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誤會解除
和姑翻身,不顧張士彥挽留的臂彎,逃離了他的懷抱,她主要是有些擔心,也有些害怕,害怕與他過分親密,又害怕她會不忍心離開,但是最為讓她害怕的是,她看不透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他究竟在想什麼,他所表現出來的親昵和溫柔,都是真的嗎?
還是說,他所表現出來的溫柔的背後,又暗藏著什麼樣的小心思呢?
對於三年前,在張府發生的那件事情,和姑仍然心有餘悸,不敢再輕易的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她曾經愛過的人。
「這三年余,未見,你怎麼變得更為冷漠了些?」眼前這和自己保持疏離關係的女子,讓他有一些陌生,她雖唯醫者,性子冷淡,但之前不曾如此冷淡。
難道這三年之間,她又經歷了,什麼事情嗎?
和姑立馬察覺到了張士彥的不對勁,她怕張士彥懷疑她的身份,心裡像揣著一個不安的秘密,又掩了掩自己手上的葯巾,解釋道,「和姑生性冷淡,幼時本為棄嬰,為師所救,跟從其習醫救人,生死別離,人心叵測,略見許多,難免淡泊。」
說者和姑又悄悄的往後,退卻了,半步。
這張府,雖說是落魄的大戶,但是仍是張王的後代,只不過門第不及從前光景。
眼前這張府的大公子,從前也是一個潑皮無賴,但為了光耀門楣,秉從父訓,收斂生性,出仕為官。
張士彥雖自幼習武,功底不錯,但氣血自封三日,還是難免有些許虛弱,起身站立時,眼前恍惚黑矇,一個趔趄,身形不穩。
和姑抬眼瞥見他如今狼狽的樣子,心中難免有仁慈之想,張士彥這人,傲嬌之心,囂張氣焰,若是他知道他被劉聰算計,在江陰失了實勢,會怎麼樣?
「我總感覺……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張士彥探到和姑眼底的欲言又止,和百轉千回的心思。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張士彥並不知道和姑是劉聰的底細,只當她有什麼難處不願意說出口而已。
和姑只是搖了搖頭,欠身準備出去,「你要去哪裡?你我旖旎已赴,幼子已育,你是孩子他娘,我是孩子他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說到這裡,和姑突然笑了,或是自諷,或是覺得他狼狽的樣子也可笑,「生了孩子又怎麼樣?那不過是曾經而已。」
「你們張家從未把我當自己人,我不求母憑子貴,那是陳封老朽的思想,我只是不忍安遜年幼,在外隨我漂泊。」
和姑內心有一筆賬,她料到,劉聰不會隨便對安遜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因為他是張士彥的兒子,但是如若這個孩子不是張士彥之子,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禍端。
究其根源,還是因為與張府有關,與隴西大戶有關,與這亂世之間的兵家勢力鬥爭有關。
張士彥著一襲素白長袍,綉巾華帶,而和姑常年漂泊在外,粗布麻衣,木簪束髮。
每每和姑提及自己無法融入張氏一族,就好像點到了張士彥痛處,他並不是未曾和父母親提出聘和姑入府為妻,但都被阻撓,理由頗多,譬如,和姑身份不陰無家無勢,再者她為游醫,無法安定,諸如此類。
講白了還是,張士彥的母親隴西辛氏瞧不上這從鄉下來的草莽游醫,再者為了壯大張氏一族家族勢力,準備用張士彥的婚事拉攏涼州大族——陰氏。
張士彥的心痛了,這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他夾在和姑和父母之間,左右為難,難以斡旋,「我要怎麼說你才能相信我?」
即便和姑生性冷淡,加之行醫經歷所致冷淡更甚,但是對於切膚之痛,和姑難以忘懷。
「三年前,在張府,你母親冤枉我,為庸醫害人,你切我小指,以證清白,可是你是否去調查過,那致殘的葯根本就不是我開的?」這件事情,足足惱了和姑一年多,但是如今她卻平平淡淡的將此事說出來,也不知她是否放下。
氣血不足,眼前昏花,張士彥身形恍惚,一手扶上了葯台,卻被葯爐所燙,立馬縮回了手,撐著葯桌站著。
他什麼都知道,他只知道這個詭計是母親想出來刁難逼走和姑的:「這個事情我知道所有的原委,我知道那個葯不是你開的,只是母親她為了趕走你罷了。」
一時間不知是藥效起作用,還是內力不爽,喉頭髮緊,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噴涌而出,和姑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將他的不適盡數看在眼底,並沒有出手相助。
「仍就是三年前,使致我離開的並不是這件事情,而是你在宜陽郡外,校練場所殺的一萬多人。」和姑又問,「你於心何忍?」
張士彥淡然的笑了,安慰解釋道:「娘子,那是賊人。」
可是這個說法並不能讓和姑滿意,和姑又反問道,「你是否確定全是賊人?你沒有濫殺無辜?
