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初,伊荼娜就是以苦修修女的身份,救助了一位受傷的聖騎士后,得到了他的信任,成為了他的未婚妻。
她本可以就此過上平靜的生活,結果教廷鼓動討伐異端,她的未婚夫只得出征。
其實深淵生物的食物並不是天界所宣傳的人類的靈魂,而是人類的情緒。
深淵本來與人間有一道屏障,人死之後,靈魂會進入深淵,那道屏障就會將人類情緒與靈魂分離,沒有了前世情緒的靈魂會變得很輕,升入天界,情緒便會落入深淵,成為深淵生物的食物。
但天界攻破深淵后,那道屏障失去了篩離的能力,深淵生物也沒有篩離的能力,只能直接吞食靈魂,反而被天界剿滅的更加厲害——明明逼著深淵生物開始吞食靈魂的就是他們自己!
而每個種族的深淵生物喜愛的情緒不同,有的惡魔喜歡恐懼、有的惡魔喜歡瘋狂、有的惡魔喜歡貪婪,魅魔則喜歡歡愉。
相比其他惡魔,魅魔的食量很小,基本不會謀害性命,對人類的危害性算是最低的那一類,可是反而是教廷追捕的重點,就因為天界定下了七宗罪,宣告七宗罪的代表惡魔都是最邪惡的。
代表最邪惡之一的伊荼娜想到這裡,就忍不住在心裡又狠狠地罵了一句天界。
總之,她之前摸索出了一個辦法:畢竟同時出現在多個人的夢境里,很容易會引起懷疑,導致被教廷逮捕,最為穩妥的進食辦法,就是找到一個強壯的人類男人,穩定的從這一個人的夢境中汲取他的情緒之力。考慮到人類男性大多會夢到□□,愛人這一身份就能成為魅魔最強有力的天然偽裝。
可是伊荼娜還太過年輕,她的入夢能力有所限制——她不能離入夢對象太遠。因此,當她選中的「愛人」,聖騎士遠征的距離超出了她能入夢的距離之後,魅魔就不得不另選一位「愛人」作為新的食物來源。畢竟這種遠征動輒三五年,魅魔當然無法等待,只能另尋食物。
這時,教皇看中了她,伊荼娜便成為了教皇的情人。
在上帝和天使不曾降臨的時候,教皇就是人間的至高神。
伊荼娜心想,為什麼不呢?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又能想到,教皇的長袍下,竟庇佑著一位貨真價實的深淵生物?
她就此過上了好幾年的平靜生活。
然後,那位聖騎士遠征回來了。
男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很快鬧得滿城風雨,許多人對於一位聖騎士和教皇這樣的大人物捲入這樣的醜聞十分不滿,議論紛紛,這甚至動搖到了他們的權勢,於是兩位男人最終達成了共識——他們決定拋棄一個女人,來保住自己的地位。
他們宣稱她是女巫,使用了惑亂人心的巫術,一度蒙蔽了一位高貴的聖騎士,和上帝最虔誠的牧羊人。
伊荼娜只得倉皇出逃,以免被抓住后發現其實不是女巫而是更嚴重的魅魔,引起天界的注意——女巫教廷可以自己處理,天界不會插手,但若是深淵生物,天界就會派出天使。
但毫無疑問,受教廷庇佑的那幾年,是伊荼娜最安全的幾年。而姜玉鳴所在的勢力八重雲天,正是這個世界里最聲名遠揚的一股勢力,從名字就看得出來——「天有九重,僅在天下」,何其誇張。
所以,魅魔吃一塹長一智,吸取教訓的想,只要她一直守著一個人——目前暫定為姜玉鳴——不給他們扣帽子的機會,伊荼娜堅信這一次絕不會再上演之前的翻車故事。
既能得到庇護,又能修鍊成神,所以此時不拉關係,還等什麼時候拉關係?
她停在原地開口道:「我找到了一些蜂蜜,放在了水裡。」
姜玉鳴態度生硬道:「不需要。」
眨眼之間,他手裡便多出了一個瓷瓶。少年仰頭便喝,喉結不住滾動,可見甘美。那或許就是凡人所說的「瓊漿玉液」了吧?
