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貧(三)
第二日一早醒來,外邊已經是彩霞滿天。
推開門出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盧秀珍微笑著看了看對面的青山,微風翦翦,滿眼碧色不住的起伏著,就如波浪搖曳,配著山後的藍天,遠處宛若美人口脂的朝霞,就如一幅精工細描的風景畫,無端讓人心情舒暢了起來。
如此小清新的美景,她已經好些日子沒看見過,盧秀珍忍不住將那一口剛剛吸入腹中的氣長長的吐了出來,按著以前做瑜伽時的指令,吸氣請默念,呼氣放聲念「啊……」
這一句「啊」還沒念完,她便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轉過頭一看,門廊那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裡端著一盆水,滿臉懵逼之狀。
那是崔二郎。
盧秀珍慌忙將那半聲「啊」字吞回肚子里去,朝著崔二郎笑了笑:「二弟,起得真早。」
崔二郎的臉瞬間便紅了,端著盆子的手一晃,盆里的水潑灑了一半,將他的布鞋澆得透濕,可他卻渾然未覺似的,只是獃獃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答盧秀珍的話。
「二弟,你鞋子濕了。」盧秀珍有些奇怪,這人怎麼了?昨日看著他還算是機靈,今日怎麼就跟個木頭疙瘩一樣了?這鞋子濕了不知道要去換么?不行,自己好歹也該提醒他一句。
「啊?」崔二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唔,鞋子是濕了。」
盧秀珍嘆氣:「難道不該去換了么?」
「哦哦,換,我去換鞋。」崔二郎的臉更紅了些,就如端午前後的桃子,熟得有些過分的紅。
「二弟,你到底怎麼了?」盧秀珍朝崔二郎那個方向走了一步,這小夥子傻站到那裡幹啥呢?現兒是陽春三月,鞋子濕了難道不覺得冷?
「沒、沒、沒啥!」崔二郎慌忙撤腳往後走,手一顫,那盆子又顛了顛,盆子里所剩不多的水全潑在了褲腿上,他一彎腰將盆子放到地上,轉過身去,飛快的跑開了,就如後邊有一隻老虎在追著他跑一般。
「這究竟是怎麼了?」這次輪到盧秀珍徹底懵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不是才起床沒有整理好儀容,看上去有些邋遢?可再邋遢也不該將一個身強體壯的男子漢給嚇跑了呀?她彎腰將水盆撿了起來,盆里只剩一丁點水,地面上濕漉漉的一塊黑色印記。
「大嫂!」身後傳來崔六丫清脆的聲音:「咦,這是怎麼了?你沒拿穩盆子?」
「不是我沒拿穩,是你二哥沒拿穩。」盧秀珍轉過身去笑了笑:「那麼大個的人,竟然連盆子都拿不住。」
「啊哈,真的么?我可要好好去取笑下他,平常他老說我手腳不利索,給他能的!」崔六丫俏皮的笑了笑,一把挽住了盧秀珍的手:「大嫂,咱們吃過早飯趕緊進山采菌子去。」
昨晚姑嫂兩人睡在一張床上,跟那些小女生一樣,絮絮叨叨的聊到了大半夜,盧秀珍眼睛望著屋頂,心裡頭琢磨著掙錢的門路,想來想去,先到山裡頭弄點鮮貨出去賣,能賣幾個錢是幾個錢,也好補貼補貼家用。
當然,她不僅僅只是想掙一點小錢,她還想到山裡頭轉轉看,有沒有好一點的樹種花種,她弄了過來做盆景做根雕,這種才是賣大價錢的東西。
中國人素來喜歡附庸風雅,即便是滿身銅臭的土財主,也會裝模作樣的將自己的宅子園子裝修得精緻典雅,讓人一進來就覺驚嘆,而中國古代建築里,樓閣亭台固然不可少,而那些假山盆景,別緻的花草更是不能缺的,故此盧秀珍覺得,她應該能在這大周朝找到自己專業對口的工作,不用再去當媒婆了。
一想到媒婆兩個字,瞬間腦海里便出現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形象,臉上的粉塗得就像牆壁那樣厚,嘴唇卻塗得血紅,嘴唇邊上有一顆碩大的黑痣,每次說話便會拿著手帕子誇張的笑,臉上的脂粉隨著她的笑容不住簌簌的往下掉。
不,自己才不做媒婆哩,盧秀珍甩了甩胳膊,這輩子是不用再吃這苦頭了,媒婆可真不是人乾的活。
上輩子她是不得已才去婚介中心上班,雖然牽了好些紅線,可她心裡卻是一點也不願意做這事情的,即便是牽手成功,她也經常時不時的接到各種抱怨的電話。