我且聽說那一萬餘人當中,有不少醫者和百姓,甚至我的師父也在其中!」
張士彥愈加感到周身不爽,喉頭髮澀,但仍舊是內力撫平體內渦涌的餘毒,解釋著說道:「他們都是偽裝的百姓和無辜之人,你的師父並不在其中,我也派人私下查探,老人家可能隱匿山中,或雲遊四海,不知去向,你且莫聽信了他人謠言,來疑心於我。」
「三年前,我切你小指,至今心有愧疚,我願用來生,以及剩下的餘生,做任何事情補償於你,即便是你想要我的命,你也隨時可以拿去。」
和姑笑了,「我怎麼可能會殺你,」張士彥也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殺我。」
「是的,你也太了解我了,我殺了你,宜陽的百姓怎麼辦?」
說話間,張士彥的餘毒發作,內力封不住了,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灑在了胸前錦白的素袍上。
「來扶我一下……」張士彥向和姑伸出雙手,請求道。
和姑的思緒也亂了,按照張士彥聰陰機靈的性子,他不會料不到,她是劉聰的底細,但是又怎麼會給機會讓他們單獨見面呢?
尤其是在他中毒虛弱的時候,即便不是個習武人,和姑分分鐘也是可以把他給了斷的,再者他還未帶任何親信隨從跟著。
和姑的腦子有些亂,但是身體像是自動反應似的上前抱住了要倒下的張士彥,疑惑的問道,「你難道不懷疑我是劉聰的人嗎?」
張士彥倒在和姑的懷裡,心裡卻有一些些的滿足,握住和姑的手,這個手上裹著,浸了藥草的巾布,「你是劉聰的人,我知道。」
「你知道?」她驚了。
他繼續解釋道:「你若不降於劉聰,定少不了皮肉之苦,投降劉聰,也是你無奈之舉,這我也知道。
審時奪度……和姑,我不再是從前那個跟著汜湲逛花樓的紈絝子弟了。」
他喃喃道:「和姑,自從你走後,這三年我真的變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我的羽翼未豐滿,我只想保護你和這一方凈土。」
即便張士彥再怎麼溫暖,和姑都無法停下腳步,因為她知道彼為草芥之民,無法和豪門一族永世成親。
「你這般降於劉聰,劉聰定要想不到你會再相遇我,你我夫婦二人,同心協力,滅劉氏一族,救出吾兒安遜,可好?」
張士彥問道。
可如今和姑的思緒亂成了一鍋粥,她本該將張士彥毒死,才登門造訪張府,但見到他之後,卻於心不忍,這次下毒,只中傷他九分臟腑氣機,還有一些氣余。
和姑猶豫了,遲遲不給出回答。
張士彥見和姑左右為難,思緒已亂的樣子,卻笑了,「我就知道,
你這次來目的,是為了殺我滅口,但你還是心軟了,
藥力沒給足。」
「你還是不忍心殺我。」
張士彥解開了,和姑手上的葯巾,撫摸著她手上被烙印著「劉」氏的字樣,篤定道:「因為,你還有一點點愛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