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蟾宮遠聽
皇太后溫和地點頭:
「起來吧,早聽聞洛宣正大人家的女兒品性嫻靜,知書達理,皇后的眼光自是不錯的。」
洛瑧起身,雙眸如靜:
「蒙太后誇讚,臣女愧不敢當。」
魏姍兒緩步上前:
「回稟太后,前日,正值家母生辰之日,吉兒感念父母養育深恩,為家母在後院中開了幾桌小宴席,邀請了比鄰的幾位大人的家眷小聚。」
皇太后抬起眼眸,目光柔和:
「你的孝心可鑒。」
「姍兒只願父母平安順遂,那吉兒做什麼都是應該的。」魏姍兒察言觀色,徐徐道來,「只是宴席中間,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府中剛買進來的一位奴婢,盡然拉著洛小姐,口口聲聲說什麼六年前,洛小姐在平江府時遭遇歹徒劫持,徹夜未歸,聽得所有內眷們膽戰心驚的!洛家夫人也心生恐懼,早早帶著洛小姐離席而去,終不歡而散。今日,面見太后,吉兒不敢不據實已報,望太后支持公道,還洛小姐清白。」
皇太后聽完這番話,娥眉微蹙:
「竟有此事。」
魏姍兒面露愁容:
「當時,事發突然,以至於在場的內眷們都曉得了這件事,太后榮稟,吉兒初次遇到這樣的刁奴,也是愛惜洛小姐的聲名,才莽撞向您回稟。」
「你的心意,本宮自能體會。」皇太后望向洛瑧,「此事究竟是怎麼樣的,你來說說。」
洛瑧凝神鎮定:
「回太后的話,六年前,洛瑧隨父親確在平江府居住,當時,父親身居侍御史之職,那年,正審了一個運私鹽的案子,涉案人員除了兩個負責撐船的下手外,其餘人均被羈押入獄。亦是那兩人,自逃脫后蓄意尋機報復,上巳節那日,在煙雨橋綁走了年幼的我,幸虧我家隨同丫鬟甚是警醒,立即回家求援,父親出動家僕,也向當時的少府大人舉了案,習大人組織得力,讓府內侍衛追蹤而去,及時救了我。前日在尚書府中,見到的那位老婦人,就是當日與我家丫鬟同站在煙雨橋看錶演的人,事情大概如此。」
魏姍兒追問道:
「那老婦人可是指證,你被歹徒挾持一夜未歸啊?」
洛瑧面向她,雙眸沉靜:
「魏姑娘可能不知,平江府不比開封府,地大物廣,街道縱橫,人口眾多,少府大人命人全力搜索,於入夜時分,便在南樹林找到了我與當時的兩個逃犯,也是少府大人親自核實身份,下令將他們就地正法。魏小姐的關切之心,洛瑧感懷於心,不過尚書夫人也說明,府中的那位老婦人,剛痛失家人,逃荒而來,她年邁奔波,精神紊亂,她的話比起少府大人以及在場眾所有人的證詞,誰更加可信呢?望請太后明鑒。」
魏姍兒未曾想,洛瑧竟如此鎮靜,且振振有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據實相告、解釋地絲毫沒有破綻,瞬間,驚得花容失色:
「你......稟太后,我自然是關心洛姑娘的聲譽受損,更加憂心此事會有損皇家的顏面,才為洛小姐鳴不平的。」
皇太后目色儼然:
「僅憑一個年邁糊塗的老婦人之詞,著實不足為證。」
魏姍兒力辨:
「稟太后,那老婦人說得甚是清楚,她立證,當日洛小姐被歹人帶走,奮力掙扎,那歹人凶神惡煞,洛小姐被挾持,一夜未歸......」
皇太后默默看向了沈公公,後者語氣平和地打斷了她:
「魏大小姐,太后說了,糊塗老婦的混話,不足為據!」
沈公公的語氣雖然四平八穩,但卻透著威懾的力量,魏姍兒頓時,啞然閉口。
皇太后看向洛瑧,目色深幽:
「我想,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一樁運私鹽的案子,牽連了侍御史家的家眷,本是因公忘私的美談,居然被以訛傳訛,拿來混淆視聽。沈公公,把那個胡言亂語的婦人,打入暗獄,嚴厲懲處。」
沈公公答道:
「是,太后!」
洛瑧連忙跪求:
「太后明鑒,臣女懇請太后,放那個老婦人回鄉。她痛失親人,孤苦飄零,實在可憐,如今,她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請太后開恩。」
皇太后凝眉:
「你為她求情?」
洛瑧字字懇切:
「臣女知道,她污衊臣女是小,傷及皇家顏面,罪責難逃!只是,這般無中生有的事,只要不去深究,終有一日會風輕雲淡,此時懲處她,只會讓人覺得,宮中過分關注這則謠言。只求太后,念及她身世悲凄,又無依無靠,饒她性命。」
皇太后沉思后,頷首道:
「宣正大人的家教是極好的,才讓你具備這般無私善心,懂得以己度人,寬恕庇佑,又方寸有度。」
沈公公在一旁,跟著連連點點頭。
洛瑧雙眸微斂:
「太后謬讚了,望太后原諒洛瑧,無理冒犯之罪。」
皇太后輕聲道:
「你先起來吧。」
洛瑧緩緩抬起頭:
「謝太后。」
魏姍兒木然地站在原地!為何只轉瞬間,明明是絕好的機會,可以把洛瑧送至風口浪尖的輿論之上,讓她從此聲名盡毀,再也翻不了身?怎演變成了眼前,太后對洛瑧的讚許有加呢?
皇太后環視殿內,面色安然如初: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今日說了許多話,也乏了,你們退下吧。」
兩人行禮道:
「是,太后。」
洛瑧虔誠地:
「這是臣女詢問了為太后請脈的太醫,為太后配製的藥方。秋日乾燥,時而寒氣交替,太后難免食慾不佳,身體乏力,此方名為清心方,可生津養血,有助安眠,請太醫斟酌,為太后調養所用。」
「清心方?多年前,我得見過蓬山仙宗一次,聽說過這個方子。你有心了,收下吧。」
皇太后看向沈公公。
沈公公走近,仔細接過洛瑧手中的藥方。
魏姍兒雙目如冰,心裡有萬分的不甘,只得叩拜后,忿忿然退出大殿。
沈公公送著兩人一路出了益和殿,止步於宮門前,神色慎重地說:
「兩位小姐蕙質蘭心,本不用老奴多嘴,今日之事,太后的意思,是絕不想再聽到有關於這件事的任何隻字片語,宮內宮外皆是一樣。」
魏姍兒看了一眼洛瑧,後者眸色沉靜,面容淡然。她自然清楚沈公公特意提此一句的深意與份量,於是隱忍不發,恭敬回道:
「多謝沈公公的提醒。」
沈公公依舊和顏悅色,笑道:
「老奴就是多嘴而已,那就不遠送了。」
洛瑧看著沈公公走遠,心中感嘆———
爹爹真是心如明鏡,他出府前只告訴她一句,太后對日前聽聞的這件事,十分重視!只要記住,是習大人傾全力救她於危境,如實稟告就好。爹爹深切地知道,於宮中、於蓬山、於所有人,這是最得宜的答案。
洛瑧正要往宮門而去,忽然,一小宮女來到她的面前,欠身行禮道:
「洛小姐,公主請你過去敘話。」
洛瑧順著小宮女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見,朱漆明朗的長廊里,一襲粉衣的窈窕女子,烏髮如墨,目色熠熠,正微笑著望向她!
那人明媚如畫的笑容,彷彿秋日裡最耀眼的一輪暖陽,燦然如煦,那女子正是趙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