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挨打
這一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恐懼充斥著她的四肢百骸,眼前唰唰閃過各種畫面,有開心的有難過的,最終剩下的是對人世間的種種不舍。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活夠,怎能像風雨摧殘下的花苞,就這樣凋落了呢?
穆敬荑猛的瞪大雙眼,轉身之間卻發現一頭青灰色皮毛的巨狼緩緩後仰倒向地面,脖頸處噴射的血液呈線條狀全數被她的手腕吸了進去,場面詭異至極。
她慌忙去看自己的手腕兒,那裡隱隱泛著一圈兒紅光,流轉間仿似有一條藤蔓逐漸凝結,可惜在最後仍是沒有成型,反而漸漸隱了開去。
「噗通」一聲,狼身跌在地上,了無生息,原本健壯的身子瞬間乾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成了一具乾屍。四周的群狼見同伴死了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領頭的還引頸高歌了一聲,彷彿是衝鋒的號角,很快又衝上來兩隻,與迎面對上她的那隻呈三角之勢同時撲了上來。
穆敬荑只覺自己渾身都在顫抖,背後早已冷汗浸透,夜風襲來,涼徹心肺。就在她以為真的逃不了的時候,詭異的現象再一次出現,依舊是紅光裹挾著她的身體,三頭巨狼同樣脖頸處猛然噴射一縷血跡,呈絲狀盡數被她的右手腕吸去。
一切只發生在瞬間,三頭狼便紛紛倒地,屍體迅速乾癟。狼群終於感受到了驚恐,互相低聲嗚嗚,逐步向後退去,很快消失了蹤影。
穆敬荑頓覺雙腿酸軟,很難想象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轉了一遭兒,瀕死的既視感亦猶在目。她大口喘著氣,將火把插在背風處,強撐著身子,忍著恐懼和噁心將幾具狼屍匯到一起,拔出火把,在濃密的狼毛上一點。
「噗」的一聲,火光立即蔓延開來,直燒的乾癟的狼屍劈啪作響。它不能讓任何人看到這些詭異的屍體,因為解釋不清。一個絲毫功夫都沒有,甚至連大刀都揮不起來的女子如何能在瞬息之間斬殺四匹成年野狼?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請,唯有毀屍滅跡一條路。
隨著火光,蔓延開來的還有濃濃的皮毛焦臭味混合著炙烤的肉香。她靠在樹榦處穩了穩心神,這才想起有風的情況下非常容易引起山火,連忙將焚燒狼屍的位置四周清理乾淨,確保不會引燃周圍的樹木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敬荑!」是老爹的聲音。
「穆姑娘,你沒事吧?」張貴祥的聲音裡帶著不自覺的顫抖。
穆敬荑聽到聲音離自己不遠了,連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將狼屍焚燒不完全的地方用樹枝攏了攏,這才收斂神色往山崖附近走去。
「穆姑娘?穆姑娘!」張貴心急慌張手腳並用的爬上來,見到穆敬荑好好地站在那,緊繃了一道的身體終於鬆弛下來,晃了兩晃,險些倒下。「你沒事就好......」他低聲念叨了一句,抬手抹了把額上淌下的汗水。
聽到有人叫自己,很快循聲望去,看著大步走過來的壯碩男子一臉歉疚的開口解釋:「狼被我誤打誤撞點著的火嚇退了......」
「你沒事就好!」貴祥想要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可那手行至半路卻還是頹然地放下了。他暗自嘆了口氣,看向了山崖邊。
