鐵弓是交給石頭拿著的,石頭把長鐵弓塞到他手上。
葉迷揮了一下,發現不怎麼對,「你飆乎乎的!我又不是要整死他!」
但是管他呢,葉迷那傢伙的體力是飆到能把長弓當棍子掄的,他掄著長弓沖向樹叢,然後被一記長槍槍鈍給捅了回來,跌撞了兩步摔在地上。
曹休招呼著:「一起上啊!」
一群蒼蠅會釘雞蛋,因為有曹休這種人開縫。烏乍乍一下大夥齊動,李烽火三蹦二蹦消失於叢林,葉迷這個屢屢挨打卻說死不倒的貨又在往起里爬,石頭從腐殖層里撿起了他的撬棍。
吳小鳥一馬當先,被枝叢里伸出的槍桿一下絆倒,李烽火從枝叢里蹦了出來,體重加速度雙腳落在吳小鳥背上,踩得吳小鳥差沒吐血,然後李烽火瘸著,劈了胯一樣的跑姿,挑了個方向一路瘸過去。
曹休喊道:「別亂啦!有鞋的包抄!沒鞋的直追!」
褲衩們烏乍乍地追在後邊,即使不算猶猶豫豫的王獸醫也是二十二個對一個。
…………
李烽火在霧靄和枝從中出沒,靠他太近真不是什麼好事,每當他轉身停留,消失然後又再現時,總有一個人被他捅了一指頭,然後倒在地上。
曹休組織進攻隊形,恨恨道:「纏著他!旁邊人速速上!」
但是他還沒能追過去,不爛又被他一腳踢得從山坎上滾下來,石頭一邊張牙舞爪揮著撬棍,一邊從旁邊繞了個絕不妨礙李烽火繼續跑路的角度,李烽火也領情,掉頭便往上山道跑,石頭遭遇到的主要不幸是被從後邊趕上來的葉迷狠踢了**。
李烽火逃向山頂,在霧靄中一閃而沒。已經痛過勁了的葉迷一驢當先,挾一幫烏合之眾追在後邊。
曹休赤腳追啊追啊使勁蹦著,直到王獸醫扶著他。他瞪了一眼甚至還落在他們後邊的阿莫,讓阿莫良心發現終於開始往前躥。
曹休看著王獸醫臉上的苦笑,也開始苦笑。
這個本來很嚴重的事件已經被李烽火搞得像是戲謔,但褲衩們還得追下去——如果他真像他宣稱的那樣是個藍旗長,法不責眾四個字對他們是不適用的。
葉迷倒提了他的長弓,以便掄砸而不是射箭,他跑過去又跑回來,因為發現他追的人居然若無其事蹲在岔道的樹后——而且是背向著他。
葉迷學了乖,躡手躡腳改了潛行,並且發現用長弓也是能砸死人的,他弓上肩,從地上撈了根粗大的樹棍。
然而李烽火轉頭沖他噓了一聲,然後又把頭轉回了原向。以葉迷的性情很難打這麼一個沒把自己當對手的對手,於是他也看向那個方向。
褲衩們絡繹地到齊了,他們也看向那個方向,他們沉默著,弓弦崩聲很近,是趙國特製神臂弓的射擊聲,而弦崩聲的間隙中,他們清晰地聽見葉迷咬牙切齒的聲音——那樣的聲音讓人很想在他嘴裡塞截樹棍,以免他把牙齒咬碎了——但李烽火看葉迷時,看見的表情卻是悲傷而非憤怒。
神臂弓其實是弩。以山桑為身,檀為弰,鐵為槍膛,鋼為機,麻索系札,絲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葉迷的最愛。
但葉迷的眼光完全不在弓弩上,而是河灘上的一個身影。
他們下望的地方是在這座小丘的山腰,而瀕臨山腳的位置有一個趙軍的簡易營地,幾堆柴木整整齊齊排列的冉冉篝火,一面黑字白底旗幟倒插在一邊,但沒人管,十多個趙兵正在屠殺手無寸縷的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俘虜,河灘上倒著十數具屍體,但他們在用神臂弓精準地射擊著其中還動彈的一具。
河灘上倒著的那個人在霧靄中不可能看清,但他在喊叫,那也是葉迷悲傷和憤怒的原因——那是張二丫。葉迷的老鄉。
今夜,趙字白旗在黑夜尤其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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