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啵啵
姜甜出事的那天陰雨連綿,連個太陽的影子都見不到,醒來的時候倒是陽光明媚。
陽光透過醫院的窗戶照射進來,一部分落在地上,一部分融在空氣中。男人五官英俊,白色襯衫領口的紐扣被認真繫到最上面一顆,喉結微凸,顯得成熟而又斯文。
他的下顎線長得尤其好,流暢乾淨。而那雙眼睛,沉沉的,一看就是不會沾染□□的樣子。
少女咽了咽口水,眼睛一刻都沒從陸忱身上離開過,一直仔仔細細地看著。
她還記得對方第一次開選課時的盛況。
當時全校女生都想搶那門課,搶不到旁聽也好。她倒是很幸運的搶到了,還特意提早起了一個小時去搶座。因為太著急怕搶不到地方坐,連隱形都忘了戴。
因為畫畫的時候經常要盯著一個地方看,姜甜稍微有點近視,好在不影響平常生活。
只是那天她坐得比較靠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個陸忱的輪廓。
男人身材挺拔,很白,五官優越。金絲邊框的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有種遠遠的距離感。
當時她和所有女生一樣,全憑想看陸忱的心態選的課,根本沒想其他。但很快被現實打臉。
陸忱上課的時候非常正經。
從來不會開任何玩笑,也不會談其他任何課程以外的話題。
最要命的是,他出題難,給分還嚴。
她們這種純奔著老師顏值去的,上課又迷迷糊糊的,期末幾乎全掛。姜甜認認真真地突擊了一個星期,還是喜提五十九,終成為掛科一員。
而這在她此時的記憶里,只不過是上個學期的事。
「那……我們後來是……怎麼認識的?」姜甜猶豫著問。
男人盯著她看了半秒,卻沒立刻回答。而是漫不經心地從旁邊抽了一張紙巾過來,將手裡削蘋果的小刀擦乾淨,小心折好,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姜甜全程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等著他的回答。
其實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陸忱過來之後,自己就莫名被提著心。
是因為失憶的緣故么?
還是因為對方的身份天然讓她帶了一些敬畏和距離感?
現在的陸忱於她而言,就是半個陌生人。而且聽剛剛何曼說的那些描述,怎麼也無法和眼前的人聯繫起來。
她總覺得媽媽描述得,不像自己認知里的陸忱。她反而覺得陸忱有點難懂,還有點危險。
那是,女人的直覺。
正這麼想著,男人已經放好了刀。姜甜看到陸忱左手解開了西裝最下方的那顆紐扣,調整了一個看起來更放鬆地坐姿,然後微微笑著,又將問題拋回給了她。
「那剛剛他們是怎麼跟你描述的?」
男人的表情很溫和,眼睛平視著她,聲音也是讓人溫暖的。
這讓姜甜忽然又覺得自己的擔憂有些多餘。
少女聯想到母親何曼剛剛說的那些話,白凈的小臉突然就紅了起來,像浮了一層漂亮的火燒雲。
「姜甜啊,你可真是修了幾輩子福氣!哪有比小陸更好的男人了!你就回去偷著樂吧!」
「嫁給他以後你天天什麼都不用管,不用干。吃了睡睡了吃,然後就是看電影打遊戲。無聊了就在家畫一會兒畫。」
「街坊鄰居啊都誇我女兒命好啊!」
「小陸不僅這麼優秀,做人也是沒話說。最關鍵是真的愛你,對你好啊!他為了你甚至都拒絕了賭王的女兒!而且你看他一聽說你出事趕緊就從外面往回趕!多麼緊張寶貝你啊!」
「甜甜你不知道,你領證的那天媽媽都高興得都哭了!」
何曼的話不停地像個大喇叭一樣在姜甜腦子裡循環播放。少女紅了臉,但又覺得這種話實在是讓人羞於說出口。更何況,誰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是她媽媽的人為加工成分。
她抿了抿粉唇,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後才說:「嗯……她就是說……我們剛結婚半年,你對我很好,很溫柔。」
「她還說……是你追的我。」
姜甜的語氣很慢很慢,很謹慎的措辭,又帶了些難以置信的懷疑,卻又有一點害羞的小確幸。
她像小兔子似的,眼睛圓溜溜地看著陸忱,身體繃緊,想仔細捕捉到對方微小的表情變化,卻只看見對方點了點頭。
「嗯。」
「她說的沒錯。」
男人認真地聽她說完,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不知道是不是姜甜的錯覺。她總感覺這個男人的眼睛里含著笑,聲音也溫溫柔柔的。
驀地,心就酥了半邊。
少女臉蛋發紅,卻還是有些不相信。半晌過後,分潤的嘴唇才又動了動:「你真的是我老公?辦過婚禮的那種?」
「沒有。」
陸忱誠實而又耐心地解釋,「還沒有辦婚禮,只是領了證件。你年紀還小,剛畢業沒多久,不想太早得把婚禮辦了。」
「哦哦……」
姜甜羞紅著臉點了點頭,覺得陸忱說的有道理。她也不想太早就辦了婚禮,還沒有心理準備呢。
雖然,證都領了。
少女白凈的臉蛋暴露在陽光下,長長的睫毛忽扇忽扇的,嘴唇也粉嫩得漂亮。
纖弱的身板包裹在寬大的病號服下,卻一點沒有病怏怏的感覺。反而像頭初生的小鹿一樣,對外界沖滿天真好奇,試探著,小心又謹慎。
姜甜每一處羞赧的微小細節都被盡收眼底。
