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太過殘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太過殘忍

我緩緩走到君上的身邊,蹲下身,將頭枕在他的膝上,「君上要帶長歌一起回去么,長歌還以為,君上公務繁忙,只讓長歌一人回去呢。」

「本君自然要同你一起,你是本君的夫人,你叔父過壽,本君又怎有不去之理。」

我點頭,「如此,長歌就放心了。」

他放下手中的政務,扶我起身,與我溫柔道:「日前本君看見萬淵宮的園子里那樹荼蘼開了花,你不是最喜歡荼蘼的么,本君帶你過去看看。」

「你今日不忙么?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只是想要離你近些,所以才纏著你來四海神殿侍奉的。你只當我不存在就好,我還像以前那樣,做你的女官。」我真誠的看著他,目光與他的眸色相融,他淺淺彎唇,執著我的手道:「今日不忙,這些事情,本君吩咐滄瀾來處理便好。」

「唔。」

他攬住我的肩膀,扶著我走下了玉石砌成的台階,「說起來,本君也已經許久沒有好好陪過你了,今天就先陪陪你賞花,喝茶。」

「說起賞花,這幾天我都沒有見過挽月神君了,他昨日命手下的神官送來萬淵宮幾盆往生菩提花,說是從冥界搬過來的,求生欲比較強,在水中也能生長的極好。」

宮女們推開殿門,俯身跪拜,君上帶我出了大殿,悶咳了兩聲才道:「他前幾日準備去冥界還九玉引魂燈,本君就命他順道去人間瞧一瞧,他辦事還算穩妥,有他在人間,本君放心些。」

原來去人間了,怪不得這幾天都沒看見他。

「你的傷,可有好一些,我瞧你近來總是咳嗽,氣色也不如前些天好了。」

我知曉,他的傷一定比我想象中的要嚴重,他近來總咳嗽,必然是傷了真元。

他沉著嗓音依舊不同我說實話,一味安慰我:「無事,本君的傷已經痊癒了,沒什麼大礙。倒是你,以後可不許再那樣什麼也不顧的衝上去替本君擋了,本君比你年歲大,比你修為好,那些雷落在本君身上,不過是要耗幾日功夫療養罷了。」

「我也沒有傷著啊,你也瞧見了,我只被天雷擦傷了皮,根本沒有傷到血肉。不過,提起這件事我倒是有一點不明白了。」我停下步子,轉身面向他,「為什麼那天雷不劈我,而且,我怎麼會有能力,將那些天雷擋回去?」

這件事在我心中徘徊了好幾日,我明明也已經感覺到了痛,還被劈吐了血,但是到頭來為何只是劃破了一層皮。

「許是你乃白鸞,白鸞體中的神力非同小可,故而就能擋住那些了。」

「這樣……長歌覺得甚好。」我深情的瞧著他,他清風霽月的反問道:「哦?為何。」

我欣然且正經的解釋道:「這樣,長歌以後就能保護君上了,長歌終於不再是只會給君上添麻煩的笨鳥了。」

「你啊。」他柔聲責備。

我有幾分害羞的低下頭,挽著他的胳膊繼續往前走,但願,我們的日子,能夠這樣一直平靜下去。

他留了整整一日的時光來陪我賞花,陪我喝茶。

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他陪著我看遍人世浮生,我陪他守這一瞬安寧。

骨節分明的手指摘下一朵荼蘼,輕輕別到我發間,我紅了臉,嬌羞間踮起腳,雙手攀在他肩頭,將唇貼在了他的唇上……

晚間,日薄西山,水宮裡添了幾盞長明燈,橘光淺淺,婀娜搖曳。

聽說挽月神君從人間趕了回來,此時正在四海神殿中同君上議事。

趁著君上議事的空隙,我親自下廚,親手給君上燉了一碗人蔘烏雞湯,雖說手藝是比御膳房的大師傅遜色了些,但好歹湯的味道也不算差。

神殿外的宮女見我過去欲要俯身行禮,我抬手示意她們無須再拜,她們便頓住了欠身問安的動作,恭敬的往後退了兩步,站回神殿兩側守著。我端著雞湯走到殿門前,騰出一隻手搭在門上,準備推門進去。可便在手搭在玉門上的那一刻,忽有男子沉抑的聲音從殿內飄了出來——

「借著給青鸞族上君賀壽的名義,讓小麻雀在青鸞族住下,你當真以為,若是你不見了,她猜不到你去做什麼了么?更何況,你想趁機將長歌送回去,不在她面前消失,那豈不是連你的最後一面,也不讓她見么?你知道她對你的情義,若你突然消失,她會生不如死的。」

搭在門上的指尖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我收回手,敷在胸口。最後一面……原是為了這個,他才會這麼著急啟程送我回青鸞族,他是怕我跟著他一起走,怕我不願放手……

心頭思緒亂如麻,我獃滯的站在原地,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本君知她離不開本君,本君會尋個萬全之策,讓她,不那麼難受。」

「你早便知道了這個下場,對不對。從四海水源開始枯竭開始,你便將龍宮中的事物交予幾位重臣處置,是怕萬一自己這劫過不去,龍宮也不至於群龍無首,天下大亂……你早已尋到了啟動陣法的方法,你應該,也捨不得離開吧,為何偏偏要自己獨自一人承擔這些。師父,你明明可以選擇自私些。」

他未說話,殿內一片寂靜。

年輕神君又笑了聲,「什麼化解之法,不過一命換一命吧。小麻雀若是知道開啟陣法的方法便是用你的元神……她該是會活不下去吧。師父,你忍心么?真的忍心么?元神一旦離開,本體便會陷入沉睡,這一睡,也許,便無法再醒過來了……」

