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金剛與修羅
「嘶,娘娘,你的身子好滑啊,就像,就像小羊羔一樣……」
「嘻嘻,是嗎?你想要我嗎?」
「想,想的命都快沒了,求娘娘慈悲,救苦救難,救救我吧!」
「那你吟一句詩吧,打動我了,就救你的命!」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這一句你上次已經念過了,嘻嘻。」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句何家的早念過了!」
「啊?那個牙都沒了的老王八蛋,娘娘,那我真的想不出來了。」
「想不出來?那就算了……咯咯!」
「別,別,娘娘,我求你了,這麼多天,我都為你得病了,你再不救我,我會死的!」
「真的嗎?」
「真的!」
「那這樣吧,你把上次我教你的金剛經第五品念來,就算你過關……」
「嘿嘿,娘娘,別說第五品,就是讓我把三十二品全背下來,都成!」
「哦?三十二品你全都能背下來?真的嗎……哎呀,別急嘛,你先背來……」
「第五品,如理實見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娘娘,你怎麼哭了,我背錯了嗎?」
「沒,沒有……你來吧……啊……」
「謝娘娘大恩,謝娘娘大恩……」
古骨龍城地處大漠,三族混居,雖沒有嚴苛如青銅那般的人理倫常,但也並沒有勾欄煙花,再加上本就男多女少,故而,女子反倒可以配於多夫。
但像「娘娘」這樣,於滿城男子行夫妻之事,卻並不婚配的,只此一例。
只不過,「娘娘」有個規矩,要麼,能用一句詩詞打動她,要麼,就要背上一段金剛經,雖然那些垂涎若渴的男人們沒有一個人知道,「娘娘」為何有這樣奇怪的嗜好,但為了一親芳澤,男人們個個開始吟詩作賦,背誦佛經。
「求而不得,墮落如斯,唉!」
十方已經厭倦了每天跟著央金娜索,聽那些雲雨前卻虔誠無比的誦經聲,如今,他只能每夜,在央金娜索走後,默默地看著那個叫做李牧雲的可憐的男人。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你心愛的女人現在就在別人的床上,只需一句詩或者幾句佛經,就能恣意妄為,而你,卻像個縮頭烏龜,連個屁都沒有!」
這樣的話,十方已經不知道聽過李牧雲喊過多少次了,但也只是喊喊而已。
李牧雲抬手在半空中胡亂地揮了揮,卻驚動了懷中的小男孩兒。
「爹?」
「沒事,有蒼蠅,爹幫你趕蒼蠅呢,快睡吧。」
「爹,兒想娘了,為什麼每天都是爹陪我睡,娘不陪呢?娘是不是不喜歡我?」
「當然不是了,娘最疼小菩身了,但娘她……她……」
李牧雲連說了幾個她,卻一時間說不下去了。
「爹,怎麼了?娘怎麼了?」
「兒啊,你還小,還不懂,其實,爹也不太懂,不過,爹相信,等你拓跋爹爹回來了,他會懂,他會教你的……」
「拓跋爹爹,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快了,等小菩身長大了,拓跋爹爹就回來了,娘也會回來的。」
十方已經被困在這古骨龍城太久了,都已經麻木了,轉身飛出了已經從破窯變成瓦房的大屋,一頭栽進一坨牛糞之中,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這每天比吃屎還難受,邊巴西卜,你個王八蛋,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呢?」
……
拓拔灲的確回來了,就像邊巴西卜之前說的那樣,拓拔灲成了多吉大活佛,回到了古骨龍城,那時,央金娜索剛生下了李菩心不久。
憑藉著從西狄學到的氣功,多吉大活佛成了古骨龍城的保護神,但是,期間並沒有央金娜索的告白,甚至,二人連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儘管李牧雲多次想創造機會,好讓央金娜索和拓拔灲獨處,但二人似乎都沒有這個打算。
相敬如賓,就像……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
