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離開
次日,眾人因擔心蒙白羽的傷勢,都早早起了床來看,在得知蒙白羽安然無恙后,才各自回去,只尤蓮一人還坐於蒙白羽床前守著他。尤蓮因頭一夜擔心受怕而沒有睡好,坐著坐著便打起盹來。
「阿姐。」蒙白羽醒后見到尤蓮,低聲喊道,連喊了幾遍尤蓮才醒了來。
「弟弟醒啦。」尤蓮輕聲道。
「恩。」蒙白羽答道。
「嫂子熬了些粥,我去端給弟弟喝。」尤連說著站了起來。
「阿姐,我不想吃,你就坐著陪我一會吧。」蒙白羽道。
尤蓮才又重新坐下:「弟弟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阿姐最關心我了。」
「你是我弟弟,我不關心你還關心誰。」
「要是阿姐再嫁人了,就沒人那麼關心我了。」
聽了蒙白羽的話,尤蓮突然沉默起來,她仰起頭努力不讓眼中的淚珠掉下來,但終於沒能忍住,兩行淚水劃過她的臉頰,在她略顯乾燥的臉上留下兩道曲折的線。
「你姐夫要不死得早,他也會這般關心你,你小的時候他還常常抱著你玩耍呢。那時候他對我說:『你怎麼不跟阿媽同一時生個娃呢,這樣小弟就有玩伴了』,說完掐著你的鼻子哈哈笑了起來,可當我要為他生孩子的時候,他卻不在了。」尤蓮說著,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
「阿姐莫要傷心,等我好了,我再幫你找個好姐夫。」蒙白羽說著,坐了起來。
「弟弟你莫要亂動。」尤蓮見蒙白羽坐起來,急道。
蒙白羽抬起雙臂,左右轉動身體,嘴中道:「咦,身上不痛了。」
「你莫要騙人,哪有那麼快好的。」尤蓮道。
「其實我醒來的時候就覺得不痛了,只是見了阿姐,想賴在床上跟阿姐說說話。」蒙白羽道。
「真的假的?」
「我還能騙阿姐了?」蒙白羽說著,下了床,「有一件事情,我得去找哥哥和嫂嫂商量。」
「什麼事情?」
「呃,先對阿姐保密。」蒙白羽故作神秘道。
蒙白羽出了屋,見格羋氏正為蒙老夫人梳頭,蒙老夫人眯縫著眼坐於木凳上,享受著早晨陽光的溫暖。格羋氏見了蒙白羽,正欲開口說話,蒙白羽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格羋氏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蒙白羽輕輕走到蒙老夫人身後,接了格羋氏手中的木梳,輕輕的為蒙老夫人梳起頭來。
長這般大,蒙白羽還是頭一次為母親梳頭,梳著梳著,眼睛就模糊了。此刻,他才發現,母親的頭髮已有如嚴冬初雪落地,偶有的黑髮清晰可見。這一路走來,母親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卻儼然不顧自己的身體,只是時時刻刻都在掛記著他的安危,而母親問得多了,他還覺得母親有些煩人。此時,看著母親不再光澤的頭髮,他的淚禁不住流了下來。如是昨夜自己傷得再重一些,怕這輩子已沒有機會為母親梳頭了吧?