「我爹呢?他怎麼樣了?」穆敬荑看了看他身後,疑惑問道。
「穆叔還在底下,我幫他綁好了繩子,這就拉他上來!」張貴祥抬起手剛想要吐口唾沫搓一搓,省得往上拉繩子時打滑,眼睛餘光瞟到一旁的人影,連忙又咽了下去。她那麼愛乾淨,看到肯定會嫌惡的。
「那咱們一起拉!」穆敬荑可沒注意到那些。她尋了個背風的位置將火把插好,跑到張貴祥身後三尺遠的位置站定,抓起地上的繩子纏在手臂上,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往後拉。
大概一刻鐘后,穆雲山的身影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回去的時候,張貴祥背起穆老爹,穆敬荑背著弩箭拿著砍刀跟在後面。本來她想要將那些攏在一處的的柴禾捆好背回家的,可自家老爹和張貴祥都極力攔阻,死活不肯讓她如願,最終只得作罷。
到家的時候,趙氏許久才過來開門,見到穆雲山幾人瞥了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回了屋。穆敬荑有些看不過眼兒,但礙於有外人在也只能忍著。
張貴祥將人一路背到正房東屋,與抱著被褥面色陰沉的趙氏走了個對臉兒。
「嬸子!」他略有些尷尬的打了聲招呼。
「......嗯,一會兒趕緊回家吧,免得桂花一個人害怕!」趙氏低聲應了一句,側身去了西屋。
穆敬荑幫著老爹在床上躺好,看著他一身泥土草屑的狼狽模樣,忍不住心疼道:「爹,您摔哪兒了?讓我瞧瞧,要不咱們先請郎中吧!」
穆雲山見女兒如此關心自己,心中頓時一暖,擠出一抹笑:「爹沒事,歇幾天就好了!」
「那怎麼行?若是骨頭斷了,必須得請郎中接上,否則耽誤了醫治,會影響走路的。」她想了想便扭頭,對一旁的張貴祥道:「祥子哥,謝謝你這麼晚還費力救我爹回來,時辰也不早了,你還是先回吧,免得桂花妹妹擔心!以後有用到我穆敬荑的地方儘管說,今日的恩情,敬荑記下了!」她說著便蹲身行了一禮,嚇得張貴祥連忙側身躲了開去。
「不用如此客套,咱們都在一個鎮里住著,兩家又離得不遠,互相照應些也是應該!」張貴祥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微垂著頭紅了臉。
「祥子,今兒真是多虧了你了,以後有空閑,叔請你喝酒!」穆雲山沖著他笑了笑,看向兩個年輕人的眼裡不覺間多了抹喜色。
「哎!」張貴祥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那叔,我先回了,明兒一定要請郎中診治啊,這您得聽穆姑......妹子的!」
「哎哎,快回吧!」穆雲山擺擺手,笑著看他轉身,緊接著推了旁邊的穆敬荑一把,低聲催促道:「還不快去送送,大老遠的折騰了一遭,替爹多謝謝人家!」
「哦!」穆敬荑低低應了一聲,小跑兩步出了屋,追上了將要走到院門處的人影。
「你怎麼出來了?」張貴祥聽到腳步聲,猛然回頭,就見一抹倩影正站在他身後。
皎潔的月光下,那張精緻俏麗的小臉顯得格外楚楚動人。偶有晚風吹過,鬢邊的青絲緩緩拂動,彷彿墜入凡間的仙子一邊,渾身上下散發著白亮亮的光芒。
「誒,看啥呢?」穆敬荑見他望著自己發獃,連忙揚手揮了揮。
張貴祥身子一抖,迅速眨了眨眼,收回了視線。
「呵呵,我爹讓我來謝謝你!路上慢點,小心些,天黑不容易看清路。」張貴祥的反應引得穆敬荑忍不住樂了起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挺不地道的,有什麼資格取笑人家?想當初她在原來的世界,見到帥哥不也是常常犯個花痴之類的嘛。人之常情,誰也別笑話誰!