我知神仙的元神對與神仙有多重要,沒了元神,便是沒了命。

終歸,還是用了這個方法。

年輕神君凝噎問他:「師父,你走了,四海龍宮該如何,小麻雀,該如何?」

他默了許久,方交代道:「本君已經奏明了天帝,若是本君此一去不再復返,便請天帝做主,再為四海擇選新主。至於歌兒……她性子執拗,本君走後,她勢必要鬧上一陣,她叔父未必能夠看得住她,屆時,你便將她送回九重天,天帝答應過本君,會替本君好好照顧她。」

「時日久了,她的情傷痊癒了,你便替本君,多陪陪她吧。她一直想與本君有個孩子,本君自知,此生又是無法圓了她的心愿,只希望花凝,能替本君留在她身邊,有個孩子,她或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這一切,原來是早就已經計算好的,收花凝為女兒,給了我天界公主的名號,讓我有了爹娘,有了孩子,我以為自己的一生圓滿了,可沒想到,到頭來,身邊唯獨少了個他……

眼淚似早已乾涸,如今連半滴都擠不出來,我失魂落魄的往後退了幾步,殿中人後來說了什麼,我一句也未聽入耳。

君上,你這樣對我,實是太殘忍了些……

在殿門前不知站了多久,湯水已經涼了大半,有人頹廢失落的打開殿門,忿忿不平的拂袖而出,我端著東西僵在了原地,殿門重新合上,青衣神君昂頭瞧見我,頓時臉色白了大半。

「你,你……」他驚慌的轉身看了看緊閉的殿門,又看了看我,咽了口口水,「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面色冷淡的木訥回了句:「剛來。」

「你……」

「參湯要涼了,君上可是在裡面?」綳直臉上的平靜,我曉得,現在並不是哭泣的時候,他的苦心,我皆明白。他想要我好,想要我無憂無慮,我便要好,便要無憂無慮,即便是裝,也要裝出他想看到的樣子。

挽月神君愣了良久,亦是反應遲鈍,點了點頭:「啊,在,他在裡面,你來的正好,正好。」抽了抽唇角,提起扇子慌忙尋借口逃走,「你先進去吧,本神君還有事,先走一步。」

「好。」我平平靜靜。

他大步要走,行到我身畔時卻頓了頓,提著摺扇好心提醒了句:「那個,湯涼了……記得等會兒過手熱一熱。」

湯,確是涼了。

挽月神君提醒罷便逃之夭夭了,我僵著脖子低頭,手指貼在碗邊上,運起仙法令碗內湯水重新恢復熱氣騰騰的樣子。

抬頭看向緊閉的大殿,我定下心,抬步進去……

掌心貼在冰涼的大門上,我稍一用力,殿門便發出了一陣沉悶聲,緩緩打開。殿外的銀光藉機灑進了殿內,拉長了我的影子。

空蕩蕩的大殿內唯有幾顆彩色珠子在熠熠生輝,少有的昏暗令人情不自禁便提了心,惴惴不安。

殿上的君主彼時正對著一張帕子沉思惆悵,聽我進了殿,便收手將帕子塞進了袖中,一改方才沉鬱臉色,滿眼溫情款款,眼底桃花三千。

「不是在寢殿看書么,怎麼過來了?」

我端著參湯在他身畔坐下,湯水放在白玉桌案上,心疼的抬手擰了擰他鼻尖,「還不是擔心你?我給你燉了參湯,味道也許不如御膳房做的好,可好歹也是我花了一個多時辰熬出來的,龍君大人便賞面嘗一嘗。」

「夫人親手做的,為夫當然要好好嘗一嘗。」他抬袖攬我入懷,大手握在我胳膊上,語氣寵溺,「你啊,便是不老實,這些事情讓宮女辦便好了,何苦還要自己親自來。」

「別人熬的,和我專門為你熬的,自然還是有差別的,難道夫君你嫌棄長歌熬的難喝?」我昂起頭,眉眼間凝起不悅。

他淡淡揚唇,抱緊我,如視珍寶般將我摟在懷中,憐愛的撫摸著我的頭,「怎敢,夫人的手藝自然是不容置喙,況且,即便難喝,身為夫人的夫君,也不會嫌棄。」

「那你,嘗嘗?」我從他的懷中出來,拿起湯碗。他頷首,唇角噙著平淡的笑,伸手要來接,我卻捧著湯碗往旁邊一躲:「我喂你。」

「你喂我?」他感興趣的挑了挑眉頭。

我舀起一勺湯,送到他唇邊,「嗯,君上你莫不是覺得下官這樣做,有失君上你的身份?」

大手握緊了我的手,「怎會,本君,求之不得。」

我深深的瞧著他,心頭愈發酸痛,唇角凄然的扯了扯,「長歌,亦是如此。」

參湯送進了他的口中,我抽出帕子,極為溫柔的給他擦去唇角的湯汁。

他攥住了我握著帕子的那隻手,傾身便將我給壓在了龍君玉座上,我哽了哽,不好意思道:「君上,湯還沒喝完呢。」

他凝眸,溫柔似水道:「參湯,卻不如夫人你秀色可餐。」

「君上……」

尾音吞沒在他的吻中,他閉上清澈深邃的鳳眸,攥住我的胳膊,深情的在我唇上輾轉反側……

殿內的光澤似比方才還要淺上幾分,四海神殿內安靜的唯能聽見我二人的心跳聲,白鶴燭台上夜明珠淡了光輝,連最後一縷光,也湮滅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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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引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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