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羅伏雲戟砍篪剌將
兩軍陣前,飛石走沙,肆虐的風卷攜著拇指大小的沙碩石粒,乒乒乓乓擊打在將士的盔甲上。一桿桿筆直的長矛直指天空,風沙眯眼,將士卻個個怒目圓睜,一片槍林陣前五列高頭長鬃棗紅馬,披掛戰甲,鞍秀雙彩騰雲麒麟獸,各個銀盔閃閃,殺氣騰騰。
陣前這位頭戴八寶雉雞冠,朱髹漆染遮眉盔,頸豎石青絲綢護領,肩甲綴銅鐵泡釘,胸前背後護心鏡金光閃爍,襠前層層密鱗青龍褂,雙膝盤踞虎頭膝,腳蹬入雲靴。胯下一匹白鬃銅甲馬,四蹄躍欲騰空,肌肉緊實,嘶如雷鳴。
此人拍馬上前,亮出丈八畫戟,大喝:
「吾與爾等秋毫不犯,卻敢屢犯我南境,豎子欺我百姓,掠我田產,蠻橫殘暴,屠戮無道。今奉人皇之命,取爾等項上人頭,還不出來受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羅老將軍羅什的大公子車騎將軍羅伏雲!
對面陣中人無盔無甲,身披獸皮,手握一柄柄明晃晃的彎刀,面如猛獸猙獰,未褪去野性,嘴裡叫喊著如鳥獸哀嚎。頭陣的人身上獸皮尚能蔽體,雙手攥著兩柄彎刀,頭帶枝冠,雙目如炬。胯下一頭比馬還高的巨鹿,角如盤松,健碩無比。
見敵陣躥出這樣一名毛頭少年,大喝大罵,立即上前應戰。他驅起巨鹿,雙手舞得彎刀飛轉,直取羅伏雲。
伏雲見狀,當即策馬揮戟迎戰。眼看巨鹿這一對角就要刺穿馬頸,打翻伏雲。伏雲左手力拽韁繩,白鬃馬側躍騰起,伏雲右臂揚戟怒揮,朝著蠻人腦門砍去。蠻人正要雙刀格擋,不料這一戟震得他雙臂麻木,震丟了兵刃,並被砍倒在地,脖頸血涌不止。
蠻軍見狀大亂,落荒而逃。伏雲回馬撤兵,進村整頓兵馬,安撫村民。
原是前些日蠻族突然來犯南境,搶掠糧食,殺害百姓,將此處鬧得烏煙瘴氣,人皇大怒,命羅伏雲平定蠻人,安撫南陲村民。
數日之後,人皇也到了南陲地界,還帶來了賑糧,生計所用,不計其數。人皇親臨,隊伍浩浩湯湯,氣勢恢宏,大賑戰亂百姓。百姓感動地涕泗橫流,夾道跪拜迎接聖皇,此等恤民,德戴萬世。人皇親臨南陲戰場,撫慰臣民,大光其威,此事傳遍了南境。一時間民心振奮,軍伍銳氣大增,遂將蠻人節節擊退,勝報不斷。
人皇到南陲大戰全勝,設宴慶功,大賞羅將軍,安撫百姓,幫他們重建居所,修整田園。
宴上酒過三旬,人皇命人抬出一物。只見八個大漢哼哧緩緩將一個五花大綁的紅布蓋住的架子抬到階下。人皇掀開紅布,一大塊血色玉石露了出來。眾人從未見過如此完整巨大的玉石,玉石透著血紅,光滑晶瑩、形態古怪,如一隻張牙舞爪躍躍欲出的山狼輪廓。人皇手指玉石道:
「此物難見天成,共有一對,本是翠色原玉,后經國師勞神於祠堂施法鍊石,祈先祖庇佑,集人王正氣,方成此石。南蠻侵掠此地,致使屋崩瓦解,粧田毀壞。我立此石,重建南陲,以保蠻人永不來犯,辟鬼神,生福澤以安民生。」
眾民高呼萬歲,伏地叩首。而後執器掘地,挖了一個三丈的深坑,將福石埋在坑中,以做地基重建南陲。
蠻軍潰散,逃回大都的人將篪剌將軍被敵將一戟斬於地下的事告訴了蠻人領袖夔。
帳內長石凳上背靠獸皮的這位獅頭獸面,雙肩似巨雕展翅般寬,腰如熊腹,腕似盤蟒。他坐著能比兩旁壯士高出半截,毛髮長密,膚色棕深,胸口像壓了崖邊的磐石,道道傷壑似古樹盤枝石上留過的痕迹。也不知是什麼傷了這樣的怪物。