十方的感覺就是如此,只不過,如今他已經沒耐心在拓拔灲他們三人身上了,他想的只有一個,如何能回去。
須彌山的水幹了,拓拔灲絕食祈求,山崩,銀礦,央金娜索用自己的血喂自己的孩子,也和邊巴西卜訴說的一樣,儘管十方也有些不恥央金娜索的不自重,但當他看到那點點紅血從娜索指尖滴下,滴入李菩心的唇間,十方也覺得心中有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
但,他依舊做不了任何。
拓拔灲走了,說是去湟州府求救,說一定會帶人來,救下全城的老少。
不久,蘇寶卿來了,還有成群的駱駝,帶著充足的食物和水,還有美酒。
整個古骨龍城得救了,人們歡呼,慶賀,娜索還特意向蘇寶卿獻上了代表全城人感謝的酥油茶,當夜,人們載歌載舞,還第一次品嘗到了來自江南錢塘的美酒,除了多吉,人們就像喝水一般,同飲美酒。
蘇寶卿還當眾宣布,每月都會提供足夠的食物,水和衣物,並雇傭男丁一起開採銀礦,收益和古骨龍城對半分,等銀礦采完,就幫著所有人遷到青銅王朝,那些銀礦足夠任何人當上財主,可以榮華富貴過上一生。
當時只有十方知道,這是個天大的謊言,等銀礦采完之後,等著全城人的只有一場殺戮,不會留下一個活口,但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一邊舔舐著烤肉上的甜汁,一邊冷漠地望著滿城的狂歡。
當夜,央金娜索就醉在了蘇寶卿的床上,但並沒有例外,娜索依舊讓蘇寶卿念上一首詩詞,蘇寶卿醉眼朦朧想了片刻,而後聲聲哽咽:
「記得明年花絮亂,須看,泛西湖是斷腸聲。」
而後,蘇寶卿倒在央金娜索懷裡,像個孩子一般,痛哭失聲,講了自己慘死的妻兒,娜索也流著淚抱著蘇寶卿,不停地誦念著金剛經。
與此同時,李牧雲的房中,多吉給李菩身和李菩心蓋好被子,望了一眼醉倒在地上,還不停念著娜索名字的李牧雲,長嘆一聲,坐了下來。
「牧雲,你要好好保護娜索,答應我,一定……」
再之後,十方再也沒有在城裡見過多吉,人們說,多吉大活佛去雲遊天下,救濟眾生去了。
但十方,依舊被困在古骨龍城之中,飛不出去。
「這到底是為什麼?如果自己中了邊巴西卜的法術,不是應該看到的是拓拔灲嗎?為什麼拓拔灲能出城,而自己卻被困在這裡呢?」
十方真的不想去看古骨龍城的慘案,但他沒辦法……
銀子不停地從須彌山挖出來,一趟趟送出大漠,直到有一天,蘇寶卿把所有人集中起來,拿出美食美酒,說明日他就要離開古骨龍城,如果願意跟他一起走的,他歡迎,不願意跟他一起走的,他會每人留下一千兩白銀。
這些日子的相處,一起勞作,古骨龍城的人和蘇寶卿帶來的人已經混的如同一家人一般,所有人都想跟蘇寶卿一起,離開古骨龍城,因為,須彌山再沒有水了,就算不想離開故土,也無法再活下去了。
人們為了慶祝將要到來的美好生活,都放開了痛飲美酒,不管是古骨龍城的人,還是蘇寶卿的人。
但是當晚,李牧雲找不到央金娜索了,他沒心思喝酒,跳舞,他隱隱感覺到,娜索可能會從此離開他,離開這個家,離開兩個孩子。
他一手拉著李菩身,一手抱著李菩心,到處尋找央金娜索,直到狂歡的人們開始倒下,開始掙扎,李牧雲才發覺大事不妙了。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死去,不管是古骨龍城的人,還是蘇寶卿的人,無一倖免。
「爹,我肚子疼!」
直到李菩身鬆開自己的手,也倒了下去,嘴角和鼻孔湧出鮮血,李牧雲才覺得自己肚子里也如火燒一般疼痛。
而後,李牧雲抱著哇哇大哭的李菩心,也倒在了李菩身旁邊……
等第二日,李牧雲醒來時,才發現,目之所及,除了他,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在他身邊,是李菩身的屍體,而抱著李菩身的,是已經冰冷了的央金娜索,但和別的屍體不同的是,央金娜索胸口上,插著一把短刀,鮮血已經乾涸,沾滿了黃沙。
「娜索,菩身,啊!!!!」
李牧雲跪在地上,一手抱著李菩身,一手抱著央金娜索,一動不動。
在他身後,一隻紅頭青翼蒼蠅,靜靜趴在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李牧雲。
