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了個祖宗回來
我就這樣僵在他的懷中不動,他無奈的皺了皺眉,單手將我從懷中拎了出來,眸光抬起,臉色冰冷道:「你發間的這個簪子是從哪來的?」
「發間的簪子?」我抬手摸了摸頭髮,手指觸碰到那片冰涼,心中驀然傷感了起來。拔下簪子握在手中,我道:「這是我娘走之前,用自己的脊骨給我做成的簪子,娘說,有這簪子在我身邊,就像她從來沒有離開。」
他聽完我的話,臉色也不抵方才冰冷了,抬袖,指腹明明想要伸過來,可半道上又收了回去,冰冷薄涼道:「去梳洗梳洗吧,頭髮亂了。」
「哦。」我握著簪子,怯怯的看了看他,乖乖回去梳洗。
棗子被方才那一嚇,楞是變成了原形在門前桃樹上掛了兩個多時辰。我洗好了臉挽好髮髻,換了身衣裙出門,抬頭便看見了他,抬袖將它從樹上摘了下來,「你丟不丟人啊,什麼樹你都掛,你可是顆棗子!」
棗子不樂意的在我手心亂蹦噠:「還不是因為你,要不然我能有血光之災嘛?做人太可怕了,我還是做棗子的好。」
「做棗子會被人吃的。」
「不管不管,反正我就要做棗子,我要去找老靈芝爺爺,我要回家……」它含淚從我手中翻下去,連滾帶爬的滾進了林子。
我深嘆了口氣,攬了攬裙子在青石板上坐下,回想起以前爹娘都在的時候,我何曾這樣落魄過。人有生老病死,妖怪也有,他們都說我爹是為了整個雀族而死,對我爹感恩戴德,可轉眼又將我們母子趕出了樹宮,這可真是個笑話啊。
無人知道母親是為何而死,我只記得,我病了一場后,娘的身體便日漸衰弱,直到她將自己的脊骨做成的簪子插入我發間時,我才猜到,母親是大限到了。
「長長久久,歌盡繁花,長歌,你是爹娘的希望,好好活著,替你爹,替你娘好好活著……」
「娘,女兒活的很好,女兒會聽娘的話,照顧好自己,不讓娘擔心。」我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一片竹葉飄飄揚揚的落在我手畔,竹葉,我將它撿了起來,擦拭掉葉子上的塵埃,竹葉湊近唇邊,閉上眼睛吹著熟悉的曲調,娘說過,這種曲子,天底下只有娘親和我會吹,以前爹爹還為曲子譜過詞……
一曲悠揚,兩分傷悲,兩分離情。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身後,一首曲子吹罷,他忽然啟唇:「這曲子,是誰教你的。」
我怔了怔,扭頭看是他,收了竹葉,我起身抖了抖衣裙,「我娘教我的啊。」
「你娘?」
我將竹葉遞給他,「怎樣,還好么,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他清冷的眸中盛滿生人勿近的寒意,抖落白衣外的落花,「你不是雀族的妖。」
我的手干在半空僵了許久,見他不想要,我便自己收了回來,「怎麼可能,我就是雀妖啊,我爹是雀族的族長,我娘是雀族族長的夫人。」
「你娘沒同你說過,這曲子,乃是上古一族的仙樂么,只有上古一族的神仙才會吹。」
我想了想,道:「我娘是神仙啊,所以我也會。」
他淡若秋風明月,補充道:「妖是吹不出的。」
我頓了頓,支吾道:「大抵,我是半妖……」
見他轉身要走,我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他下意識的頓住了步伐,「明日我想去山上採花。」
「你該歇息。」
「我身體沒事兒,都悶在家中許多天了,我想採花做顏料,去畫幾張圖案做燈籠。」
他低頭看我,「這幾日,可有感覺身子哪裡不舒服?」
我搖頭,「沒有啊,我身體一向很好。」
他攤開掌心給了我一條鈴鐺鏈子,「將這個戴上,你若有危險,我也好及時去救你。」
「鈴鐺。」我兩眼放光的拿過那隻鈴鐺鏈子,這鈴鐺比我以前見過的都好看,鈴鐺外雕刻著繁花,拿在耳邊晃一晃,聲音也是格外的清脆好聽,像玉指撩開琴弦般。我把鈴鐺系在手腕上,很是開心道:「謝謝阿笙。」
他大抵還不適應我這樣叫他,抬了抬下巴,「無事,這是本該報答你的。」
翌日一早,我也總算是尋到了機會出門,臨行之前他還未起身,我悄然關上了竹屋的門,帶上了花籃子便往山上跑,山上此時正好是胭脂花盛開的時節,我采一些回去磨成顏料,還能多用上一段時日。
算算家中的蘑菇已經不夠了,這次出門倒是可以順路帶些回去。
我采罷了花就去摘蘑菇,擇了些新鮮的放進籃子中,再回去的時候已經到了做飯的時辰了。我提起裙琚,光著腳踩在了石頭上,輕巧的跳過了小溪。
都怪我路上太貪玩,連鞋子都給落下了,不過這樣走路,好像更舒服些。
我蹲下身子掬了捧水撲在了臉上,人間這時候已經算是初夏了,連溪水都是暖暖的。