「啊哦,好好......」張貴祥慌亂之下有些語無倫次,垂著頭緊走兩步出了大門,又反手將門關上,速度快得險些將那門扇拍在隨後而來的穆敬荑鼻子上。
「我去,好險!」穆敬荑後知後覺的縮了縮脖子,抬手撫了撫欠點挂彩的鼻頭,利落的關好門,快步跑回了屋。
一進正房就聽到了趙氏的聲音:「大晚上的點什麼油燈?有什麼可看的?那燈油錢是大風刮來的咋的......」
「娘,爹的腿受傷了,您也不知關心一下,還在那罵,有您這樣做媳婦的嘛?」穆敬荑出言駁斥了一句,成功將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
「你個死丫頭,還有臉說?大半夜跟個野小子上山,也不怕被人傳閑話!就算那姓嚴的看不上你,也不能這樣破罐子破摔啊!有道是錢難掙屎難吃,真等你嫁個窮小子,後悔可就晚了!」
穆敬荑忍不住回嘴:「娘,哪有這樣數落自己閨女的,我還要不要臉啊?爹那麼晚不回來,我做女兒的擔心他,叫人一起去找有錯嗎?難道我要像您一樣不聞不問才算孝順嗎?」
「嗐,你這死丫頭,還學會頂嘴了是吧?跟那叫桂花的剛玩一天就變得如此模樣,這要是老與他們混在一處,下次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都說沒娘教的孩子不懂理法,我看你這是嫌我活得命長了是吧?那好,我這就離開,給你們爺兒倆騰地兒!」趙氏說著說著就急了,猛地衝出屋子向外面跑去。
床上的穆雲山聽到聲音連腿傷都顧不上了,翻身就要往外沖。「噗通」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疼得他直冒冷汗。
穆敬荑大驚:「爹,您這腿還傷著,怎能下地?」
穆雲山氣的胸口大力起伏,揚手狠狠打了閨女一巴掌,吼道:「誰讓你與她頂嘴的?那是你娘!」
穆敬荑被打的有些懵,呆愣愣的問道:「您為啥打我?」
「誰...誰讓你氣她......」打完了穆雲山就後悔了,女兒白皙嬌嫩的臉蛋兒瞬間現出一個紅紅的手掌印兒,疼得他心裡一揪。但一想到奔出門的媳婦,立時又狠下了心,吼道:「還不快去追你娘?」
穆敬荑耳中嗡嗡作響,眼淚撲簌簌的順著臉頰滾落,像個失了魂的木偶一般挪動步子向屋外走去。孤單無助縈繞心頭,這一刻,她委屈到不行,剛走出院門就已泣不成聲。
前世她從小到大從未被父母如此打罵過,如今剛剛穿越過來就遭這種待遇,心裡的落差不可謂不大,何況自己剛剛還冒著危險跑去山上尋他,得來的卻是響亮的一巴掌。
都道人心是肉長的,你對我好,我就會對你好,可是......你們又不是生我養我的爹娘,憑什麼如此對我?穆敬荑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甚至連凌霄仙子也怨恨上了,它若是不帶自己來這裡,那她也不會受這樣的不公。
不知不覺間她就到了早上來過得小水塘附近,四周夜色朦朧,彷彿飄著一層似有似無的水汽,腳下一個不穩就溜了下去,池水瞬間沒過了頭頂,冰涼的池水灌入口鼻,嚇得她慌忙四處摸索,一把抓住池邊的野草才堪堪穩住了身形。「嘩啦」一聲從池水中站了起來,嗆得她好一陣咳嗽。
夜色掩映下的山石上,背風處靠立一人,聽到聲音,瞬間看向水中。仔細辨認一會兒,陡然睜大了雙眼。他左右看了看,發現並無旁人,這才舒了口氣。伸手斂了斂衣襟,抱了懷,眼神玩味的盯著池中之人的一舉一動。
穆敬荑泡在水中,頭腦逐漸清明。借著月色向四周看了看,漆黑的樹影在月色下露出模糊的輪廓,一陣微風吹過,冷得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時才想起自己出來是為尋人的。雖然心中不平,但如今的她並無別的去處,連吃飯都成問題,只得暫時壓下那點不忿,垂頭喪氣的往回走。
結果還沒到家門口,就見趙氏站在路上左顧右盼,神情甚為焦急。
她本不欲開口,但一想起趙氏對她還算不錯,便咽下委屈,低聲喚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