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胤 對辭
真是惱人。
徐參盡拖拖拉拉地收起了尚未吃完的麵條,戀戀不捨地被朱有昭拖去了後院。
他的酒大概是醒得差不多了,眼裡一片清明。徐參盡還是有些餓,便無恥地抄走了朱有昭買來的奶酥糖,順了十幾顆。朱有昭只是挑了挑眉,也沒有說話。
徐參盡有些心虛,低下頭去安靜吃糖,不敢再看人家的臉色。
朱有昭一眯葉眼,俯下身來,嘴唇遊離在徐參盡的耳廓之上,若有若無地呼出些熱氣來。
「嬌寶兒……」
徐參儘快被嚇得魂飛魄散了,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哆哆嗦嗦地問道:
「什……什麼事啊哥哥……」
朱有昭得逞地勾勾唇角。
「給我拿一顆。」
徐參盡:「……」
這人要個東西也這麼的騷包么?
徐參盡假笑著把手裡的糖乖巧地全部都抖給了他,徐參盡痛如絞肉,心碎無痕。
朱有昭覺得好笑,便只接了一顆,其餘十二顆都悉數還了他。
徐參盡終於又是老淚縱橫。
朱大爺的良心大大滴好啊!
鑼鼓聲再次響起,依然驚天動地,鬧得徐參盡被糖給噎著了。
徐參盡咳嗽不已,朱有昭極為耐心地輕拍著他的背脊,像是一個嘔心瀝血的老父親。
徐參盡被自己這個比喻震驚了,這一震驚,糖便順著喉管咽了下去。
徐參盡這才舒了口氣。吸取了上次的經驗,他這回直接趴在了桌上,困了好睡,不用磕頭。
朱有昭摸摸他的腦袋:「仔細長姬又來請你,你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罷?」
徐參盡不太甘心:「拂就拂嘛!」說完卻又想起了高陽狂熱的腦殘粉們,頓時心虛了。
「嘁……我看那高……那長姬長得也不怎麼樣,這些人怎麼都跟魔怔了一般……」徐參盡嘟嘟囔囔,聲音不大,可朱有昭卻聽得真切。
朱有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是想說……你扮女子扮得比她好看么?」
徐參盡假笑:「怎麼會,我長得很醜的啦。」
朱有昭認真端詳著徐參盡細嫩的小臉,不置可否地一挑眉。
高陽又娉娉裊裊上了高台,宣讀著令人昏昏欲睡的規則。徐參盡找到了趴桌子的好處,這樣頭往胳膊里一埋,便能眼前清凈,安然而眠,實在愜意。
高陽氣得渾身發抖。
這是羞辱,這是對她赤條條的羞辱!
於是她開始沒話找話,「聽聞徐公子潛心向學,言辭婉轉,詩賦絕倫,不知今日妾身可有幸來見識見識?」
徐參盡剛想回答不可能,卻被周圍發燒友的眼刀子戳得七竅流血,他立即認慫,商業微笑。
朱有昭又是一幅饒有興趣的姿態,徐參盡沒空鳥他,只是飛速轉動他那貧瘠的大腦,奈何它生鏽得緊,實在是不能怨天尤人。
徐參盡自怨自艾,羞愧難當。
朱有昭拍拍他的肩膀,調笑道:「不如教我幫你作了罷?」
徐參盡差點就放下他那不值一文的尊嚴屈膝同意了,他轉過臉來去看朱有昭。四目相對,眸光繚亂,好像有什麼快速閃過,像是星點,擦亮著徐參盡被塵封的記憶。
「來……」
「來渡我……」
徐參盡猛然驚覺。
朱有昭幡然醒悟
徐參盡搶了高陽的筆來,攤開卷宗,狼毫墨飽,一氣呵成。
朱有昭也凝眉片刻,提筆寫下一行辭句。
待到兩人寫成了,高陽便拿了那兩個卷宗來,玉手掃過微褶的卷面,撫平清黃的竹紙。
「怨我無為當千鈞,他時吞我昭昭明。」
「恨我不得渡東君,從此人間無伶俜。」
高陽緩緩讀了出來。
徐參盡驚愕地瞧著朱有昭,朱有昭同樣凝眉望著他,神情複雜。
剛剛的那首辭,前有朱有昭,後有徐參盡,呼應相承,對仗工整,如出一詩。
徐參儘是和朱有昭同時執筆的。
他們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這總不會是……心靈感應吧……
高陽佇立在高台之上,垂著頭,突然莫名笑了起來。
「恨我不得渡東君……恨我不得渡東君……」
她便帶頭鼓了掌:「寫得好!寫的好!」
她笑著笑著,眸色忽地黯淡。
「原來徐公子,也會有想渡的人……」
「縱然世間神明,也斷不會拋他情心……」
可是辯機……
拋其情心,斷其念想。
他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么……
高陽終於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徐參盡更加瘋狂的殺意。
對,殺了他,殺了這個神仙。
這樣的話……辯機……就又能回來了……
要……等他回來……
高陽捂住了心口。
等他回來……她要親口去問他……問他……
你最愛我,對不對?
