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竟然被邀月救了?
兩人都互相看著對方。
蘇絕是在猜測女子的身份。
邀月是在感慨世事無常,一個小小的嬰兒竟然能創造如此驚人的奇迹,在冰天雪地、饑寒交迫中堅持數日。
蘇絕渾然不知。
剛剛的狼嚎是因為邀月動怒。
邀月也是不知。
這個嬰兒早已死去,是由異界的蘇絕穿越而來。
如果她再晚來一步,蘇絕也會渾渾噩噩的死去。
「這是一座荒山,方圓幾十里都沒有人煙,我恰好有事經過這裡,又恰好武功不錯,就隨手救了你的性命。」
「你能遇見我,是你的幸運,說明你命不該絕。」
山巔沒有旁人。
邀月不認為一個不足一歲的嬰兒能聽懂她的話,字裡行間頗有一種自得之意。
她的武功何止不錯?
但是。
無論她在江湖上多麼有名,外表多麼冰冷,終究是一個少女。
她在移花宮中沒有朋友,沒有知己,唯一的侍女也背叛她。
雖然有一個妹妹,但有些話,縱使是親姐妹也不能說出口。
更何況,她與自己妹妹的關係並不好。
她很快會把這個嬰兒送走。
兩人未來再沒有相見之日,嬰兒不會記得她說過的話。
因此,她才會敞開心扉,而不是封閉自己,冷若冰霜。
「她很孤獨。」
蘇絕向來看人很准,腦海中浮現這四個字,被女子的情緒感染,心中也有一種淡淡的憂傷,想要探究對方的內心。
嬰兒的身份有很多便利,至少對方不會提防他。
「你的爹娘把你放在荒山中,可能是因為仇殺,也可能是因為有事,但他們再也沒有回來,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從今往後,你就是一個孤兒。」
邀月感慨著這個嬰兒的不幸,打開話茬后滔滔不絕,話鋒一轉,冷冷道:
「但我不會收養你,我稍後會把你寄養在一個富貴人家中,希望你長大后不要踏入江湖,步了你爹娘的後塵。」
「人人都說江湖好,在我看來,還不如一個普通人那般自在。」
如果她一生待在移花宮中,沒有進入江湖,也沒有治療江楓,也許就沒有現在的痛苦和憂愁。
蘇絕卻不認同這句話。
很多時候,都是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
任何世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擁有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靠人不如靠己。
邀月捲起裙角,沒有嫌棄地上的塵土,坐在蘇絕旁邊。
她許久沒有這麼痛痛快快的說話,更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敞開心扉,嘆息道:「世間之事,莫非一飲一啄皆有天定?」
「百年前,我移花宮先祖為男人所負,途徑綉玉谷,開創我移花一脈,並立下『移花宮弟子不得動情,殺盡天下負心人』的宮規。」
「別人都說移花宮是八荒中最風雅出塵、逍遙寫意的門派,我作為移花宮的宮主,卻從沒有體會到什麼風雅和逍遙……」
邀月話語隱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憂愁。
昔日,江湖中有一個龐大的勢力,名為青龍會。
傳聞青龍會無處不在。
後來,青龍會大龍首白玉京下落不明,青龍會的幾個龍首分裂成四盟,分別是帝王州、水龍吟、寒江城和萬里沙。
江湖中很多幫派都是依附四盟而生。
四盟管理江湖事務,另外還有少林、天香、唐門、真武、神威等不問江湖俗事,只為追尋武道巔峰的門派。
江湖中人把這些門派統稱為八荒。
「醉來忘卻移花處,誰自臨風吹玉笛?」
說到這裡。
邀月想起自己過去的經歷,不禁悲從心來,從袖中拿出一支白玉笛,走到山崖邊緣,凌風吹響不知名的曲子。
「移花宮?!」
「她是邀月?!」
聽完這段話,蘇絕驚駭欲絕。
眼前救了他性命,像一個鄰家大姐姐,眉間始終掛著一絲憂愁的女子,竟然是記憶中心狠手辣,冷漠無情的邀月?