昨夜發生的一切,十方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
李牧雲就在央金娜索和李菩身旁邊坐了一天一夜,最後,他擦去了眼淚,回家拿了幾件舊衣服,第一次走出了古骨龍城的城門。
當李牧雲踏出城門的一剎那,整個古骨龍城就被黃沙掩埋了,就好像世間從沒有了這個地方一般。
十方望了一眼漫天黃沙中,李牧雲的背影,也被黃沙埋了下去。
……
等十方再次睜開眼時,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白玉台上,所有人還站在原地,都滿面震驚地望著邊巴西卜。
邊巴西卜赤裸著上身,滿身的蛆蟲遍布,並沒有化蛹成蠅,依舊不停地啃食著血肉,就好像時間在那一刻靜止了一般,直到此刻,才重新開始轉動。
邊巴西卜一臉驚色,那不是被萬蟲噬身的痛苦,而是一種莫可名狀的恐懼,而這恐懼,來源於十方,此時此刻,邊巴西卜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十方。
「你,你,破了我的心蠅,你看到了什麼?!」
十方沒太聽得懂,只是覺得頭疼不已,但此刻他也無暇顧及其他,而是望著邊巴西卜,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法王,所有我都看到了,古骨龍城發生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我全都看到了。」
「你全都看到了?」
「看到了,李菩身死了,央金娜索死了,你活了下來,只有你,活了下來。」
「你全都看到了?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如何能破得了我的心蠅?!」
邊巴西卜顫聲叫道,身子卻不由得退後了幾步。
望著章九喬,丹杏,蘇寶卿,董解元都疑惑地看著自己,十方揉了揉依舊疼痛的腦袋,沖蘇寶卿問道:「蘇大掌柜,當年在湟州府,你救下並帶你去往古骨龍城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蘇寶卿聽十方詢問,愣了片刻,說道:「是,是誰?他說他叫拓拔灲,當初我逃出錢塘府,又從寶光如來口中得知了古骨龍城有銀礦,便和秦先生商量后,前往湟州府,尋找古骨龍城,結果在街口救了一個快餓死的年輕人,他說他叫拓拔灲。」
「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帶路,我就跟他去了古骨龍城。」
「大東家,在你和央金娜索共度一夜春宵之後,你還見過這個自稱拓拔灲的年輕人嗎?」
「見,見過?當然見過,只不過……」
蘇寶卿臉上也露出怪異的神色。
「只不過,他卻自稱自己名叫李牧雲,說拓拔灲是自己的拓跋哥,對吧?」
十方突然聲調抬高。
蘇寶卿滿面疑惑,卻點了點頭,「這件事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到底誰是拓拔灲,誰是李牧雲!」
十方搖了搖頭,一聲長嘆,伸手一指邊巴西卜。
「他就是李牧雲,但同時,他也是拓拔灲,或許你們都無法理解,在一個軀殼內,竟然會有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一個是猶如佛陀一般慈悲的得道聖僧,一個卻是如惡鬼一般嗜血的夜叉修羅!」
「一,一個軀殼內,兩個靈魂?」
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十方,但似乎沒有一個人能理解十方說的話。
「唉!」
十方又滿面悲戚地嘆了口氣。
「大掌柜,假如沒有當初你殺死了古骨龍城所有人,尤其是那猶如菩薩一般善良的央金娜索,如果央金娜索還活著,或許他如今就只是拓拔灲,一個名為多吉的得道高僧,但可惜的是,唯一能壓制李牧雲的瀝水觀音死了,所以,李牧雲最終也殺死了拓拔灲,殺死了另外一個自己,徹底變成了一個軀殼和靈魂都在滴著似血一般虛榮與慾望,嫉妒和誹謗的吸血惡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