徐參盡本能地打了個噴嚏。
「誰罵我……」他有些受涼,搓了搓雙手,用嘴哈著熱氣。
朱有昭瞥他一眼,解了斕袍披給他。
徐參盡傻笑著,伸出手來扯了扯朱有昭的衣袂。
「東君,剛剛那首……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朱有昭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即興所感,脫手而出,未曾思考,渾然天成,實在是奇妙得很。」
徐參盡驚奇地點頭若搗蒜:「對對,就是這樣,一點不錯……真是奇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朱有昭難得好奇:「什麼?」
「心靈感應?」
徐參盡瞬間驚悚。不是說心靈感應都是跟漂亮MM的么,所以他的漂亮MM在哪裡?!
瘋了瘋了,徐參盡懊惱地抱頭,漂亮MM那簡直就是春秋大夢,至少在他和朱有昭之間,好像還是他更像漂亮MM一點。
跟一個男的心靈感應,遲早完蛋。
原來這就是單身的力量。
徐參盡嘆了口氣,不想再說話了。
朱有昭瞧傻子一樣瞧他一眼,皺眉走遠了。
徐參盡被蔑視了,但是徐參盡不生氣,他覺得自己距離成為一個和平大爺只差一雙足力健。
徐大爺安生地趴在桌上,等著文試比完了好回客棧休息,繼續吃他的炒麵。
啊,對了,炒麵也該冷了。
好容易撐到文試結束,徐參盡已經睡了兩大覺,他迷迷糊糊醒來,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高陽聲音婉轉動聽地正說著些什麼。
「各位客官,妾身暮時與姐妹有約,若客官們不甚介意,它試之前便不休息了,連貫而舉,如何?」
徐參盡的美夢破碎,再一次心碎無痕。
他儘力抬起眼皮去瞧那台上的高陽。
「諸位,它試之間,咱們玩一些不一樣的如何?」
徐參盡鬱悶地暗忖,為什麼這婆娘已經謀划好了還要問人家如不如何,簡直多此一舉……
徐參盡捧著腦袋有聽沒聽地玩朱有昭斕袍上的一段黑綾。
它試,辭花大會的最後一試,由抽籤決定參賽人選,參賽人選須按照紙條上的規矩完成指定的任務,興許是作詩作畫,也許會是其它新奇的東西,第一個完成的則是此次辭花大會的勝者,可以贏得噎鳴神燈。
徐參盡思考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要被抽中為好,燈可以再搶,但尊嚴不可以再丟啊,被高陽刁難了這麼多次,這才還是不參加為妙吧。
徐參盡想是這麼想的,可是高陽卻是按反方向實踐的。
徐參盡悲哀的成為了參賽者之一,最悲哀的是,任務上寫著的明晃晃的大字打擊了他。
拾取滄海遺珠:躍下護城河尋找長姬娘娘掉下的翟暗珠,找到即視為完成。
徐參盡攥緊了手中紙條。
看來,高陽很了解他,知道他的弱點,以便故意而為之。
哼哼,他又不是真的傻,難不成還不會逃么?
徐參盡嘗試運氣靈脈,打算偷了燈就跑路。
跑得了一次,便跑得了第二次。
徐參盡探通神力,卻只覺脈搏之內死氣沉沉,毫無生氣。
嗯?怎麼會?
徐參盡重試一回。
死氣沉沉,毫無生氣。
徐參盡頓時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