他面色鐵青,聽到消息后青筋暴起,臉上的橫肉擰成一團團,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骨杯。
「篪剌尚不懼虎豹,怎能被一戟挑翻!」
聲如洪鐘,震耳欲聾。「我定要將他撕成兩半!」
帳內賬外的蠻兵連粗氣也不敢出,各個低頭蹙眉,不知所措。此時,一人徑直走到夔耳邊,
「族人不通敵語,無法確認對方是何人。和北人打仗不似殺捕走獸,不宜魯莽行事,暫緩出擊另做打算是良方。」
這人身材矮小,形貌醜陋,較帳中健碩蠻人顯得格格不入,其實這人跟隨夔征戰多年,是蠻人難得的智囊,又通北方語言,屢獻良策,是夔的左膀右臂。夔強忍怒火,忿忿走出帳去。
清池微漾,映出一女子模糊的身姿,宛若流雲拂過,身輕似羽,亦如雨燕靈動巧捷,白衣飄然猶素蝶振翅舞於花間。
「魚驚仙娥映波微,花忍附纖玉指柔,
鳥聚失聲痴明眸,蟲出涌穴和舞游,
青石輝璧無顏色,朱梁銀柱盡褪榮,
六宮粉黛無人比,霜衣天女何處留?」
池邊這女子不似人間可留,一曲舞罷,風靜雲止,鳥聚魚停,這女子面若冰霜,寒氣逼人。
一晃六年過去,她已經不是那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了,身為公主,她不著華衣,卻美於世上之物。別人觀魚歡己樂,卻徒聽婉熠嘆息,
「只見魚聚散離游,不見故人長廊相望……」
如今婉熠出落大方,仙氣早成,只是少了當年的笑面,多了幾分冷清。自念成六年前不辭而別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的笑臉。這些年,她常常想起那個少年,獨坐池邊,望著魚塘出神,心念著能早些衝破藩籬,和故人相見。
三年來,念成跟著師傅們研習武藝,自學詩醫,為得就是練就一身本事,好上朝廷尋找父親,也能為民效力。當年跟隨羅什來到此地的將士也有不少,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勇士,身懷絕技。他們都願意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念成練習勤奮再加上天資又好,很快師傅們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明日就是羅什離家的第三年了,念成從未放得下心,三年裡也寄出了不少書信,卻總是得不到回復。京城也沒有任何關於羅什的消息。念成害怕是人皇怪罪爹爹率眾不辭而別,怒而降罪,也不知道爹爹有什麼遭遇。
此時的念成也已經長成翩翩少年,眉目清秀,風度過人。他一早就跑去叩羅夫人的屋門,
「娘!」
「成兒,進來吧。」念成推開門兩步作一步走上前去,
「娘,三年期已滿,卻不見爹爹回來,孩兒定要上京去探個究竟!」
「成兒,我知道你的來意。既然三年已到,你也該自己做主了。」
只見羅夫人從懷中摸出一塊手帕,羅夫人慢慢將手帕遞到念成手中。
