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日升學堂
清晨,日頭初升,早起的鳥兒剛剛開始找蟲子,日升學堂里便傳來了朗朗地讀書聲。
學堂設在野芷湖西北一角,十多間寬敞明亮的大屋作為了教室。教室后還建了一個獨立的院落,名為松墨院,內建有十幾間房屋,是專門供老師居住的。教室前還有塊平整寬闊的草地供學生們娛樂。四周高大的白樺、黃楊、青松,將學堂繞成一片獨立、幽靜、雅緻的讀書天地。
本來頓別鄉的鎮子上有個北見國官辦的學堂,但那裡教學水準實在不高,多少年都沒出過一個像樣的童生。五年前,傅兗兄弟思考再三后決定自辦學堂,目前學堂的山長便是傅兗從大宋以每年三百貫的高價請來的一位舉人博學士。
山長名叫楊繼擀,字萌泗,今年五十三歲,乃是京都經史博學院出身的博學士。楊繼擀既來,學堂在他的主持下又在本地招了三位老師,便搭起了這個學堂的班子。初時,學堂只是招收牧場內部子弟入學。前年學堂第一次參加高中畢業統考,便有二人考上大學。北見乃是小國,一年全國也只出二、三十個大學生,但這小小的日升學堂居然出了兩個,因此學堂名聲大振,不但本鄉的,甚至外鄉的子弟都紛紛前來要求入學。
傅兗得到了楊繼擀的同意,便擴大了學堂的規模,也開始招收牧場外的子弟入學。本來學堂是設在牧庄內部的,但因為這次擴張,楊繼擀選定了野芷湖畔這麼個地方,傅兗也就依他的意思,將新學堂建在了此處。目前學堂設蒙學、中學兩部,老師十四名,學生共一百八十餘人。
大宋的教育體制是:由國子監統管全國教育,下分省、府、縣三級地方教育機構,分設各級教育官僚。教育又分蒙學、中學、大學、博學、鴻儒五個階段。其中六至十二歲的孩童教育為蒙學;蒙學畢業升中學,中學學制通常為五年,畢業生需參加府級統考,合格者授予童生;大學畢業是各校自考,合格者授予秀才學士;但學士要申請入博學院則需參加全國統考,合格者則可入全國三十幾所有設立博學院資格的大學入讀,博學院畢業也是各大學自考,合格者授予舉人博學士;博學士才可以參加每三年一次的京都進士考,考取者入鴻儒院,為國家進士。
諸侯國的教育體制是按照自己的國家大小與能力基本照搬大宋的體制。象北見這種小國,不僅地廣人稀,也缺乏教育人材,無法做到面面俱到。因此除了高考之外,蒙學、中學的考試都下放給了各校自己。
※※※
此時,楊繼擀正在中四班的課堂上講解著賈誼的「過秦論」。「古文觀止」乃是精選的二百篇古文,按難易程度,分別作為蒙學與中學的國學的教材的一部分,「過秦論」正是其中的一篇。
中學從中一到中二,學國學、算學、史學三門課;中四開始再加律學與物學兩門課,一共五門正課。每周五天半,從周一到周六,上午上兩堂,下午上一堂或兩堂,每堂課一個半小時,課間休息一刻。
國學就是國文、算學是算術與幾何、史學是歷史與地理、律學是律法、物學是學萬物的原理。國學、算學、史學、律學與物學是高考需要考試的內容,因此稱為正課。除此之外,還有圖畫與體操兩門副課,都是每周各上一節。
楊繼擀講課從來不帶書本,張口便來。這二百篇《古文觀止》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只見他一邊口述原文,一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板書,寫出重要的句子,典故張口就來,還穿插著古今名家的註釋。很多時候,他會說出一些互相矛盾的名家之說,這時他就要學生們分析,得出自己的觀點,並要說出理由。
「秦國興盛的緣由,賈誼說了是『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而我大宋復興的緣由,不知道諸生有何看法。」
楊繼擀站在講台上,目光向面前一掃,只見有幾個學生已經舉起了手,正躍躍欲試。
「傅広。」楊繼擀點了他的名,今天傅広要求發言,這是少有的事情,值得鼓勵。傅家的幾個子弟包括傅萱、傅博與傅広都是在這個班上。
