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陰霾（1）

半小時以後宿舍門被打開了。唐爾嵐回頭本想安慰一下掉眼淚的陸依曼，卻沒想到她差點沒認出來這個一臉厭世的哥特風叛逆女孩居然是那個端得起狙擊槍的女戰士！

陸依曼的頭髮本來就自來卷，平常在部隊里她都是非常普通的齊耳短髮，現在把整齊的劉海剪短到眉毛上面，唐爾嵐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陸依曼現在的劉海像狗啃過一樣。她還化了妝，好多女兵湊過來仔細觀察著陸依曼長長的睫毛和漂亮的棕色眼影，還有深紅色的口紅。陸依曼不化妝的時候嘴唇是很漂亮的粉紅色，但是她塗上口紅后變成了豐滿的歐美人的嘴唇，倒顯得成熟了不少。

除了腦袋，陸依曼脫下軍裝后穿回了原來屬於她陸女俠的風格。因為是冬天，陸依曼在香奈兒格子大翻領的黑色毛衣修身長裙外面套了一件芬迪毛茸茸的仿皮草小怪獸外衣，她沒有穿褲子，一節雪白的小腿下蹬著一雙同樣是芬迪的小怪獸機車風格馬丁靴。軍隊發給她的綠色大背包被她塞進自己的雙肩書包里，書包上的雙C標誌讓一些眼尖的女兵嘖嘖稱讚。

「小陸你——」唐爾嵐看著陸依曼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有想過陸依曼能打扮成這副不良少女的模樣，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還有女生可以打扮成這樣！唐爾嵐這一輩子都沒有去過大城市，更別說上海了，在她眼中碎花裙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她媽媽就喜歡碎花裙，她奶奶也喜歡。至於其他女兵嘖嘖稱讚的什麼什麼牌子，唐爾嵐完全看不出來陸依曼的鞋子和她們平時野外訓練時穿的軍靴有什麼不同。陸依曼抽出一頂出自香奈兒的毛氈復古寬檐帽戴在頭上，她喜歡這個牌子，喜歡那股子叛逆和平權的理念。

有人和陸依曼一樣喜歡香奈兒，不過那個人只知道這是金錢的象徵，至於什麼理念什麼晉陞這都不重要。

「喲，怪不得你能勾地走吳澤呢，原來是個小妖精啊。」

陸依曼不知道吳澤的前妻跑來女兵宿舍幹嘛，但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個女人。於是陸依曼加快了步伐。

「那麼著急走幹什麼？」吳澤的前妻擋住了陸依曼的去路，她塗著五彩斑斕美甲的手指敲打著自己的手鐲，「我還以為你是個挺正經的小姑娘，沒想到骨子裡一樣是一個賤女人。」

「一樣是指跟你一樣嗎？」陸依曼塗了深紅色的口紅，一點都不害怕這個來找麻煩的女人。

有人說口紅就是女人的武器，口紅顏色越深，說明女人的戰鬥力越強。如今陸依曼料到了她會遇上這樣的羞辱和麻煩，提前塗上了深紅色的口紅，塗了口紅的陸依曼誰都不怕，她甚至敢脫了衣服動手打人。

「你！不要臉的東西！」吳澤的前妻揚起手就想打陸依曼，「別忘了是你勾引了我的老公！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唐爾嵐搶先一步抓住那女人的手臂，面色凝重地對她搖搖頭：「這兒不能動手！」

陸依曼不願意在臨走前還要麻煩唐班長，於是她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走出宿舍大院：「不用送了，既然這個地方這麼急著趕我走，那我還厚著臉皮待在這裡幹什麼？」

這個地方是一分鐘也容不下自己了，陸依曼背包上的裝飾物叮叮噹噹碰撞在一起，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寒冷的獵豹特種大隊。

所有人都以為陸依曼會哭，會不舍，會消沉喪氣。所有人都猜對了，陸依曼的心就好像在滴血一樣顫抖著，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上這個地方，喜歡到想要一輩子待在這裡，結果卻被趕了出來。送她出軍隊的車停在大門口，陸依曼拖著大書包在所有人的注視和竊竊私語中大步前進，目不斜視。這麼多年獨自一人面對從小學到大學的非議讓陸依曼懂得了一件事情：哪怕是去醫院墮胎，她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能讓人看出一絲她的悲傷。這個世界上願意傾聽你悲傷的人有太多太多，但能夠分擔悲傷的卻寥寥無幾，剩下的人只不過是像聽故事一樣聽完，然後在可憐你的同時找出你的可恨之處。因為他們相信，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陸依曼不怕被人憎恨，但她不願意被可憐。所以就算心在滴血，陸依曼也要把自己武裝的沒有一絲縫隙。

「陸依曼！」吳澤一路跑著衝進了女兵宿舍，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在來的路上吳澤已經想好了應該怎麼辦，他要讓陸依曼回家等他，等他一個星期的時間，一星期後是陸師長的休息日，吳澤就可以帶著寫好的結婚申請書和婚前協議去拜訪他的老丈人。他答應過陸依曼一回國就娶她，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但只需要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陸依曼就能以軍人家屬的身份住進獵豹特種大隊的家屬大院，所有的事情有都可以恢復正軌。他要在陸依曼還沒有離開軍隊時告訴她這一切，然後親自把她送回家！

可惜吳澤晚了一步。

當他衝進陸依曼的宿舍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張空蕩蕩的木板床，和滿屋子沉默不語的女特戰隊員。

「陸依曼呢？」吳澤問道。

「已經走了。」不知道是誰回答了一句。

「走多久了？」吳澤說著就要衝出去追。

「吳中隊！」唐爾嵐一把抓住吳澤，「吳中隊您去了也沒有用，政委已經把小陸的東西都收走了！吳——」

唐爾嵐沒有說完，吳澤就掙脫她朝著特種大隊的大門口衝去。

陸依曼將行李包放在後座，然後關上車門準備坐進副駕駛的位置。這時候突然一個焦急地聲音穿過許多正在日常訓練的士兵鑽入她耳朵里：「陸依曼，我命令你不準走！你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了嗎？陸依曼我命令你下車！」

司機似乎非常懂行地熄滅了發動機，陸依曼也站在車門前，在眾多整齊劃一的隊伍中看見了那個極為顯眼的不協調小綠點。吳澤離她越來越近了，陸依曼外套上的毛毛隨著寒風搖擺著。她精緻的臉龐無情地看著逐漸減速的吳澤，然後眨了一下眼睛，毫不猶豫地上車，關門，自己把發動機啟動，吩咐司機開車。

「真要開啊？」司機看著又開始加速朝他們奔來的吳中隊有點猶豫。

「快開！」陸依曼轉頭就是一句吼，她不想聽吳澤解釋什麼，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就是她陸依曼瞎了眼。

吳澤最終也沒有追上陸依曼，他看著車窗里陸依曼盯著自己的眼睛然後慢慢關上窗戶，那輛綠色的吉普車就載著他的愛人和他的一個心房不知道駛向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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