「你爹當年並未進京,他孤身一人前往神止峰,要去解夢中之事。他臨走前料定你不肯任他獨去,我便騙你他前往京城。你爹讓我等他三年,三年後若他不返,便將這詩給你。娘不是故意要騙你,成兒……」
念成接過手帕,心疼地握住母親的手:
「您和爹爹怕我不懂事,做出傻事,全是為了我好,我怎麼會怪您呢。」
「這字是我綉在手帕之上,原書不易保存,你好好好帶著。」手帕背綉著蘭草,針腳細密。念成打開手帕,一字一句地讀出了全詩,面色變得僵硬起來。
「通天祭血魔劍出,洛神獨臂難逃誅,蓬萊邱澤起戈處,平王滅鬼屠戮無」
念成大驚。這「洛神」不就是洛神庄嗎?血祭通天劍,洛神難逃一誅,這不是分明暗指爹爹赴死嗎。
「這賊人國師,非我邦族,整日裝神弄鬼,糊弄人皇。還寫下這該死的絕命詩留給爹爹!」
「什麼?國師知道你爹爹上神止峰是去赴死?」
羅夫人話音未落,昏倒在了念成懷裡。念成連忙扶母親躺下,疏通身上經脈,找來湯藥和照看母親的侍從。不久,羅母睜開雙眼,要拖著虛弱的身子坐起來。念成連忙上前扶她躺下,
「娘,您放心,我一定進京找賊人問個明白!」
「帶上自家侍從,凡事小心,保,保自己周全。」
「成兒謹記。」念成邁出門去,召集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少年和老家僕一同前往。羅念成率眾人風餐露宿,快馬趕路半月有餘方入京中。
眾人將***在慶安門外,羅念成翻身下馬上前搭話。皇城門外有眾禁軍把守,清一色金盔金甲,執長矛、掛寬劍,身形魁梧。見一清秀少年腰佩長劍向宮門走來,門外二將交叉長矛封住去路,左手摸出腰間寬劍,「噌!」一聲亮出劍刃,寒光逼人。
「來人止步,皇宮禁地,不可擅闖!」
念成弓腰拱手道:「我是老將軍羅什幼子羅念成,為面見天子,為國效力。」
「老將軍棄官多年,我等不識得什麼幼子,再敢多言,刀劍無眼!」
話音剛落,一枚石子從兩守衛中間飛出,迅如閃電,羅念成眼疾手快,當即朝後仰翻出去,只見宮門內飛閃出一人,劈雲掌化虎拳直取羅念成中路,念成屈膝彈腿正要接下這一拳,沒料到這人化拳擒拿,緊握念成腳踝,過肩橫摔將念成摔了下去,念成離地兩拳,雙手猛撐,騰躍而起,還未站穩,不知何時那人拔出念成腰際長劍,劍指念成眉心。
念成定睛一看,嚇!大水沖了龍王廟,這不正是大哥羅伏雲嗎!
「大哥!」念成轉驚為喜,看著大哥英武不減當年,激動地喊了出來。羅伏雲反手收劍,一把抱住念成。
「好小子!武功大有長進。」
「大哥,多年不見,可還安好?」
「一切都好,你倒是出脫了不少,我在朝中效命,不能侍奉雙親,全仗你照顧二老。」
伏雲雙手搭在念成肩上,「爹娘都還好吧。」
「爹爹三年前孤身前往神止峰,至今杳無音信,娘身體尚好,只是十分記掛爹爹。我此次前來,就是討問那外邦賊巫,為何留下詩信加害爹爹。」
羅伏雲接過手帕,「爹當年惡疾纏身,終還是自己前去以身犯險。你我不解這詩中含意,不可妄加揣測。先面見我皇,再訪國師,切忌魯莽行事。」
羅伏雲讓念成收好錦帕,叫手下安頓隨念成來的一行人,帶念成上殿去見人皇。
「蠻人擾我南陲,百姓遭殃,人皇命我率軍深入南夷腹地,平定野昧。我軍務在身,打聽父親下落之事就交託給你,你萬事要小心!」念成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