「前宋之所以亡於蒙元是因為沒馬,擋不住蒙元的騎兵。而我朝武宗皇帝起兵初期就有了比蒙古馬更好的太湖馬,這才能與蒙古人的騎兵相抗衡。光復東北之後,馬的來源便更多了,百萬騎軍一路西進,將那西北一十八路烽火,三十六處番蠻殺了個狼奔豕突、灰飛煙滅。有道是:浪淘沙,滾滾。。。」他平生最喜歡兩件事,練武與聽說書,課堂上一說得興起,說書的段子也就上來了,眼見老師的顏色不太好看,便訕訕地收住了口。
「嗯,今天傅広說得不錯。秦滅六國要歸功於商鞅變法之功,先師改良馬種也是種變法,變則通,有了駿馬才能與蒙元的鐵騎抗衡,改良了馬種也是大宋復興的一個重要原因。」
楊繼擀今天破天荒地表揚了一次傅広,只樂得他嘴巴都要笑歪了。眼見老師揮了揮手,他便坐了下來,但臉上怎麼也掩蓋不住那股得意的神色。
「袁重,你來說說。」楊繼擀點了一名白白凈凈地少年的名字。袁重是外來生,是本地一名商戶的子弟,也是楊繼擀比較看重的學生。
「商鞅變法使得農樂耕、士樂戰,國家刑法治國,舉國一心,這才使得秦國國力凌駕於六國之上,是秦國一統天下的根本原因。我大宋武宗初期,採用了均田與府兵制度,既鼓勵了農耕,又保證了兵源;還發展了商業與海外貿易,使得天下財貨流通;又推行了全民教育,使得識字之人從前元的百無一人,到目前過半數人識字,武宗曾說『教育是立國之本。』,民眾有了知識,國力才能強盛。」說到這裡,他看了楊繼擀一眼,見他面含笑容,連連點頭,頓時心中大受鼓舞。
只聽得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滿課堂都是他激昂的聲調:「廢獨尊儒術之策,改為百術並重,鼓勵學術與思想自由;廢除女人纏足,提倡男女平等;制百種法規,使得事無巨細,皆是有法可依;改革幣制,許鑄幣之法百年不變,立貨幣信用之根基;又於邊疆分封諸侯,開疆拓土,使我大宋國土之大舉世無雙。與秦相比,我朝不僅做到農樂耕、士樂戰,還做到了商通財貨、工利百器、學術自由,這是我朝復興的根本原因。」
「好!」袁重剛一落音,楊繼擀就叫了聲好,他滿意地看了袁重一眼道:「國,興有因,亡亦是有因。人,學成有因,學不成亦是有因。今日袁重說得很好,可見他是用了心的,也是經過了思考的。學習不僅是要學如何學好和寫好文字,更是要學這文字其中的道理。」
※※※
同時,在中三班的一堂算學課上。
「傅櫻,你說這位同學的題解對不對?。」堂上的算學老師孔文喆沉著臉問。
他適才讓一名同學上前來在黑板上做了道幾何題,轉眼就發現傅櫻在下面看著窗外,魂游萬里。傅櫻是他最喜愛的弟子之一,她讀書很有天分,功課一向都很好,也很用心。但今天不知怎麼搞的,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
「啊!」傅櫻驀然驚醒過來。她適才一直在看著窗外,這堂課上講的什麼,她居然是一句都沒聽進去。老師這麼一喊,大家一起朝她望去,她的臉不由得唰的一下紅了。
自從那日相逢於庄外后,她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即便是吃飯、睡覺,甚至走路的時候,都好像有那麼個人影一直在自己的腦袋裡轉悠著。
這兩天她和他在莊子里遇到過兩次,兩次她都紅著臉低下了頭,慢慢地走在一邊。她心下盼望著這個人能停下來,和她打個招呼,笑一下,說上幾句「手語」,但這麼個死人居然好象什麼都沒看到一般,就這麼直挺挺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了。
窗內,她羞紅了臉,為著自己的出神而有些自責。而窗外,幾株櫻花樹光禿禿的枝桿上只暗暗地打著幾個小苞芽,遠未到開放的時節,正如她的青春情絮,幻想中帶著青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