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從此不再相見
師父對和姑有所失望,為何女子總是為情所困,居然連她也沒能跳脫這個怪圈?在教養她的過程中,他似乎從未與她言說或指導過情與愛的課題,因為他知道天下女子大多容易為情所困,那麼或許只要他不刻意提起,和姑就會不重視甚至不會意識到這個世俗的圈套,沒想到,她還是把自己圈進去了。
他神色冰冷,略有厭煩,淡然開口:「你走吧,多說無益,自此你我師徒情已至此,出去不要再說我是你的師父,往後的日子,你好自為之罷。」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和姑,起身往堂前走去,與和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和姑感受到了熟悉的親近感,那是這麼多年了,她渴盼的,與他最近距離的接觸了,但是師父的腳步絲毫沒有停留之意,決絕而果斷,似乎不想在她這裡再多浪費一點點時間。
和姑的心,隨著師父離開的腳步和背影,漸漸沉入冰冷的谷底。
如果從未見過陽光,也就無所畏懼冰冷,但是如果被溫暖過的心,即便是一絲絲的寒冷也會顯得徹骨。
給她陽光和溫暖的人是他,把她推入谷底給予冰冷的人,也是他。
屋外的嘈雜的聲音隨著師父推門而出,突然湧進廟裡,湧進和姑獃滯了的腦海里,一片喧囂,和姑什麼也想不起來,她忘記了為什麼要來姑臧……
甚至開始幻想,如果當初沒有來,師父也就不會如此決絕地讓她離開,她就能一直活在和他團聚的期盼中,可如今,這份期盼被打得七零八碎,連同和姑那片單純的心,也是被摔的稀碎。
原先只是以為你的離開是一場沒來及告別的暫別,可沒想到,這早早的,就是一場預謀已久的永別。
和姑接受不了如此殘酷的現實,更接受不了以往和藹溫潤的師父冷起臉,說出那樣冰冷的話。
「呵呵……」和姑笑了,含著眼淚自嘲,「不知廉恥……」她忍住不哭,她鮮少在生活中感到委屈,因為她本就如同浮萍蓬草,賤命一條,什麼也不曾擁有,什麼也不曾在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得了她的感情,但是唯獨師父不行。
師父以前從未說過重話訓斥她,她以為在師父的眼裡,至少她或許是一個積極的存在,原來,師父是這麼厭惡她……
命雖賤,但她也不是厚顏無恥之人,作祟的自尊心讓和姑不允許自己掉眼淚,她端莊了自己的衣袂,朝著師父輕叩首,再起身,堂堂正正道:
「徒兒感恩師教導,萬望師父保重,從此不再相見。」
但是她真的很難過,尤其是說到不再相見的時候,心裡真的是沒有底氣,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和她有關係的人了,如果連他,她再也不能相見的話,從以後,她真的就是孤身一人生活在這個世上了。
以前,師父就是她的歸屬感,即便是師父不在身邊,心裡也總是有個盼頭,有個想要抵達的地方,想要見面的人。
可現在,她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連同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聯繫的人也和她斷絕關係了,她在這個世上,真的就什麼也沒有了。
家,早就消失在連綿的戰火和動蕩中,父親、母親當初拋下她,帶著年幼的弟弟逃亡,也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舉目無親的她,現在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她強忍著即將崩潰的情緒和鋪天蓋地的難過,強裝鎮定,淡然地離開了他行醫的廟堂,往外走去,然而和姑心裡根本就沒有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因為她壓根沒有預料到師父會將她趕走,她以為,師父的身邊就是她的歸途,可是現在,她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遊子,一個沒有歸途的孤魂野鬼。
她每離開的一步,彷彿踏在自己的心門上叩問,接下來要往哪裡去?她又哭又笑,還不如當初就死在逃亡的路上被野狼獵食了去……
「何必又多活這麼多年,又讓我感覺,還不如不必活著。」和姑的心碎得心口痛,眼淚終於撲簌簌地往下落,濕透了掩面的方巾,和姑心想,還好面著方巾,她不想顯得很狼狽。
她一直麻木地走著,越走越荒,人煙越發稀少,沒有方向,沒有要去的地方,也丟了一直背著的藥箱,邊走邊哭,安靜地哭,還不敢放聲哭,自尊心不允許她大聲哭,即便是難受,也就偷偷難過好了,她不想給別人看到,更怕被師父看到。
可是她卻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皆被身後的男子看在眼裡,他關心心切,但是力不從心,甚至不知道怎麼上前去怎樣才能安慰到她,只得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和姑只顧著沉浸在自己悲傷難過的哀鴻里,哪裡發覺到身後有人跟著。
從晌午走到黃昏,從黃昏到日暮,和姑只是不停地,麻木地往前走,眼淚哭幹了,變得沉默了,心裡更加難受了,她能看到遠方的燈火,可是自己連一個遮風擋雨的屋檐都沒有,心中更覺凄涼寂寞。
「你要去哪裡?」張士彥擔心她走了那麼久,再怎麼厲害,也會體力不支吧……便問出了口。
驀然的一問,和姑才發現身後有人,轉身便見那小子一身玄墨輕衣,手裡握著寶劍,站在她身後。
一時間,和姑不知道說什麼好,失態打破了原先在他哪裡樹立起的高冷人設,她磕磕巴巴,「呃……你……呃……」
張士彥看她的臉上掛著的淚痕,「我都看見了……」
「全部?」「從哪裡開始的?」和姑慌慌張張。
張士彥不以為然,人都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他不認為哭鼻子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雖然他自己也不喜歡當著別人的面流眼淚,「從你進姑臧那天開始,我就看到了。」他說。
一提到姑臧,和姑又是很想哭,早知道就不來了。
張士彥瞧她眼睛又泛淚花,心裡有點酸酸的,竟然生出了些些醋意:「那個男的有什麼好啊?」
「值得你哭這麼久?」。
他想上前,但是又顧忌到之前她對他冷冰冰的態度,便只是抬抬手,指了指她的眼睛,他想上去替她抹掉欲出未出的眼淚,但是礙於擔心她不樂意他的靠近,他也就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