光著腳邁過水車,我提著籃子歡喜的回了家,走到門前竹林時,我卻瞧見了竹屋外多了個人,目光穿過重重竹影定格在那兩人身上,月白衣袍的男子彼時手中正捏著把扇子,煢煢而立,背影瀟洒倜儻,墨發高束,一縷青絲恣意的垂下額角,說話亦是像三月陽光般溫暖和煦:「若不是小的察覺到了君上你用了法術,尋到了你的氣息,也不會這樣快就追過來了。君上你消失之後,小的都快命人將整個四海都翻遍了,小的親自上了浮玉山,那裡還殘留著打鬥過的血腥味,小的沒尋到君上,想著君上許是去什麼地方養傷了,事實證明,小的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你倒是會說話,本君消失了半月你才尋過來,且還有臉,來同本君邀功么?」
「嘖嘖,君上您老人家可不能這樣說。」月白衣衫的男子殷勤的蹲下身,狗腿的給他捶著腿:「這也不能怪小的,您老人家來凡間可是為了捉拿那兩頭畜生,我呢,夜觀天象發現凶獸檮杌已經隕落了,想來這種事,除了君上誰也干不出來。如今,還差一隻饕鬄,至於咱宮中剩下那兩頭,小的已經加持了結界,絕對逃不出來了。」
「本君,不信你。」
「哎呀,師父,你怎能如此說呢,我還是不是你親傳大弟子了。」白衣男子索性攤手耍賴,厚著臉皮撒嬌:「你若不信,咱現在就回去看看!」
墨笙睨了他一眼,「現在,本君還不能走。」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男人也會撒嬌,這等場面,著實令人驚訝。我摟住自己的肩膀,背過身去緩了緩,腳下挪了步,頓時一股刺痛感傳遍我的全身,「啊!」
我這一聲大叫也成功的吸引了兩人目光,墨衣人目光朝這邊投了過來,眉心擰了擰,站起身,施施然走來。
我蹲著身子疼的錐心,視線內漸漸出現一雙墨色紋金雲的鞋面,是他。
昂頭正見他皺眉瞧著我的腳,我抖了抖,心虛的用裙琚遮住了腳背……娘親說過,女子的腳不能輕易給別人看的……
「疼么?」
我咬牙,「疼……」
他一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臂上用力一扯,我的身子便被她輕易的扯進了懷中,身子驀然一輕,回神時他已將我騰空抱起,大步邁向了竹屋。這樣近的距離看著他,我更加惶恐不安了,抖著聲道:「阿笙……」
「君上……」白袍子男子面目狠狠僵住,跳了跳眼角,咽了口氣扣袖行禮:「小的,告退!」
「慢著,打盆水過來。」
白袍子男人的眼角跳的更厲害了,「啊是,遵命、遵命!」
他抱著我將我放在了木桌上,我低頭晃了晃兩隻腿,臉紅的甚是厲害。
「男女授受不親,自己先處理下傷口。」
「唔。」
眸光瞥到我的衣擺處,他低低道:「衣裙也破了,記得換一件。」
我抖了抖裙擺,還真看到一處被劃破的痕迹,「唔。」
他走後一盆清水出現在了我腳下,我還在糾結著裙擺的破洞,再昂頭,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看來法術可真是個好東西,人沒影水已經送過來了。他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何那人要叫他君上,我雖然是個小小妖怪,但也知道等級分明這件事,在妖界能夠稱得上君上的,除了那些大族的上君就是統領一方的君主了,就連我爹,當時都不能稱得上一句君上……
其實,這不是早就在意料之中的么,他本就不像是普通人,要不是這次落了難,我是如何也不可能得見這樣的大人物的。
我清理好了腳上的傷口,穿了鞋子又去找了件衣裙換上,翻來翻去,能穿的衣裙也不多,勉強能夠登得上排面的,也就我娘親給我做的那件廣袖紗裙,因是廣袖,干起活來不大利索,我就穿的少些。
不過我能瞧出來,我平日里穿的那樣簡單,他早就嫌棄了。
罷了罷了,我這是救了個祖宗回來。
我出門時房外冷冷清清的,已經不見了墨笙與那男子的蹤影,我趴在桌子上,拿起一隻野果子塞進口中,清風拂面揚起我的衣袖,你托著下巴,有些出神的啃著野果子。
他是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的,我竟完全不知道,只是吃著吃著,忽然嗅到了陣淡花香,一扭頭便瞧見了他,果然,他還是穿墨衣更好看些,芝蘭玉樹,眸眼中鐫刻著俯瞰眾生的傲然,如星辰大海,浩瀚湯湯,五官更似精雕玉琢而成,一襲廣袖長衣襯的其愈發丰神俊朗,如夢如畫。
我這樣看著他,他亦是平靜的看著我,良久,我才恍惚回神,覺得這般盯著他犯花痴實在太不妥了,收回目光,假裝專心致志的吃果子。
「阿笙……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他薄涼啟唇:「還不著急,本君在此處,還有些事情沒辦。」
聽聞他不著急走,我竟有些歡心,拿了個果子遞給他:「你嘗嘗,果子很好吃的。」
他甚少主動接我東西,骨節分明的長指拿起果子,看了我一眼,「你燉的蘑菇湯,怕是要糊了。」
蘑菇湯……啊對,我一早燉的蘑菇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