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神止峰祭劍起夢魘

第一回:神止峰祭劍起夢魘

山脊蜿蜒綿亘,遠望一條條墨綠綢帶間環繞著銀光閃閃的長鏡,在光的盡頭彌升白色的霧氣,色調鮮艷卻不華麗,林深處有一片緩坡,淡淡霧靄中摻和著炊煙,一派安和的小村落赫然出現在眼底。村名喚作洛神庄,傳說是叫羅什的老將軍為了上表請命抗擊魔物,而被朝中人譏諷成「一場白日夢引來褻瀆天神的妄想」。他深感人心混沌,便帶領屬下棄官而去,來了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建立了村落。

羅什的那場夢中,血光映紅了灰暗的天地,屍橫遍野,各地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猙獰魔種,食血啖肉,人們面臨著滅頂之災。原是祭祀大典之日時羅什跟隨人皇參拜祭祀,祭祀大典在神止峰上一處斷壁處舉行。但斷壁在峭峰之上,石山似斧劈開,峭壁林立,需要徒步而上,幸而能工巧匠花費了十多年的時間,在山上開闢出一條通往頂崖的險路,背倚蒼雲,目所極處凈是萬丈深淵。僅有隻容一人通過寬窄的木道,用石釘和鐵鏈固定在峭壁上,一行人顫顫巍巍,搖擺在半空之上,走走停停,花了幾天幾夜,終於望見一處開闊的平地。

眼前便是他們祖輩祭祀的聖物——通天劍。巨劍仰插在抬頭可見的峭壁之中,非人力所為,四根老柳樹榦般粗壯的寒鐵鎖鏈掛住劍柄兩側通入石壁。闊地並非山的頂峰,闊地前是這筆直的絕壁,絕壁入雲,沒人知道它有多高,此處無草木鳥獸,人更是不能近前去看清巨劍的模樣,因為這劍周圍燃著不滅天火,火光所致,石壁通透血紅。鳥獸絕跡,花木枯亡。說來也奇,這等火光也未能蒸干峭壁下的一池水,是血池,還是火光映著清泉,人們不得而知。千百年來,每位人皇一生只有一次機會來此地祭拜,沒人願意來第二次,也沒人第二次上去還能回來。

大禮開始,巫師樂師穿著奇裝異服,拿著各式的法器,站成兩排笨拙地晃動著身子,嘴裡手裡哼唱奏起攝人心魄的祭詞和曲子,他們擺好豐盛的貢品,瓜果牛羊一應俱全,然後跪拜行禮,行三跪九叩之禮,上至人皇下至臣子都要行禮,從登上闊地開始,一直拜到能感到巨劍周圍火光炙烤的地方。以此表達誠心,祈求風調雨順,國威長治。人皇帶頭,卸下龍冠,將身前金龍袍掀起,緩緩跪地,雙手觸地叩首而拜,身後的老臣紛紛棄冠俯身,一同叩首。承天下人雙膝的人皇,只在今日,只在此地獻雙膝於地,拜此巨劍。漸近通天劍,烈火炙烤著空氣,汗水順著臉頰滴在地上,卻沒有人敢吭一聲。拜行至無法靠近火光的距離,人皇從巫師那裡接過一把鑲嵌寶玉的銀灰匕首,匕刃透著寒光,人皇伸出左手攤開掌心,將手掌劃破。所有人割破手掌,將血滴入一四方祭台,祭台不高,雕刻著怪異的圖案。鮮血匯聚沿著石槽向池中慢慢流去,不過血並不會流入池中,未入池前全部在火光中蒸騰消散不見。焰頭貪婪地吸吮著血氣,將其蒸干,只有巫師念咒,鈴鐺作響,此外沒有任何聲音,這一路的心酸苦楚,大家都憋在肚子里,祭祀神聖肅穆,割破手掌時也是儘管五官都扭到一起,還是不敢出聲。

從出發算起的話,大禮花費了很長時間。這山上祭禮倒是乾淨利落,大典結束,一行人下山反朝。回到京中,各種不適才一股腦兒地迸發出來。大臣們不能議論祭拜事宜,只顧埋頭各自回府,羅什也不例外。他回去之後只想埋頭大睡,沒成想這一睡,以後便夜夜難眠。那把巨劍闖入他夢中,鐵鎖斷裂,絕壁崩陷,池中湧出的血水撒向通天劍,血光火光中,石壁被爆開一條裂縫,劍刃開山而出,巨石滾落,聲撼天地。轉而電閃雷鳴,黑雲壓迫著地面,裹挾著颶風拔山倒樹而來。地上出現了可怖的魔物,瘋狂地襲擊著人們。轉眼間屍堆成山,血凝固了流水,火光血光映紅了昏暗的天地…羅什嚇得一頭冷汗,從夢中驚坐起來,夢的真實讓他如失了魂魄,驚愕恐懼,不知所措。他馬上踩履,不顧衣衫不整求見人皇。

「陛下,臣自武舉出身,不詡技冠朝野,然身體硬朗,作息無礙。而前日祭祀大禮之後,竟由夢中驚醒,汗透脊背。夢中所見之景,祭壇崩裂,巨劍開山而出,魔物血洗天下,慘狀真切有如雙目親睹…」

羅什正說得情緒激動,聲音漸高。人皇笑著打斷了他:

「羅將軍,羅將軍。您這般匆忙前來,我還以為是什麼要緊的大事,想您征戰沙場多年,也不曾慌忙過,今日因夢景而懼怕萬分,想必是前日祭祀大禮,路途勞累,疲於奔波,應該好好休息才對。不要亂想了。」

「可是…」羅什剛要辯解。人皇吩咐左右:

「快帶老將軍去歇息,再吩咐幾名好的藥師幫羅將軍瞧瞧,好好調理調理」。

羅什這才從驚醒中冷靜下來,看自己衣冠不整,在人皇面前講說夢中場景,常人確實會難以接受,於是他打消了進言的念頭,打算從長計議,在侍衛的陪同下回了將軍府。

羅什知道祭祀大禮是各代君王最重視的大典,已有千百年的傳統,通天劍保民生安樂,社稷穩定。千百年來皇城無人進犯,知道祭壇位置的只有歷代君王和他親信的臣子等人,即使外人知道,也沒人願意去一睹通天劍風采。當然也有從各種途徑打聽到了祭壇位置的人,可無論是誰,在祭祀日之外上山的人,從來都是一去無返,杳無音信。

也有先典記載有君王因祭祀一路坎坷重重,不願徒步上山,放棄祭祀大禮。后招來殺身禍。在他治理期間,年年大旱,百姓顆粒無收,凜冬長至六月,瘟疫橫行,凍死餓死病死的人不計其數。后又遭南方部落來犯,各地造反,戰火紛飛,國破人亡。國君死於亂刀之下。幸得幾位老臣輔佐少主,先上斷壁祭拜通天劍,整頓兵甲。次日天降大火,將敵營付之一炬,殘餘將士隨少主衝殺,最終擊潰了犯敵。

此後一年,糧食大成,國力日漸恢復。這少主便是先皇。先皇之子通明大義,體察民情,治理有方,深受愛戴。眼下正是太平盛世,也沒有理由會出現夢中的慘像。

羅什百思不得其解。難道真的只是自己太累了?做了一場噩夢?可夢境不該如此真實,也不該這般血腥,他更願意相信這一切都在預兆著什麼發生。更令他困惑的是,自那以後,他每夜都做同樣的夢,只要合上雙眼,血腥的場景便鋪展在眼前,一幕幕殘忍的景象令他作嘔,更令他心痛,他心痛無辜百姓,擔憂天下蒼生。

不久,羅將軍踩履言夢的事就傳開了,朝內議論紛紛,人們譏笑他人老膽小,參加祭拜大禮受累傷到了心神。已經瘋瘋癲癲,還當著人皇的面褻瀆神明。羅老將軍老當益壯,膝下有兩兒一女,都是羅夫人所生。雖位高權重,卻只娶了這一位妻子,幾十年相敬如賓,眉眼如初。

大兒子羅伏雲位居車騎將軍,統領皇室親衛,年紀輕輕卻已出類拔萃,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女兒羅毓姄生的乖巧動人,已經與皇太子訂下婚約。這小兒子只有十歲出頭,羅老將軍奔五十歲時老來得子,他雖然對小兒子青眼有加。無奈此子性格乖張,不服管教。不喜琴棋書畫,不研武術韜略。反而每天都惹麻煩,不過總是能瞞天過海,可見其並不愚鈍。小兒子叫做羅念成,羅什望他感念父母養育教誨,終有所成。十歲出頭的羅念成不願束冠整帶,穿著並不整齊,但總是緊緊切切,精神飽滿,眉宇之間有一股英氣。

府中先生教他讀詩,困他在書房,他不願靜坐讀詩,趁先生不注意,翻窗跑去屋外逗他抓來的鳥。他跑去宮內的大殿外,他將抓來的雲雀藏在了殿外樹叢。這是一隻毛色鮮艷的幼雲雀,羽翼未豐,尚不會飛。喙還是嫩黃色,體型嬌小,眯著眼睛,毛茸茸的。是前些天他從樹上鳥窩裡捕獲的。忽然聽到隔牆處有退朝的大臣在議論他的父親,就是關於前日羅什踩履言夢之事。羅念成固然乖戾,但他十分敬重他的父親,聽到有人詆毀他,不由得怒火中燒。

他掏出彈弓,利索地爬上屋檐。瞄準了說閑話那人的腦門,使勁扯著彈弓,只聽「嗖」地一聲,那人應聲捂著腦門叫喚起來:「哎呀!大膽,什麼人!」

羅念成匆忙跑過去停在他們不遠處,背對著那倆人蹲著。那人一看不遠處背身蹲坐的小孩,大喝道:「喂,是不是你扔的石頭?」

羅念成急忙轉過身來,一臉惶恐地跑上前去。他一隻手拉著那名大臣,另一隻手攤開手中的雲雀。故作慌亂地說:「我在那邊打鳥,不成想誤傷到了您,多有冒犯,您傷得不重吧?」

這人定睛一看,這不是羅將軍的寶貝小兒子嘛,辱沒人家父親本來就做賊心虛,又看到他手上的雲雀,灰溜溜地擺擺手:「沒有大礙,沒有大礙。」

正要走開。羅念成抓緊他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家有上好的外傷瘡葯,我看您因我受了傷,還是去我家,容我向爹爹請罪,為您醫傷啊。」

這人一聽更慌了,用力擺開念成的手,摸摸念成的腦袋說道:「念成雖小,可是明理知義。日後必成大器,今日之事,純屬誤會,我必不會向令尊為你討罰。我還有要事,就此別過。」

羅念成見他誠惶誠恐,差點笑了出來。別了這幫人,他馬上回府去問羅什:「爹爹,他們為什麼要說你的壞話?」

羅什笑著抱起念成坐到他腿上:「因為他們說不出別的話了。」羅什對這些都看在眼裡,可並不想去理會。他最擔心的還是夢中的事,和祭壇的秘密。他知道為了解決夢魘,就必須拋開不談祭祀大禮的慣例。他決定去找當朝國師。他命念成去乖乖讀書,徑自去尋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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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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