男人眸底微黯,喉結動了動。
「欸?那我的戒指呢?」
不經意間,姜甜注意到陸忱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
男人的手長得很好看,修長白凈,骨節分明,搭配簡單的黑色西服和白襯衫更是格外惹眼。
然而,更惹眼的是他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銀質的戒指。
可,少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什麼都沒有。
「會不會是車禍過程中弄丟了?還是做手術的時候被摘掉了?」一想到有可能是被自己弄丟之後,她忽然有些著急,聲音里也帶了慌亂。
「不會的。沒事。」
陸忱出聲安慰她,聲音又緩又溫柔,「你平時也不會帶的,因為覺得戴著不舒服。就在家裡放起來了。」
「噢噢,那就好……」
知道不是自己弄丟了之後,姜甜點點頭,總算平靜下來。
只是這句話之後,空氣中又重歸沉默,她忽然之間又變得不知道說什麼。
最後,還是對方打破了平靜。
男人的聲音很沉,很有耐心,還微微帶著點寵溺:「沒關係的。」
「你剛失憶,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
「只要記得我們感情很好就夠了。其他細節的部分以後你想聽的話,我會慢慢告訴你。」
「我知道這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但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也不用多想。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養身體,好嗎?」
他拉過她的手,放在左手的掌心上,右手也輕扣過來。
男人的手掌比她大很多,幾乎把她的手包裹住,有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溫熱感從手背慢慢傳遞過來,讓姜甜的心裡也忽然變得毛燥燥,熱烘烘的。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感覺……很緊張,但也很幸福。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腿傷疼不疼?」陸忱忽然問她。
「有一點點。」
少女抿抿唇,小聲說。
雖然傷得不重,但她本身就是挺嬌氣挺怕痛的人,這次沒怎麼傷到骨頭,但那也是實打實地受傷,總歸是會痛的。
「我請幾天假,過來陪你。」
男人說。「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告訴我。」
姜甜想了想,歪頭眨了眨眼睛,然後瞳孔忽然亮了一下:「唔,那我想喝奶茶。就多肉草莓加奶蓋那種。還有榴槤蛋糕!無骨雞爪!麻辣鴨脖!橋頭排骨!」
一說到吃的她就興奮。
「到時候我會問問醫生的意見。看哪些能吃再買。」陸忱說話的時候很溫柔,但也天然地帶著抹不去的冷靜。
正說著話,男人的手機突然響了。
姜甜很大方地說,「那個,你如果有事情的話就先去忙吧。醫生說我都算是輕微傷,沒什麼大不了的。」
姜甜忽然覺得自己剛剛似乎過度客氣了,都是一家人,而且結婚那麼久了,好像也沒必要這樣說話很謹慎。
沒想到陸忱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她,然後隨手就把電話掛了。
「幹嘛掛了?」姜甜問。
「沒關係。」
「也不是很重要的人。」陸忱重新將手機放回到西服褲口袋裡,聲音裡帶著散漫。
姜甜被他這句話弄得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那個,其實……其實你一直在這兒我有點緊張……」
她臉紅著說。
確實是這樣,可能是太突然的緣故。男神老師一夜之間變成了另一半,實在是有點魔幻。就算是要高興,她也想是在等沒有人的時候,自己好好平復一下小心情。
不然,太尷尬了。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好好靜一靜。
但是姜甜沒有這樣說,她只是心裏面這樣想的。但陸忱已經看出了她心裡的聲音。
男人黑沉的眸子看了她半刻,然後起身,慢條斯理地將西裝上身的尾扣扣上。「那好。」
「那我先去跟醫生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回學校處理點事情。晚上再過來看你。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就好。」
「好!」
少女乖乖地坐在床上,仰著小臉答應著,聲音細軟。眼睛里亮瑩瑩的看著他,臉蛋粉撲撲,樣子是爛漫的天真無邪。
男人垂眸看著她,微微眯起眼。
陸忱眸底的偏執和陰暗僅一閃而過,很快又被巧妙地掩埋在那雙桃花眼的瀲灧之下。
對方一定不知道。
最是懵懂純潔的東西,才越讓人內心孽障難除。
卻也極易破碎。
陸忱明白。
所以他這次,將會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