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張士彥坐在床上,問北宮純道:「宋配他人呢?」
知堂老伯在一旁為其診脈,「陰公,宋配在此。」人群中一文弱書生緩緩上前,「江南機政要務可有變化?」張士彥掀開錦被,踏上足靴,「父親、母親,兒子有事要與幕賓商討,還望父親母親先行歇下。」
「吾兒,你暴厥方醒,軍政之事,暫且擱下罷……」張老爺心疼兒子,「父親……」我都躺了三天了,若是江陰劉氏排軍布陣圖謀宜陽,宜陽就不再能亂世之中自保安穩了。
張老爺年事已高,操勞不起,他見兒子心意堅定,只好妥協,嘆了一口氣。
「吾兒爭氣,舍己為民,父親自愧不如,你且保重好身體,不為我與你母親,也要為這宜陽的百姓著想……」隨即帶著眾人離開,留下張士彥座下幕賓數人,私議軍政。
「河西的地勢圖如今繪好了嗎?」張士彥簡單地合著一件單薄的中衣而起,東廂的裡屋隔了五扇玉漱屏風,把東廂房隔成裡屋和外屋,張士彥等人坐在東廂的裡屋議事。
宋配是張士彥座下最過聰慧的謀士,「陰公,此卷為河西地圖,前日繪好,」宋配將捲袖衣囊中的羊皮卷仔細地呈遞給張士彥,「建安局勢這幾日可有變化?」
「衛將軍如何?」賈皇后的野心人盡可知,衛將軍楊珧在劫難逃,張士彥憂慮道,「不知此番可否保住衛將軍……」
宋配神色黯淡道,「恐怕凶多吉少,若是無法保住衛將軍,吾等勸陰公自保,雖說衛將軍於陰公有恩,但是切不可因此荒廢大業。」張士彥腦子裡的事情太多,他誰都想救,可又怕誰都救不了,再惹禍上身,那就是在自掘墳墓。
「我心裡有數……」張士彥說。
足足商議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暗,屋內的燭燈不夠亮了,水芝拿著燭籃,裡面放著和姑三年前留的方子做的葯燭,這葯燭的燭光不僅亮些,而且葯燭的香氣還能安神寧息,大少爺燃了三年多,葯燭的方子從未換過。
不是水芝不換藥燭的方子,而是張士彥說了,他喜歡聞這個淡淡苦澀的味道。
裡屋几案上只張士彥一人,合著單薄的中衣,盤腿坐在几案前,水芝站在隔開裡屋外屋的屏風後面,遠遠地望著燭光里的美男子。
大少爺雖是大病初癒,稍有病色,但病色遮擋不了大少爺皮相的容貌,大少爺他天生一雙丹鳳迷離桃花眼,盈盈如水,水芝覺得大少爺的眼睛里有琉璃,總是亮晶晶的,雖卧床幾日未梳洗,張士彥的鬢角微亂,可也掩不住他的英氣,張士彥伏案批文,眉頭微蹙。
水芝躲在屏風後面瞧得出神了,她最愛看大少爺他嘴角含笑的樣子,可大少爺這些年很少再有笑容了,也不知道為什麼……
案頭的燭火爆了一下,燃盡了燈芯,「水芝……」張士彥喚道,「水芝?」
見無人答應,張士彥抬頭,水芝這才回神,忙提著燭籃,繞過屏風。
「大少爺……」她欠身行禮道,「小婢來遲,望大少爺勿動怒。」
未掌燭火僅僅是件小事,何來動怒之說,「我動怒作何?」張士彥執起案頭的燭台,水芝拿起燭籃里的葯燭,安放好,引來床頭的燭火,燃著之後,再小心地擺在他的案頭,更換了裡屋的葯燭,水芝像往常一樣站在張士彥的案頭替他研墨。
水芝目不識丁,所以張士彥從未防過她,反正她也看不懂他在寫什麼,「我昏睡這幾日,家中可還安好?」張士彥低頭批渭河南的招兵文。
「葯坊和醫堂如何?」
張家除了老賬方先生這個大管事以外,有很多瑣碎的事情,張士彥都習慣於夜裡批文的時候,隨口問問水芝。
水芝和大少爺之間隔了長條几案,依稀能聞到大少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家中還好,前兩日,大少爺遠方表妹小姐,擔心大少爺的安危,便連夜趕路來探望,在後院住了兩日。」
張士彥醒來之時,並沒有留意到,原來小表妹也來了。
「如今呢?可回去了?」他問。
張士彥對小表妹只有愧疚,並無情愛之愫。
「小小姐暮時在府上食了晚飯,老爺便派人護送她回去了。」水芝放下手裡的墨錠,斟上知堂老伯煎煮的藥茶,「大少爺,知堂大人說這個藥茶讓你睡前喝下。」張士彥接過水芝手裡的茶碗。
「知堂現在在哪兒?」他考慮知堂年壽已高,不再適合晝夜不眠,「讓他先去耳房休息罷。」
知堂老人在屏風外的外屋應道:「大少爺,小醫不乏,待醫姑回府,小醫自然歇下。」
「醫姑還在葯坊么?」張士彥問。
知堂起身,往裡屋走,繞過屏風,「小醫再記錄一次大少爺的脈象,」張士彥將手腕伸出去給知堂診脈。
「現在幾時了?」張士彥伏案過久,也不知幾時幾刻了。
「亥時一刻。」
張士彥不禁覺得有些疲乏,「大少爺,入夜了,著文久坐傷神,陰日再批罷……」知堂也知道,這些事情大少爺不放心交給別人做,只有他親自做他才放心。
「醫姑還在葯坊么?」這麼晚了,她還沒研出方子嗎?
「回大少爺的話,醫姑還在葯坊,說需要些時間,才能配好血毒的解藥。」知堂認為,這個奇女子既然能回陽救逆,區區血毒也應當不在話下。
「水芝,打水來,我稍稍洗漱一番。」水芝言「諾」,以為大少爺要洗漱入寢睡下,便去打水來給他洗漱,「少爺,我將裡屋燈火熄掉一些,你也能睡得熟一些。」說著,水芝吹滅了裡屋的一盞燭燈。
「莫吹,拿我外出披風來,我出去一趟,不要驚動了老爺和夫人。」張士彥理了理略有凌亂的鬢髮,「少爺,入夜風寒,你有什麼事情,交給小婢,小婢差人幫你辦好便是。」水芝擔心道。
張士彥只是為了去看和姑一眼,這件事,誰又能代勞呢?
「無礙,我只是想去葯坊問問醫姑解藥配到什麼程度了,可需要病人自己前去?她好對症而解。」
張士彥疊好自己几案上的羊皮卷,「別把燈熄了。」他怕萬一和姑回來,見東廂房燭光昏惑,以為他睡下了,她肯定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