「賢媳,怎麼停下來了呢?」
聽到蒙老夫人的話,蒙白羽才緩過神來,不知何時他已停了手中的梳子。此刻,他不敢說話,只是又輕輕的為蒙老夫人梳起頭來。沒見應答,蒙老夫人轉了頭,卻見蒙白羽滿面淚珠。
「羽兒,你何時來的?你不是還傷著嗎?怎麼哭了?」蒙老夫人關切的問道。
「我剛來,傷已經好了。」蒙白羽答道。
「羽兒來了你也不告訴我一聲。」蒙老夫人看了挪到一旁的格羋氏一眼。
「阿弟不讓說。」格羋氏小聲道,伸手去拿蒙白羽手中的梳子,「阿弟,還是我幫阿媽梳吧,你力大,還心不在焉的,怕弄痛了阿媽。」
蒙白羽把梳子遞還格羋氏:「我去找哥哥,嫂嫂幫阿媽梳好后也過來,我有事與你和哥哥商量。」
「你哥和瀟黎弟弟在吃粥呢,你也去吃一碗。」格羋氏道。
蒙白羽離開后,蒙老夫人對格羋氏道:「賢媳,你也去吧,羽兒說的這般認真,怕有什麼重要的事。」
「可是還沒梳好呢。」
「沒事,我自己弄下就行。」
格羋氏於是跟了蒙白羽後去。
蒙白羽來到廳堂,蒙仲和瀟黎已喝完粥收了碗。二人見蒙白羽進來,都埋怨蒙白羽不該起來。
「二位兄弟別生氣,我已經好了,餓著呢,你們又光顧著自己吃,不送來予我,我只能自己來了。」蒙白羽道。
這時格羋氏也進了來:「阿弟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
「弟弟有事要說?」蒙仲問道。
「是有一件事要與你和嫂嫂商量。」
「既有事商量,那我先出去了。」瀟黎說道。
「你也留下來吧,又不是別人,也不是什麼嚴肅的問題。」蒙白羽道。
四人於是找了位置坐下,坐下之後蒙仲道:「弟弟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我和你嫂嫂聽著。」
「我是想,哥哥和嫂嫂雖成親多年,但膝下無子,我想為你倆收養一二子嗣,為蒙氏續香火,不知你倆是否願意?」
「弟弟所說正合我意,只是誰家又願意割捨自己的子女呢?」蒙仲道。
「嫂嫂可願意?」
「我和你哥哥盼子有如盼星星盼月亮,又怎會不願意呢?只怪我這肚子不真氣,害的阿弟為我倆費心了。」格羋氏道。
「既然哥哥嫂嫂不反對,那就收了趙天殃老人的兩個孫孫吧。」
「趙大爺的兩孫孫聰明伶俐,你嫂子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沒機會開口,如今弟弟既提了出來,我們便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至於將來他們要取何姓,由他們自行選擇。」蒙仲道。
「這個聽哥哥的,我不為他們做主便是。」蒙白羽說著,看了瀟黎一眼,「黎弟覺得妥否?」
「哥哥如何說,便是如何。」瀟黎道。想起自己的身世,瀟黎雙眼有些朦朧。
「既然都無意見,那就這樣定了。」蒙白羽說完,沉默了一會,才又道,「如今大家雖有了落腳的地方,但已入秋,不再是耕種的季節,羅西領主所贈之糧怕不夠來年開銷,哥哥和黎弟要召集大家去開些荒地出來,種些蕎麥。」
「好。」蒙仲答道。
「阿姐守寡多年,而爹娘年邁不再主事,哥哥對這事要上些心,如見了好人,便讓阿姐嫁了。」蒙白羽停了一下,繼續道,「阿嫂也多關注些。」
「呃。」格羋氏應道。
「好了,該交代的,我已交代,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蒙白羽說完,站了起來。
「不對。」瀟黎突然道。
「有何不對?」蒙白羽問。
「哥哥這像是在交代後事。」瀟黎盯著蒙白羽道。
「啊?」蒙仲猛的站了起來,「弟弟,你這是?」
格羋氏卻流起淚來。
「你們可真會想,竟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離開你們一些時日。你們怎會這般想呢?」蒙白羽低聲道。
「弟弟有何重要的事,何不說來聽聽?」
「我想回金鐘山去看看。」蒙白羽頓了一會,「你們放心,我就去看看,不招惹那惡龍。」
「真要回去嗎?」蒙仲問。
「要回去。」蒙白羽毅然道。
「那弟弟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到了金鐘山看看就回來。」
「呃。」蒙白羽點頭,出了門。
瀟黎也站起身跟蒙白羽出了門。走到無人處,瀟黎加快步伐追上蒙白羽:「哥哥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假裝傷好了?」
蒙白羽沒有答瀟黎的話,只是朝著孫丂姬的住處走去。
「哥哥!」瀟黎大聲道。
蒙白羽才停了下來道:「你既然知道,何須多問。」
得到答案,瀟黎的臉上掠過一絲悲切之情。
