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明宣帝不住地撫摩著自己手中的扳指,面色晦暗地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象。
太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看來,明宣帝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在背後搗鬼之人是誰了,否則,他不會這樣猶豫。
「父皇可是有什麼煩心的事?若是有,不妨與兒臣說說。兒臣雖不才,想來還能為父皇分解一二。」
明宣帝看著眼前的太子,只見太子身著杏黃色袍服,長身玉立,已褪去了青澀的輪廊,氣質沉穩而有度。
明宣帝覺得很欣慰。
一直以來,明宣帝最為得意和看重的,莫過於這個嫡長子。如今,太子隨著年歲增長,辦事越來越可靠,明宣帝也樂意與太子說一說自己的煩心事。
「倘若玉瓶裡頭鑽進了一隻老鼠,打老鼠怕傷著玉瓶,該如何是好?」
明宣帝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面臨這種抉擇。
「若是兒臣,就想個法子將那老鼠給引出來處理掉。即使此番行為冒險了些,也不可不做。否則,那碩鼠只會越發猖狂,禍害更多的玉瓶。」似是看出了明宣帝眼中的掙扎,太子垂眸道:「遲上一些,整個寶庫,都要因為這隻碩鼠而毀了。」
「你說得有道理,朕當初就隱約察覺到了這隻碩鼠的存在,卻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動手,這才導致,一次鬧得比一次大。」
「其實,這隻碩鼠如何,倒在其次。一隻碩鼠,勢單力孤,只要下定了決心,再怎樣也能除去。可若是這隻碩鼠還有朋黨……傷了碩鼠,驚動了鼠群,一個不好,可是要鬧出鼠患來的。除了顧及玉瓶之外,父皇恐怕也是顧慮著那碩鼠的同黨,才遲遲下不了決心吧?」
太子心知,明宣帝頗念舊情,在處理起某些事時,難免優柔寡斷。這既好,也不好。
林氏一族功勞頗高,卻沒怎麼受到明宣帝的猜忌和打壓,而同樣的,與明宣帝有舊的李氏一族在明宣帝的優容中不斷做大。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李家在父皇繼位的過程中雖對父皇有恩,可如今的李家,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李家了。淑妃野心勃勃,又育有皇子,李大人如今為兩江總督,在江南經營良久,樹大根深,更有甚者,聽聞李大人與幽王也有所往來……父皇不可不防。」
「這些年來,李家越發勢大了,柳將軍被撤職那一回,若不是父皇反應快,只怕禁衛軍都要被李氏一族的旁支橫插一手。朱家倒台,不少世家瓜分了朱家的勢力,李家亦是其中之一。彼時,李家隱藏在眾多世家之中,還不是很顯眼。現在看來,李家才是最大的贏家。」
太子侃侃而談,明宣帝看向太子的眼神既欣慰又複雜:「你早就看出李家不對勁了?」
「先時只是有所懷疑,畢竟李家很擅長拉人下水,混淆視聽,兒臣也曾迷惑過,自己的判斷究竟是否正確。直到這一次,兒臣方才確定這些都是李家所為,或者說,是李家和李淑妃共同所為。雖然此次之事李家和穆家都有參與,但依照賢妃娘娘的父親穆大人那樣迂腐的性格,是做不出這種事來的。剩下的,唯有李淑妃與李家。」
「淑妃素來謹慎,又有李家幫著善後,是以能夠一次又一次的逃過制裁,讓人抓不住把柄。可這一次,李家的動作實在大了,怎麼也無法悄無聲息的掩過去。淑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迅速的利用三皇妹對她和大皇姐的敵意將三皇妹拉下水,如此一來,賢妃娘娘為了保住三皇妹,不得不出手替三皇妹掩蓋。父皇在探查時,查到的自然是淑妃和賢妃以及依附二妃的低位妃嬪都出過手的痕迹。」
明宣帝嘆了口氣:「淑妃心計之深,實在出乎了朕的意料,難為她在朕跟前擺了這麼多年賢良淑德的面孔。」
「不怪父皇,就是母后,也險些被淑妃給騙過去。」太子沒有告訴明宣帝,其實,姜皇后也與榮泰長公主一樣,從庄氏家族沒落時,從李淑妃搶在姜皇后之前懷孕之時,就已經對李淑妃暗生防備。大公主再怎麼討人喜歡,三皇子再怎麼憨厚老實,姜皇后對李淑妃也始終淡淡的,哪怕李淑妃明面兒上安分守己,不下於穆賢妃。