見狀,伊荼娜也不失落,她捧著樹葉站了一會兒,就找了個角落坐下,自己將樹葉中的蜂蜜水喝完了,隨後抱住自己的膝蓋,開始看著洞外的風景發獃。
這時,姜玉鳴腳步仍有些虛浮的走了過來,隔著一段距離,將她的黑色斗篷精準的扔到了她的懷裡。
他抿著嘴唇,頓了片刻才道:「我之前被奸人所害,神志一時迷亂,所作所為,皆非出自本心,我應當沒有損你清白,更何況,此事你知我知,只要不說出去,就與你無礙。你若是能夠接受,我可以給你一些補償,但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異想天開。」
伊荼娜抬頭看著他,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乖乖道:「好。」
見她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姜玉鳴的心情卻仍然沒有好轉。一想到自己之前在她身上時的不堪模樣,在她面前,他就覺得又氣又惱,只想永遠也不要再和她相見。
姜玉鳴壓著那股難堪的情緒問道:「那麼,你想要什麼?」
伊荼娜仰起臉來,看著他道:「我能請仙師送我去南州府嗎?」
他皺起了眉頭:「我是問你,你想要什麼補償?」
「我只要仙師送我去南州府就好。」伊荼娜平靜道:「我和仙師不僅兩不相欠,相反,是仙師有恩於我,與我有救命之恩,我不需要什麼補償。」
姜玉鳴愣了愣,情緒頓時緩和了許多,只是臉色仍有些難看,「你可不要後悔。」
伊荼娜笑了笑,「我不後悔。」
……
待到姜玉鳴又休息恢復了一會兒后,他隔著一段距離,對伊荼娜說:「出來。」
她便起身跟著他一起走出了山洞。
姜玉鳴耳垂上的珍珠閃爍了一下,之前那柄飛劍就出現在了他的腰間。
少年撫上自己的佩劍,原本焦躁煩悶的神色一下子便柔和了下去。
伊荼娜自然也在他的記憶中,知曉了這耳釘的來歷。
大概幾千年前,有一位修道的人類飛升成仙,以身合道。那位仙人極其擅長煉器,一生所煉寶物不下千百,在升仙之時,全部拋灑而出,任由它們散落天下,笑言道:「能者得之。」,這些散落四方的法器,就被統稱為「翟子法器」。
從古至今,尋寶之人都從未斷絕。
這枚耳釘就是一件翟子法器。姜玉鳴和紅塵谷的兩位弟子結怨,也是在最近尋找翟子法器的時候起了衝突——他們的目標似乎是同一件翟子法器。
不過翟子法器都被封印成了不同的凡類事物,很難辨別,有可能就是腳下的一棵草、一朵花、一株樹、一枚石頭……
當初姜玉鳴是得到了一條劍穗,然後解開封印,劍穗就變成了一朵珠花耳環。
這耳環是極其上等的儲物法器,外觀更是美麗,每個女子見了都要移不開視線,姜玉鳴不舍丟棄,又實在羞恥於佩戴,於是在八重雲天的洞府里悶頭煉化了近百年,才勉強改變了外形,從無數珍珠簇擁成的珠花耳環,改到了只剩一枚珍珠,這才勉強用上。
繼續將它煉化,徹底改變形態,是他一直未曾放棄的目標。
而姜玉鳴的愛劍叫做射天狼,他愛劍如痴,最愛打扮自己的佩劍,搜羅了無數劍鞘和劍穗,隔三差五便會給自己的愛劍換一身精心裝扮。
之前他癱軟無力之時,為了防止佩劍被搶走或者丟失,就令它自動回到耳釘里。
但摩挲著自己愛劍的劍鞘,姜玉鳴想到等會不得不帶著一個女人一起御使飛劍,表情頓時又不好看了起來。
不過這次他沒說什麼,只是令飛劍劍柄朝前,劍刃朝後的懸浮在空中,然後令其變大。很快,劍刃的寬度就趕上一條毛毯那麼寬了。
剛布置完,他就突然來了脾氣,怒道:「你說你一個孤身凡女,沒事跑到這麼個深山老林里做什麼?你知道有多危險嗎?要是沒有遇見我,你知道你會是什麼下場嗎??」
伊荼娜看著他,開口道:「外面就不危險了么?」
「怎麼,你還想要說一句『苛政猛如虎』嗎?」姜玉鳴說完后,才覺得冷嘲熱諷的情緒有些太重,他知道她其實無辜,自己的遷怒很沒道理,可對於自己的情緒卻難以自控。這讓他話一出口,又覺得有些歉疚。
少年重重的「嘖」了一聲,煩躁的撇過臉去,「算了,我先把你帶去南州府。」
他又強調了一句:「記住,這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我把你帶出去之後,我們就兩不相欠,各走各的路。」
伊荼娜笑了笑,對他可以用惡劣形容的態度不以為意,她想到他記憶中的確發生過好多次這樣的事情。
嫉惡如仇的少俠容貌出色,實力強大,英雄救美儘管只是為了匡扶正義,卻無法阻止許多女子對他一見傾心,甚至還有千里相隨的。
可惜姜玉鳴對此厭煩至極,避而遠之,折竹君不近女色,鐵石心腸的傳言更是確鑿無疑。
她點頭道:「好。」
但她態度如此淡然,語氣如此平靜,反而讓姜玉鳴有些不習慣的多看了她幾眼,蹙起了眉頭,心中莫名的不悅更甚。
他先一步的憑空而起,落在了劍尾上,然後對伊荼娜語氣生硬道:「上來。」
他指著前頭和自己隔著一整個劍身的劍柄道,「你坐在這,抓住劍鍔別亂動。」
飛劍降低了懸浮的高度,伊荼娜抬腳便走了上去。她的鞋子踩上劍刃的那一瞬間,姜玉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他什麼也沒說,直到見她坐穩,少年才沉聲提醒道:「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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