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伊荼娜聽不懂他說了什麼，卻聽見周圍突然爆發出一陣慘叫，旋即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內心驚懼萬分，表面上卻只是顯得略一遲疑，便睜開了眼睛。

卻見那些男人們不知何時都跪倒在地，似乎在求這位天使饒命，但都被他毫不留情的一劍封喉，此刻都瞪著眼睛，歪歪斜斜的倒了一地。

那白衣天使的劍刃上因此沾滿了鮮血，但他隨意一揮，那些血液就全部甩在了地上，劍鋒又是纖塵不染，明亮如鏡。

他被我的偽裝騙過去了嗎？

魅魔看著他，心在顫慄中勉強擠出一絲理智去思考，她就在那些男人中間，他沒有殺了身為魅魔的自己，是不是其實他並沒有看穿她真正的身份？

她的心懸在半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過一劫。

她倒是不奇怪他為什麼殺了那些男人——

畢竟在教廷的管束下，這些人類很明顯的違反了天界禁慾的要求，也許因此被白衣天使認為「有罪」，就地裁決了。

天使們動不動就會因為「你有罪」這樣根本沒有具體說法的原因處死許多人類，但神奇的是，人類卻從不會怨恨天使。

惡魔若是殺了人，其他人會團結起來，對惡魔群起而攻之，但若是天使殺了人，其他人卻會覺得一定是那些人類同胞的錯，死在天使劍下，一定是他們死有餘辜，罪有應得。

對此，伊荼娜嗤之以鼻，因為她覺得，若是天使和天界真的那麼公平，他們最先應該清剿的，就該是教廷里的那些人。

不過，她可沒膽子當著一位天使的面這麼說。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那天使收起了長劍，向著自己走來，心裡又是一跳。

隨著白衣天使慢慢走近，伊荼娜漸漸屏住了呼吸，胸口因為恐懼，而急促起伏了起來。

——天使現在處理完「罪人」，終於還是要來處理她這個惡魔了。

她竟然還以為，一位天使有可能看走眼。實在是太過天真了！

但就在這時，白衣少年突然身形一矮，向前癱軟了下去，好在他反應及時，將長劍拄地，撐住了身體，才算是沒有直接摔倒。

只是這麼踉蹌了一步，雖說不至於倒地昏迷那麼狼狽，卻也失去了之前那威嚴端莊的氣勢。

伊荼娜：「……」

她心想，怎麼回事？難道天使比起走路，更適應飛行，所以走不穩么？

然後剛才還勉強保持住了一絲清明的少年，徹底栽了下去。

……

伊荼娜仍有些腿軟，但她還是勉強站了起來，退開了一段距離，打量著那倒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天使。

他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血跡，更沒有發出痛苦的聲音，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倒地不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傷。

伊荼娜蹲在他的身邊，神情猶豫，不知道這是不是天使的考驗——如果她留下來表達了救助的意願，天使會不會就會判斷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從而放過她？

畢竟之前她曾聽說，天使們在決定毀滅之前，有時會給予機會，有時不會——也許這次會呢？

他們曾試探過一座城市，結果那座城市沒人通過天使的考驗，於是被降下天罰，全部湮滅。

伊荼娜遲疑了許久，才壓下心中的恐懼，伸出了手去，想把他翻過來——面朝地下躺著可不是什麼舒服的感覺，尤其是他的鼻子又那麼高挺。

只是伸出手去的時候，伊荼娜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控制不住的在發抖。

控制不住，就暫時不要去管了。

魅魔深吸一口氣，咬緊了牙關，握住了他的肩膀，有些吃力的將他翻了個身，正面朝上。只見天使閉著眼睛，蹙著眉頭，呼吸粗重急促，一副很痛苦的樣子，伊荼娜便一邊拂去他臉上沾染的泥土與雜草，顯示出自己的照顧用心和體貼善良，一邊小聲的以最初一批信仰天使的民族的語言——這能顯得她更加虔誠——問他：「你沒事吧？」

天使這才動了——他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那一瞬間他望來的目光熾熱的幾乎讓魅魔產生了錯覺，好像一把滾燙的利劍刺入了她的心臟。

伊荼娜心中陡然爆發出了一股危機感，她下意識的身體往後一仰，就要把手抽出去，卻猝不及防被白衣天使拽著手腕，乘勢欺身而上，壓在了他的身下。

透過薄薄的衣物，天使的軀體健壯而結實，並且散發出驚人的熱量，滾燙的貼在魅魔那體溫略低、冰涼而柔軟的身體上。

他很重，魅魔幾乎有些無法呼吸，她想推開他，又有點拿不準主意——推開主的使者可不是一位虔誠的信徒會做的事情。

就在她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前遲疑時，他的臉埋在她的頸窩裡，噴出的呼吸混雜著聖光的威脅，濕潤而炙熱的灑在魅魔的側頸上。