姜皇后不對李淑妃出手,不過是因為,對付李淑妃這樣的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要徹底收拾掉,否則,後患無窮。
這一次,倒是一個良機。
想到林嬌怡因為周佩佩的去世而傷心不已的模樣,太子的雙眸漸轉幽深。
就算沒有機會,他也要創造機會收拾了李淑妃,他不會在給她任何傷害他心愛的女孩的機會。
「太子,告訴朕,你對此事,是怎麼想的?」
明宣帝說得沒頭沒腦,但太子畢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很快便懂了他的意思,據實以告:「兒臣很擔心三皇弟。目前看來,淑妃和李家或許別有想頭,三皇弟卻是不知情的。兒臣擔心,李家因為私心,而害了三皇弟。到時候,就算父皇不想處置三皇弟,礙於物議,也只能將三皇弟趕得遠遠的了。」
明宣帝盯著太子的雙眸看了很久,彷彿要看清楚,太子這話說得有幾許真意。太子不躲不閃,雙眼中一派澄澈寧靜。
明宣帝見狀,暗自點了點頭:「淑妃這些日子因管教大公主不利,受了朕的責罰,鬱結於心,身子虛弱,需卧床靜養,吩咐太醫院,每日給淑妃準備一份滋補的湯藥,等閑妃嬪就不要去打擾淑妃調養了。另,李卿任期將滿,將其調回京中吧。」
這樣一個人,八面玲瓏,在江南官場很是吃得開,與當地的世家大族關係頗為不錯,實在讓人不放心。就算不考慮李淑妃和三皇子的因素,明宣帝也不放心讓李淑妃之父繼續當他的兩江總督,還是調回眼皮子底下看著吧。
太子聽了明宣帝的話,就知道,明宣帝有意讓李淑妃「病逝」,這樣做,可以將對大公主與三皇子的影響降到最低。但太子知道,此事多半不會順利,但他沒有說,只是問:「父皇可想好了由誰接任此職?」
兩江總督監管兩淮鹽政,非但位高權重,也是一項大大的肥缺。江南官場,關係素來錯綜複雜,若是後繼者選擇的不好,是要出亂子的。
明宣帝道:「徐卿這些年將邊關處治理得井井有條,朕有意動一動他的位置,他的妻族與兩江一些世家沾親帶故,派徐卿接任兩江總督之位想來是個好選擇。」
待李總督接到回京的旨意時,李夫人滿臉愁容:「老爺好不容易才在這兒站穩腳跟,皇上怎麼就把您給調回去了?宮裡頭的娘娘也是,怎麼也不為老爺說上幾句?」
「少說兩句罷,淑妃娘娘恐怕如今也是日子艱難,這事兒哪能怪她?聖上有命,做臣子的,自然不得不從。只是,聖上派來之人想要摘本官的桃子,就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了!」李總督冷哼一聲。
「皇上怕是疑了咱們了。此次調任,只給了老爺一個虛銜。」李夫人雖是女流之輩,倒也有些見識,因此,對於丈夫即將被調回京中之事,是滿心的不樂意:「此時回京,恐怕是禍非福,老爺還是要儘早做好打算才是。」
「這是自然。」李總督眼中精光一閃:「李某人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徐總督本身倒是頗有才幹,對明宣帝也極為忠心。可惜,已經與李總督打好了關係的江南豪族們顯然不太買他的帳。
徐總督才剛就任第三天,就在外出巡視的途中遇刺重傷。
李家的姻親昌國侯趁機上書:「徐總督此番重傷昏迷,兩江一應事務,無人主持大局,實在不妥,幸而李大人尚未走遠。李大人掌管兩江事務多年,將一方治理得井井有條,請聖上將李大人調回兩江之地,暫代總督之職,直至徐總督痊癒。」
上方的明宣帝喜怒不辨,片刻后,方道:「這麼說,除了李卿之外,其餘人竟是治不好這兩江之地了?朕這滿朝文武,只李卿一人是得用的,其餘人都是酒囊飯袋?」
「當然不是!只是,李大人這些年一直擔任兩江總督之職,若論對此地的熟悉程度,只怕無人能出李大人左右。此事正值新舊交替之際,本就人心惶惶。驟然出了這時,人們越發不知所措,當務之急,是穩定兩江局勢。」
「此事萬萬不可!從無現任總督猶在,前任總督插手當地政務的先例!況且,如今徐大人才剛遇刺,兇手是誰,還不好說呢。聖上不妨派遣欽差大臣到兩江之地一探究竟,一來,可代徐大人穩住局勢,二來,可以好好的查一查,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連聖上派去的新總督也敢動!」這人一向與李大人不對付,說話時,狠狠地瞪了昌國侯一眼,顯然是將李家和李家的姻親懷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