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坳(二)
「崔老實,官爺們是來捉拿逃犯的。」
那群人一進屋,里正便板著臉對崔老實吩咐:「快將房門都打開,讓官爺進去搜查!」
「逃犯?」崔老實一聽這兩個字,更是嚇壞了:「二郎三郎,你們快些打開門,帶官爺們進去搜搜!」
「不用,你們都給我站好!」衙役頭子將手裡的刀子朝崔老實面門一指:「你們是不是想通風報信?」
「沒、沒、沒……」崔老實唬得雙手亂搖:「官爺,我們怎麼敢做這樣的事情哇?您只管自己去搜,自己去就行!」
衙役頭子白了他一眼,手一揮:「搜!」
那群帶著刀槍的衙役們凶神惡煞的從側門沖了進去,就聽著一陣「乒乒乓乓」作響,崔大娘嘴唇發抖,囁嚅著道:「里正,能不能讓他們仔細些,我那罈子里還腌著鹹菜哪,要是把罈子打壞了,我們家都沒菜下飯了。」
里正朝她一瞪眼:「這是官爺在行公事,你還敢到這裡挑三揀四?你該希望逃犯沒藏在你們家,若是從你們家搜出那逃犯來,那你們家肯定會被連坐的!」
「啊?連坐?」崔老實和崔大娘兩人都是雙腿一軟,若不是崔家幾個兒郎扶住他們,肯定已經癱在地上:「里正大人,能不能替我們說說好話哪?」
「哼,你們背時就莫要拉人下水,我哪裡敢給你們說好話,只要莫說我治理不力就已經是萬幸了!」里正鼻孔朝上冷冷的哼了一句:「你們自求多福吧。」
「里正大叔,」盧秀珍站在一旁看著里正狐假虎威,有些按捺不住,一步走到了里正身邊:「這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逃犯?更何況我們崔家在辦喪事,院子里這麼多人,逃犯還敢朝這裡鑽?我看是不是有人想栽贓,故意將官爺們引過來的吧?」
「你這小丫頭片子!」里正將眼睛橫了過來:「你是誰?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里正姓趙,管著青山坳這邊幾個村子,素日里村民見了他,誰不是點頭哈腰的求照顧?這陣子忽然鑽出個盧秀珍,句句話都刺到他心裡,讓他實在不爽:「崔老實都沒說話,哪裡輪得上你一個看熱鬧的來插嘴?」
「里正大叔,我可不是看熱鬧的,我是崔家大郎的未亡人,我家正在給大郎辦喪事,你們忽然就這樣闖了進來,還到處砸東西,我們家難道不該吱一聲?」盧秀珍點頭冷笑了一聲:「里正上達縣衙協助管理,下邊要安撫村民,讓百姓安居樂業,哪有你這樣帶著官爺來擾民的?」
「擾民?」趙里正抬手指到了盧秀珍的鼻尖:「小丫頭片子,你敢說我擾民?」
「大叔,你別抬手,我可有些害怕。」盧秀珍將頭偏了偏,躲過了趙里正的手指頭:「我們家好好的在辦喪事,你帶著人過來,別說喪事辦不成了,頃刻間便雞犬不寧,這不是擾民還是怎樣?」
趙里正一張臉氣成了紫棠色,剛剛想說幾句話,幾個衙役陸陸續續的從旁邊耳房走了出來,相互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看起來是沒有抓到那所謂的逃犯了,盧秀珍撇了下嘴,這逃犯怎麼會往顯眼的地方闖?村民們見著來了陌生人,早就已經嚷嚷起來了好吧。
「打開棺材!」
什麼?開棺?盧秀珍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了過去,就見那衙役頭子拿著刀朝棺材指了指:「快些打開!」
崔老實身子觳觫,走到衙役頭子面前,彎腰行了個禮:「大人,棺材里……是……」他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了幾滴:「棺材里的人是我的大郎,早幾日過世的,村裡人都知道哇!還請大人高抬貴手,不要……」
「你這老頭子,誰要聽你說這些!」
衙役頭子很不耐煩,一隻手將崔老實一推:「滾開,你還要妨礙公事不成?」
「大人!」崔大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莫要打擾我家大郎,他本來就夠命苦的了,還請大人體恤一二!」
「莫非你們跟逃犯串通,將他藏在棺材里了?」衙役頭子眼睛一橫:「不敢開棺?」
「不不不……」崔老實嘴唇哆嗦了兩下,也在崔大娘身邊跪了下來:「大人,開棺不吉利啊,再說我們送大郎上山的時辰快到了,開了棺以後,到時候還得請人灌漿封棺,得要弄好一陣子哪!」