她聽見他艱難道：「隱蹤紗，出。」

他說話時，嘴唇微微張合，唇瓣從她的肌膚上摩挲著輕輕蹭過，彷彿一串細密的吻。

而他話音剛落，一片月色就從他耳上的耳釘里飛了出來，一把裹住了兩人，然後往地面里沉去。

伊荼娜這才發現，那並不是一片月色，而是一片透明的、氤氳著潤澤光華的輕紗，在這輕紗的包裹下，原本堅固的泥土地面變得像是水潭一般，兩人如同墜入水中，就這麼進入了地下。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天使的牢籠，忍不住掙扎了起來，可是天使伸出雙臂，緊緊攬住了她的腰，好像要把她死死的箍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般用力。

他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前，低聲顫抖著，聲音里彷彿蘊含著驚雷般激烈的情緒，語氣卻壓抑到了極致的對她說話：「別動……！」

伊荼娜聽不懂，但很快，地面上又傳來了聲響，她這才謹慎小心的停下了動作。可抱著她的天使卻並沒有放鬆下來，她感覺得到他的身體一直綳得極緊。

她聽見兩個女人的聲音，說著和白衣少年一樣的語言——伊荼娜依然聽不懂。

一個嬌笑著說：「不知道這幾人是如何招惹了咱們折竹君，讓他按捺不住，中了『紅塵練』還催動飛劍殺人。」

一個聲音甜蜜道：「誰不知道折竹君是八重雲天的高徒，八重雲天可是名門正派，折竹君又嫉惡如仇，哪裡忍得住鏟奸除惡？這幾人呀，想必總有該死的理由。」

一個笑道：「咱們在折竹君眼裡，可不也是該死的妖女？」

一個道：「不過咱們紅塵谷的『紅塵練』，能放大人的七情六慾，他若只是一股氣凝在心口，催動劍氣遠遁，咱們倒還追不上，如今停下來動了劍氣，想必再也彈壓不住了。」

「說的不錯！所以咱們的折竹君呀，現在恐怕不知道正躲在哪裡煎熬呢！哈，折竹君生的驕傲冷艷，我倒想嘗一嘗他身子是什麼滋味？我倒要看看，這名門正派，嫉惡如仇，剛正不阿的劍俠，被我壓在身下的時候，還能不能再罵我是下九流的邪門妖女。」

一個聲音吃吃笑道：「他若還是罵了呢？」

第二個聲音頓時膩的發了顫道：「那豈不是更刺激了？如此良緣，我一定得用留影珠好好記錄下來，大肆炫耀一番——好姐姐，你說，我要是給八重雲天送去一份，折竹君可會喜歡我的大禮呀？」

「我可不管你做什麼，但你每次折騰都折騰太久，若是找到了折竹君，你得讓我先上，我喜歡雛兒。」

「那咱們可得抓緊了，『紅塵練』發作時渾身癱軟酥麻，不能動彈，但初次中藥，只要熬過幾個時辰，就能緩過神來，到了那時，他有了防備，咱們可就只有被他追著殺的份了。」

「嘻嘻，他肯定走不遠，咱們再仔細找找！」

於是包裹著伊荼娜的月紗，不知是不是又得到了天使的什麼指令，帶著他們沉入了更深的地方，漸漸地，伊荼娜已經聽不到地面上那兩個女子的動靜和聲音了，而四周一片漆黑，並且極度的寂靜了下去，這時，身上白衣天使的呼吸聲便越發明顯了起來。

伊荼娜並不害怕漆黑和寂靜，她的故鄉深淵一直處於昏暗之中，是永夜之地，她只是想著，也許她可以去找地面上的兩個女子尋求幫助。

她雖然聽不懂那兩個女子說了什麼，但能看出來，白衣天使在躲她們，而且，他如今狀態不佳，大約也跟她們有什麼關係。

一想到這裡，伊荼娜就感到頗為不可置信——天使可是天主威能的代行者，究竟是誰，竟能令一位天使如此虛弱？

普通人類絕對無此能力，是巫師？魔鬼？還是其他來自深淵的兄弟姐妹？？

不管是後者中的哪一個，那都是伊荼娜的同伴，更何況，他們似乎還掌握了可以殺死天使的辦法。

她應該和她們匯合，而不是在地下和一個該死的天使捆在一起！

想到這裡，伊荼娜再次掙扎了起來。就算不成，她也可以流露出驚惶不安的模樣，就好像剛才的掙扎，都是因為她對於被深埋地下感到無法抑制的恐懼，應該也不會受到懷疑。

白衣天使發現了她的舉動，並作出了應對——他一把鉗住了伊荼娜的後頸，然後一口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頸。

伊荼娜愣住了。

這是天使，還是血族？怎麼天使還會咬人……不是，咬魔呢？

她停住不動，他卻好似感覺難以滿足，磨了磨牙后，又低頭一口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肩膀。

他原本粗重但穩定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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