來到孫丂姬的住處,只見孫丂姬正坐在桌邊把玩著羅西領主給的腰牌。孫丂姬見蒙白羽和瀟黎進屋,急忙收了腰牌,站起來道:「少俠怎就起來了?」說著急忙找了凳子給蒙白羽和瀟黎坐。
坐下之後,蒙白羽問:「適才前輩在把玩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一塊腰牌。」孫丂姬道。
「什麼腰牌,可否讓我瞧瞧?」
「那是自然。」孫丂姬道,取了懷中的腰牌遞給蒙白羽。
蒙白羽接了腰牌,只見那腰牌如手掌般大小,漆黑如炭,一面刻著翩翩起舞的蝴蝶,一面刻著茂盛的楓木。
「這腰牌何處來的?」蒙白羽問。
「羅西領主給的,為了讓我在溟川便於行走。」孫丂姬道。
「哦。」蒙白羽說完,又看了看那腰牌,「僅憑這腰牌就能在溟川來去自如?」
「那是自然。溟川的腰牌分三種,一種是通關腰牌,一種是入城腰牌,另外一種是進見腰牌。通關腰牌既能通關和入城,也能直接見到羅西領主。我這腰牌,就是通關腰牌。」孫丂姬介紹道,「怎麼,少俠不知道嗎?」
「不知道,各地有各地的通行之規,我們到了溟川,也不曾用過腰牌,所以倒不曾注意。前輩既有通行腰牌,那晚輩有一不情之請。」
「少俠但說無妨。」
「晚輩懇請前輩離開溟川。」
「這……我自然是要離開的,但當下還不是時候,少俠的傷還沒有好呢,我自恃懂一些醫術,應該能幫得上忙。況且這事由我引起,醫治少俠我責無旁貸,同時也能給羅西領主一個交代。」孫丂姬道,心中想,黑鐵寶劍還沒偷到的,於是又道,「少俠為何突然想要我離開?」
「我怕我的族親前來尋仇,也怕前輩傷害我的族親。」
「我保證不傷害少俠的族親就是,如今我和你們的命運已然連在一起,又如何會去傷害他們呢?」
「前輩說話可算話?」
「我孫丂姬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一個濫殺無辜之輩。只要你的族親不來為難於我,我便不去傷害他們。混戰之中,雙方互有死傷,這又怎能單單怪罪於我,專來尋仇於我呢?那我方的死傷又該找誰去?」孫丂姬道。
「有前輩這話,晚輩就放心了。前輩既然說自己的命運已和我們連在了一起,前輩修為高深,我求前輩一件事。」蒙白羽了想了片刻,才道。
「何事?不是趕我走就行。」孫丂姬道。
「前輩是否可以教授我的族親一些防身之術?」
孫丂姬沉默了一下:「一般的武學修為倒沒什麼問題,但要傳授上乘武學修為,倒不是我不願意,我也只是一般的修鍊者罷了,並非高人。」
「我們只需修鍊一些防身之術,也不追求成為一代高手,那些高深的修為倒也並不在意。」
孫丂姬心念黑鐵寶劍,於是答應道:「那好吧。」
「那晚輩就放心了。」蒙白羽舒了一口氣。
「怎麼聽著少俠的話有些哀傷呢?」
「不滿前輩,晚輩怕是活不長了。」蒙白羽輕聲道。
聽到蒙白羽話,孫丂姬怔了一怔,隨即上前把了蒙白羽的脈搏,只覺這脈搏比先前更凌亂了。
「怎麼會這樣呢?人看著分明有了氣血,怎麼會這樣呢。」孫丂姬喃喃道。
「其實我在未到蒙都之前,就已經覺得身體每況愈下了,近日更是反覆無常,一會覺得自己全身充滿了力量,一會又覺身體被什麼掏空。也許是被那山螞蝗叮咬后未能及時處理的緣故吧。」
「哥哥被山螞蝗叮咬了?你怎麼不告訴我們呢?」瀟黎問道。
「在經過叢林的時候被叮咬的,當時覺得沒什麼就未告訴大家,不想那之後就覺得身體有了變化。」蒙白羽道。
「別胡思亂想,未曾聽說被山螞蝗叮咬了會死人的。」孫丂姬安慰道。
「許是被那螞蝗染了疾。」瀟黎道。
「就算被螞蝗染了疾,也不至要了人的性命。」孫丂姬道。
「二位莫說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以後兄弟們就靠二位照顧了。」蒙白羽輕聲道。
「少俠放心,就沖少俠對族親的一片丹心,我定好好調教他們,決不辜負了少俠的重託。」孫丂姬道。
「真不知如何感謝前輩才好。」蒙白羽說著,看向瀟黎,「我離開后,黎弟要好好照應前輩的生活,莫讓族親叨擾了前輩。那件事,就讓它爛在肚子里吧。」
「是。」瀟黎答道。
一切安排妥當,已至晌午。蒙白羽又找到了蒙老夫人,繼續為她梳頭。蒙仲夫婦已去領了趙天殃的兩個孫孫來見蒙老爺子。而瀟黎卻帶了眾人上山開荒去了。孫丂姬則在附近轉悠,欲找一塊平坦而不受影響的修鍊之地。
又到了夜深人靜之時,蒙白羽趁著眾人熟睡之機,拿了藍鳳送的短劍悄然離開。因疾速行走,蒙白羽的傷痛加劇,不多久,他只覺胸悶氣短,只想在路邊尋一隅寬地坐下休息,但還未來得及坐下,就一口鮮血噴出,昏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