「誰管這些,我們可是奉了官府命令來捉拿逃犯的,如若你們這棺材里裝的,真是那逃犯,我們可擔待不起!」衙役頭子腿一伸踢了過來:「滾開!」
崔老實與崔大娘被踹得倒在了地上,崔家幾個後生趕忙彎腰去扶:「爹、娘!」
「哎喲,哎喲……」崔老實揉了揉腿,哼哼唧唧兩聲:「二郎,快些將你娘扶起來,送她到裡邊屋子去歇歇,別出來了。」
「爹!」崔二郎一個跳將起來,捏緊了拳頭,紅著一雙眼睛看著那幾個拿著刀槍撬棺材蓋子的衙役:「我……」
他這是想要去跟衙役拚命哪,盧秀珍慌忙一伸手將他扯住:「二弟,不可魯莽!」
方才她敢與里正爭辯,是因著自己有理有據,況且里正只不過是幫著縣衙管理村民的人罷了,手裡沒有刀槍,不具有威脅性,可那幫衙役就不一樣了,人家是官府中人,手裡還有武器,若是崔二郎去和他們拼,肯定落不了好,即便是告到官府去,到時候也會說是他妨礙公務在先。
「嫂子,他們……」崔二郎喘著粗氣:「大哥死了都不得安寧哪!」
「那有什麼辦法?」盧秀珍搖了搖頭:「他們是打著捉拿逃犯的幌子來的,你又能奈他們幾何?」
「這……嗐!」崔二郎不再出聲,可胸口還在起伏,看得出來他依舊還憋著一股子氣。
盧秀珍看了下面前站著的這個年輕人,他生得身材挺拔濃眉大眼,跟那畏畏縮縮站在那裡的崔老實一比,完全不能有父子倆的感覺。若是這後生穿上錦衣華服,定然就是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崔老實兩口子,怎麼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來?
陽光從門口漏了進來,一道明晃晃的金黃色,就如金箭一般扎在灰黑的地面上,塵埃浮在光柱里,上下紛飛著,就如有萬千兵士在那裡打鬥。小小的農舍里,氣氛沒有半分鬆弛,盧秀珍站在那裡,雖然沒有轉頭,卻能聽到撬木板的聲音,吱呀呀的響著,似乎有人拿著鋸子在鋸著木材一樣難聽,
「官爺,你做啥子哩?」崔大娘的一聲尖叫讓盧秀珍吃了一驚,她猛然轉頭,一道刺眼的光閃了下,閃著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識抬手遮擋了一下,就在這抬手放手之間,崔二郎已經就如豹子一般,背一弓,人已經躥了過去。
「好哇,你要造反不成?」衙役頭子的手被崔二郎抓住,半分動彈不得,只能扯著嗓子大喊:「這是逃犯同黨,快、快、快把他抓起來!」
「我不知道什麼是逃犯同黨,我只知道,要是你拿刀子戳我哥的身子,我就和你沒完!」崔二郎眼睛似乎能噴出火來,一雙手跟鐵鉗一般抓緊了衙役頭子的手腕,衙役頭子扭動了好幾下,都沒能夠從他手下逃脫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額頭青筋暴出:「你們快上啊,上啊!」
「李頭,這……」幾個衙役眼珠子轉了轉,自己的頭兒可在崔二郎手上,自己哪裡敢貿然行動?萬一傷著頭兒怎辦?
「還不快動手!」衙役頭子心中把一群手下咒上了千百遍,好哇,這群沒用的廢物,難道是想要自己死在這崔二郎手裡不成?
剎那間,堂屋裡的氣氛緊張得如一把繃緊弦的弓,彷彿彈彈手指,那弦上的白羽箭就會離弦而去,直奔人的心窩。衙役頭子被崔二郎壓在棺材上頭,身子不住的在扭動,可卻還是沒能從他的鉗制下逃脫出來,一夥衙役手裡拿著刀槍,慢慢的朝崔二郎圍了過去。
「各位官爺,小女子有一樁事情想要問你們。」
見著事態緊急,盧秀珍趕緊出言阻攔。
放在前世,崔二郎這舉動便是襲警,肯定沒啥好果子吃,盧秀珍覺得,怎麼樣也要將這罪名給逃掉,將那魯莽的後生給救下來。
「嫂子,你別跟他們說多話!」崔二郎的眼裡一片赤紅,有些嚇人:「打著捉拿逃犯的幌子在我家搗亂也就忍了,竟然還要拿刀砍我大哥的屍首,是個人都不能忍!」
確實,這些衙役也實在太過分了,盧秀珍閉了閉眼睛,心中浮現起一絲絲疑惑——為何那衙役要拿刀去砍一具死屍?這裡頭實在怪異!
「各位官爺,小女子斗膽問一句,你們說捉拿逃犯,可有官府的批文?」
幾個衙役一愣,腳步停滯,眼睛齊刷刷的朝那被按在棺材上的衙役頭子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