蘇絕瑟瑟發抖,難以置信。
當然。
他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不能用主觀印象來判斷一個人。
現在邀月還是一個少女。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遭遇……會造就不同的性格。
「四盟?!八荒?!」
蘇絕平靜下來,意識到這是一個武俠世界后,暗自猜測江湖中的勢力,一邊思索,一邊聆聽邀月吹奏的曲子。
邀月親自吹笛。
如果他不是嬰兒,絕對不可能聽到。
他不能暴殄天物。
邀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此時有感而發,這首曲子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凄涼婉轉,透著一股濃濃的悲傷之意。
蘇絕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卻感受到曲子中蘊含的寂寞、孤獨之意。
聽著曲子。
蘇絕彷彿看到一個女子冒著大雪,獨自走在冰天雪地中,既沒有朋友,也沒有目的,不知疲倦的走向遠方。
曲由心生,直觸靈魂。
蘇絕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眼角淌出一滴淚水。
這一曲,讓人恍如隔世。
即使他不精通曲藝,也明白這是曲藝高超的表現。
那個孤獨的女子就是邀月。
他感受到的,正是邀月內心最真摯的情感。
蘇絕回神時,邀月已經收起白玉笛,走到蘇絕身邊,看到這個懵懵懂懂的嬰兒落淚,眸中不由閃過一抹詫異之色。
「你能感受到我曲子中的悲傷嗎?」
邀月非常意外。
她只能把這解釋為這個嬰兒的不凡。
這個嬰兒能活下來,本就是一種無法理解的奇迹。
邀月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完全想不到這個嬰兒有一個成人的靈魂,既可以聽明白她的話語,也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緒。
一曲落罷。
邀月神情漠然,又變成那個高高在上的移花宮宮主。
她再次坐在蘇絕旁邊,回憶道:
「去年,我的妹妹違背移花宮宮規,救回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竟然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還有一個被稱為江湖第一神劍的結拜兄弟。」
「江湖皆言,移花宮弟子心狠手辣,殊不知這只是外界對我們的誤解、污衊……」
人言可畏。
但邀月從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看法去證明自己。
她是為自己而活,不是為別人而活。
「我妹妹救了他,我發現后,好心為他療傷,可這個男人醒來后,不思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竟然與我的婢女私通,雙雙出逃。」
「出逃也就罷了,他們竟然打傷、打死我移花宮數位弟子,遇到危機時,還恬不知恥拿出我的信物來嚇退敵人。」
「這個侍女本是一個苦命人,我從野狼群中救出她。」
「我傳她武功,給她吃,給她穿,把她當作我的妹妹,從沒有對不起她。」
「你說,她為什麼要背叛我?」
「你說,這對夫婦,該不該死?」
說到這裡,邀月臉上充滿憤怒,明玉功自動運轉,身上散發出一股冰冷的肅殺之氣,讓山巔的溫度驟然下降。
她不理解——
花月奴和江楓只是初見,這麼短暫的愛情,為什麼比不上她對花月奴十幾年的恩情?
她不明白——
花月奴為什麼會毫不猶豫的背叛她?
邀月看著蘇絕,輕輕嘆息,知道這個嬰兒不可能給她答案。
今日。
即使全天下的人阻攔她,她也要殺了江楓夫婦。
是江楓和花月奴先對不起她,而不是她對不起江楓和花月奴。
她無論怎麼報復他們都不為過。
「咿呀……」
蘇絕感受到邀月心中的憤怒,右手伸出,攥著邀月的衣角,彷彿是在支持邀月報復江楓和花月奴這對狗男女。
女人最會說謊。
他不知道邀月這番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如果讓憐星來說,想必是另一個版本。
但是,他支持邀月。
江楓是江湖中的名人,豈能不知道移花宮的宮規?
花月奴是邀月的侍女,奴婢噬主!
兩人都該死!
「你也認為我沒錯嗎?」
邀月眉宇間的冰冷消失,露出一抹笑容。
雖然她知道蘇絕聽不懂她的話語,但看到蘇絕的動作和單純的笑容,心情還是漸漸變好。
即使憐星也不支持她的行為,而這個嬰兒竟然支持她。
她很開心。
邀月很少笑。
此時嘴角露出一點笑意,像萬里冰封時出現一抹碧綠的嫩芽,令人怦然心動。
笑容一閃而逝。
蘇絕眼睛獃滯。
他這才明白,一個女子的笑容為何可以讓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此時此刻,邀月笑起來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定格。
邀月正準備繼續講述,忽然皺眉,凝神看向遠方的官道。
蘇絕躺在邀月懷中,同樣看向遠方,雖然視線有些模糊,但是,依稀可以看見,遠處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在地面上留下滾滾塵土。
對方顯然在著急趕路。
「來了!」
邀月咬牙切齒,雙眸猶如兩把利劍,閃爍著攝人心神的寒芒,緊盯著那一輛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