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敢以女子壓群雄

第二十一章 敢以女子壓群雄

歲初冬末,暖意未來,寒意未去。

余長安閉目盤膝坐在火堆前,一旁是早已熟睡的少年王小,而那柄承載了少年數年江湖夢的木劍,此時正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人言美人溫文如玉,此時此刻劍亦是如此。余長安雙手搭在膝蓋之上,手上食指與中指彎曲,輕輕敲打膝蓋,頻率與口中氣息吞吐如出一轍,不知不覺已是一十八個周天,大逍遙經周而復始循環不息,可若是不晝夜驅使如履薄冰,縱然是一池逍遙活水,終會變為一潭死水。

廂房本就破敗的木門被人毫不憐惜的推開,隨著一陣寒風吹入,一道紫色身影隨之走人,余長安既沒有睜開雙眼,也沒有出聲詢問,他相信既然這個刁蠻跋扈的大小姐主動前來,那麼一定會主動開口。

經過這一路的奔波,雖然張大小姐的紫衫色澤仍舊光艷,質地仍舊華貴,但是難免沾染了些許灰塵,可惜了這一身上好的姑蘇造,就這般屈身於此間蒙塵,張容玉神色平淡,看樣子並沒有受這段時日接連不斷的截殺干擾,其實這位東凌城一等一的大小姐若是肯放下她的倨傲,以正常口吻對人言語,聲音極為好聽,余長安此時便有機會聽到了這種整個東陵想都不敢想的天籟,張容玉說道:

「姓余的,出來一下,有些話想和你說。」

張容玉說完,也沒有等余長安回話,便率先轉身走出廂房,倒是留下剛剛退出大逍遙經運轉狀態的余長安一臉的錯愕,怎麼,這丫頭今天是抽了什麼瘋?什麼時候變得說話這麼客氣,還有話對自己說,難不成看中了本公子?余長安一時間思緒萬千。

道觀庭院,除去一如既往的殘垣斷壁,就只有一襲紫衫靜立其中,張容玉望著放晴之後的漫天星斗,神色欣喜的同時,卻有一股難言的落寞,或許這十年之中,自己唯一可以放下一切,做回自己的時候,便是夜深無人獨自看星星的時候。

聽著身後的細微腳步聲,她知道是那個她雖然並不是很討厭但還是有些討厭的傢伙走了出來,聽說練武之人可以將自己的腳步聲收斂,以達到出敵不意的效果,看來這個傢伙是故意流露出來,好故意讓自己聽到,先前的一段時日,對於這個傢伙,她心中多少有些先入為主,此時想想,此人其實還有幾分善意,張容玉並沒有回頭,她背對著余長安以極為柔和的說道:

「我喜歡看星星,從十年前我一個人來到東凌城的時候就喜歡,總感覺你看著它們,它們也在看著你,而且還在對你笑。」聽著這一番風馬牛不相及的莫名其妙的話語,余長安一頭霧水,他小聲的詢問道:

「我說,張大小姐,你是不是一路顛簸,疲憊的病了,若是這樣,在下可以替你診脈,當年和城裡的老郎中學過幾年醫術絕對不會誤診,這點你放心。」

張容玉轉過頭,有幾分不悅的瞪了余長安一眼,然而也並沒有開口訓斥,這讓余長安更加感覺不自在,要不怎麼說這人啊就是賤骨頭,被人跋扈慣了,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一回,反而適應不了,張大小姐提了提身下的紫色裙擺,她說道:

「姓余的,你還是這般討厭,哪怕是我想放下對你的成見,可還是喜歡不起來。」夜深人靜,還是男女獨處,余長安除了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之外,還有一分警惕,他乾脆放下姿態,一屁股坐在道觀庭院中央的青石上,說道:

「這話不止是你說過,幾個月前也有人這麼說,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大府的小姐,只不過性子沒有你這麼霸道,但是極為爭強好勝,什麼事情都想整個第一。」

張容玉苦澀一笑,她自嘲的說道:

「霸道?姓余的,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會繞彎子了,想說本小姐跋扈刁蠻直說就是了,我張容玉就算是怒不可遏,可放眼張府眾人,誰又會是你的對手,你怕什麼?」

身下的青石有些不穩,余長安挪動了一下,他說道:

「我娘以前跟我說,江湖有很多事,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可江湖同樣有很多事,並不是誰拳頭大誰就是道理,這句話我一直記著。」

張容玉低頭看著這個提起了自己娘親,滿臉都是笑意的年輕男子,她說道:

「這個道理,如今很多人都不知道了,或者說知道也會裝作不知道,你娘是個明事理的女子,這句話說的很對,她老人家身體可好?」

「已經走了十三年了。」

余長安平淡的回答。

夜風吹過,吹起了少女的青絲,吹動了她那一襲華貴紫衫,張容玉說道:

「和我一樣。」

余長安抬起頭,看著這個有著和自己異樣母親早逝遭遇的女子,一時間不止說些什麼好。

少女提起裙擺,同餘長安一樣,極為隨意的坐在了身前的一塊青石之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東凌城第一大小姐的做派姿態,余長安看在眼中,他故作意外的說道:

「這可不像是你張大小姐的行事風格,若是被東凌城那些被你收拾的睡覺都睡不踏實的傢伙們看到,不得驚掉大牙。」

少女雙手抱膝,任憑耳畔青絲被夜風吹亂至眼前,她仰起頭看著漫天星斗,說道:

「有些人的跋扈是天生的,想改也改不了,有些人則是後天養成的,欺軟怕硬肆無忌憚說的就是他們,而我,兩者都不是。」余長安看向難得流露心聲的張大小姐,等著她自解其意。

張容玉朝著夜空傾吐一口芳蘭氣息,在寒冷的夜色中,化為一團白色霧氣,頗有幾分少女姿態,她說道:

「我是故意裝出來的。」余長安點頭迎合道:

「我知道,張大小姐看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實則韜光養晦胸懷大志,那些不過是做給外面凡夫俗子看的而已。」

將青絲挽至耳畔的張容玉順帶著用她那雙秋水長眸瞥了一眼這個有些無賴的傢伙,帶著幾分嘲諷她說道:

「姓余的,我果然不喜歡你。」

余長安無言以對。

少女繼續望著夜空,她有些疲憊的說道:

「我有一個故事,一個有些長的故事,你想聽么?」

余長安有些尷尬的問道:

「我可以說不想么?」

一道目光劃破夜空,銳利如刀。

余長安急忙低頭說道:

想聽,張大小姐請講。」

緊了緊身上不僅輕薄又十分保暖的紫衫,少女秀口輕吐,她說道:

「我三歲那一年,娘親就不在了,開始的時候父親跟我說娘親是因病去世的,後來才知道是被人下來冢心散。記事起都是父親與三位哥哥照顧我,那時候我們家在風陵城不過是勉強糊口,不過那幾年卻是到現在為止,我過得最快樂的幾年。想必你也猜出來的,老張並不是我的父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的招數罷了,畢竟父親不想我向三位哥哥一樣被人殺害。在我六歲那年,我的大哥被人一劍刺透了胸膛,而且就在我的眼前,父親那時候剛剛吞併了鳳凌五堂,根基未穩,哪怕知道是誰背後下的手,卻無計可施,那時候家裡面就只剩下我一人。」

少女嘆息一聲繼續說道:

「於是父親決定把我送出鳳凌,離開這裡,去一個遙遠的地方,遙遠到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於是那一年夏天,在只有兩名家裡扈從的陪伴下,我來到了東凌城,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到我一次也沒有來得地方,張府也是一樣等我陌生,府門前沒有我熟悉的青白石獅子,後院也沒有我喜歡的芭蕉與梧桐,雖然事後老張在門前擺放了同樣的石獅子,後院種上了同樣的芭蕉與梧桐,雖然老張對我很好,可是這裡仍舊不是我的家。」

余長安此時有些能夠理解為什麼張容玉說她的跋扈,既不是天生也不是後天,而是自己有意為之,一個親眼看到親人被害的孩子,又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著周遭陌生的面孔,總會想通過一些辦法來保護自己,張容玉就是如此。

「十年時間,父親讓鳳凌郡的地下只留下了他一個聲音,當年殺害我母親與三位哥哥的仇人,也在三個月前,被他親手殺死,當我收到父親寄來的信的時候,我激動得以為經過了十年終於可以再一次一家團聚,哪怕只有我們父女兩人,可是,隨之而來的還有我父親病重垂死的消息。」

此時的余長安總算是知道了眼前這位張大小姐的真正身份,鳳凌會總舵主的女兒,鳳凌會的大小姐,他說道:

「所以你才要急忙趕回鳳凌郡?」

少女點點頭,她說道:

「很多人都在盯著我父親那張椅子,所以他們害怕,怕我回去了,那張椅子到頭來仍舊只能留給張家的人,所以除去總堂,其餘的五堂都坐不住了,這一路的狀況你也看在了眼裡,他們覺得我張容玉是一個沒有武道修為的女子,覺得我一無是處便可隨意揉捏,可是他們忘記了一件事情,忘記了我是誰的女兒,忘記了我爹名叫張南天,我不但要活著回到鳳凌,我還要坐上那張總舵主的大椅,然後壓在他們所有人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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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公子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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