「她沒有剛剛認識那時勤快,也沒那麼溫柔,最近她被公司裁員,每次和我說話都氣鼓鼓的,有一天我早上去找她,她剛剛睡醒,那模樣和我平常見到的她差遠了,沒化妝的她實在太難看了!」
那個男生月薪三千不到,卻想要對方溫柔賢淑又美貌,還想要她給他買車一起還房貸:「屋子是我父母出的首付,當然是要寫他們和我的名字……她?以後生了孩子再說,我母親希望是個孫子,若是孫女……」
他沒有在說話,盧秀珍也沒給他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也不知道這世上哪有這麼多自信的男人,自己不看看自身條件,還要對女方要求多多。前世尚且是如此屌絲男遍地,更別提這大周朝了,盧秀珍握緊了拳頭,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自己所學的專業,在大周努力掙錢讓自己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吃過早飯咱們就走。」盧秀珍朝崔六丫笑了笑:「咱們早點走,多撿些菌子回來。」
這菌子,不僅能賣錢,若是撿得多了,還能煎菌子油,用來炒菜是難得的佳品,盧秀珍問過崔六丫:「你用過菌油炒菜沒有?」
「菌油?」崔六丫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那是啥東西?菌子還能煎出油來?」
「當然可以了。」盧秀珍沒由得激動了起來,大周竟然沒有菌油,這或許可能會成為替她掙錢的好東西。一想到前世的雞樅菌油炒的菜,盧秀珍只覺得自己舌尖上慢慢的有一種鮮味滋生,漸漸的開出花來,讓她忍不住用力咽了下口水:「走,咱們今天可得大幹一場。」
早餐很簡單,幾張烙好的餅,估計是玉米磨成的粉子和成的泥,裡頭也不知道摻了些什麼東西,疙疙瘩瘩的,很難咬得動,崔大娘有些歉意的望著盧秀珍道:「秀珍,咱們家也就這條件,你習慣就好了。」
盧秀珍抬頭笑了笑:「沒事,阿娘,我能吃得慣。」
「好,好,那就好。」崔大娘有些緊張,黃菜葉一樣的臉上皺紋深深,她搓了下滿是泥土的手,笑得有些尷尬:「秀珍,你不嫌棄就好哩。」
「嫌棄啥?又不是你們大魚大肉,讓我吃糠咽糟。」盧秀珍端起水碗喝了一口,努力的將那又干又硬的餅子往下吞:「阿娘,以後要是咱們家富了,每天早上吃白面饅頭。」
「白面饅頭?」崔大娘一愣,恍恍惚惚的搖了搖頭:「哪裡能夠里,過年過節能吃上就差不多了,哪能每天早上都吃到?」
「會有那麼一天的。」盧秀珍將半張沒吃完的餅子放了下來,朝崔六丫看了一眼:「六丫,咱們走。」
「你們幹啥去?」崔大娘見著姑嫂彎腰拎起背簍,有些驚訝:「這麼早就上山?」
「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盧秀珍微微一笑,拉著崔六丫的手並排走了出去,崔大娘於崔老實兩人手裡捏著小半張餅,獃獃的望著那兩條纖細的身影,都有些疑惑。
「當家的,秀珍說那話啥意思?吃什麼蟲子?」崔大娘轉過頭來,將手裡的餅蘸了點水,餅子旋即掉下了幾點糊糊,裡邊綠色的梗子也滾了下來:「她說以後咱們家要每日都吃白面饅頭哩,她這口氣也倒是大。」
「婆娘,媳婦算是不錯的了,才過門來就這麼手腳勤快,她想每日吃白面饅頭就讓她想唄,反正又做不到,你又何必操這份空心!」崔老實咬了一塊餅子,慢吞吞的嚼著,慢慢的從那粗糲的麵食里竟然嘗出了些甜味兒來。
「不錯倒是不錯,可這心也太大了,還不知道節儉,就算咱們家以後有些起色,哪裡能每日里吃饅頭哩?」崔大娘有幾分不安,捏著那張餅子,麵粉糊糊將兩個手指頭粘到了一處:「而且,她膽子也大,你想想昨日裡頭的事情,她竟然敢問官爺們要銀子!」
「唉,是有些魯莽,只不過畢竟還是要到了一些,有總比沒得好。」崔老實吧嗒吧嗒砸吧了下嘴唇,悠悠的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誰究竟能降伏得了她。」
「當家的,這時候怎麼就說起這事情來了?緩緩再說哩,大郎……」崔大娘低下頭去,臉上一片哀寂之色:「大郎才上山哩。」
「婆娘,你以為我不傷心哩?可是剩下幾個孩子,年紀都有這麼大了,也得要給他們張羅著娶媳婦了,」崔老實「騰」的一聲站起來,背著手在身後朝外邊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回頭看了看崔大娘:「你難道不想早點抱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