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焰冰雨 初上蜀山(上)
天寶十二年八月。.
竟陵城東街。
本是萬籟俱寂的深夜,此時一座民居處卻烈焰燎天,凄厲的風肆意狂吹,更助長了火勢的瘋狂。
那些早已安歇的街坊,有的被驚醒,便在在各自家中隔窗眺望,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查探。因為那火光中的兩個一望便知不是人類的猙獰身影,足以讓任何人只懂縮在相對安全的被窩裡發抖。
那兩個妖魔般的身影此刻正與什麼人搏鬥著,離得稍近的人家可以看見,那環繞來去的匹練劍光和妖魔手中縱橫捭闔的巨大斧鉞纏鬥不休。
烈焰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才漸漸變弱,直至熄滅。那兩個妖影則不知什麼時候已杳無蹤跡。
雨在這時忽然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中,一個身影悄悄在街上浮現。他本是伏在地上,此時才慢慢站起,雨中望去,就宛如幽魂般看不真切。他所在處是大街北段,與燃燒了半宿的民居僅僅隔了一百步遠。
當他到達此處時,大火還在燃燒,當時,烈焰繚繞飛騰,雖然隔了百步,仍然可以烤的人眉發盡焦,但少年卻只覺得寒冷無比。那是身心深處湧起的名為「悲痛」的寒流,瞬間凍結了他的心!他仆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他想喊想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一個少年,他的身影如木雕石塑般佇立,一言不發的沉默中蘊含著巨大的悲慟,倘若走進看,便能發現他雙頰水流如注,分不清是雨是淚。然而他眼中的凜凜殺機卻說明,他和已經變成廢墟的民居中的人必然有著很重要的關係。
可是此刻,就算有人看到他,也不敢出頭問詢,只因為這是一個妖孽橫行的年代,一個不好就會引來殺身滅族之禍,人們普遍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驀地,一道劍光飛射而至,在少年身邊戛然而止,一個中年道士現出身形,而那道劍光則因為凝定空中,而顯出真正的形態,那是一把青光閃耀的仙劍。
道士隨手一揮,仙劍就化作一道青色寒芒,隱沒在他身邊,不知被他收起,放置在什麼地方了。
看到少年麻木的表情和充血的雙眼后,道士巡視了一遍那片廢墟,發現明顯已無生者氣息了,他長嘆一聲道:「唉,杜師兄,凌風來晚一步了,想不到當年嵩山一別,竟成永訣。」
「小兄弟,你是杜師兄的家人吧?叫什麼名字?」
少年忽然砰地跪倒,嘶啞的喉嚨中吐出悲戚的聲音:「求道長幫我。」,咬了咬牙,又道:「我就是杜雲衡獨子,杜如鴻,求道長為我家做主。」
凌風道長憫然道:「杜師兄是我至交,此事我絕不會袖手。但杜師兄武功、道法遠在我之上,以他的能為,都不免遇害,若要報仇,談何容易!至於你,如果你有心為父母雪恨,我可以幫你,但先給我看看你的決心吧。」
少年霍地抬起頭來道:「只要能雪此恨,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好,那麼你就到蜀山去,只要能踏足蜀山山門,我就盡全力讓你得拜名師,練成絕世武功!」
少年又磕了幾個頭,轉身而行,背影充滿了堅決的意味。
即使他知道,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想登上那傳說中的劍仙之地,要付出多少代價,他也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看著他的背影,凌風的心裡也禁不住一陣感嘆:「又是一場人間慘劇,這個時代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太平安樂呢?」
轉念又有一絲詫異:「杜師兄劍法、道術都出色當代,他的兒子卻為何似乎不會武功?」
又想:「如此,這個少年要到達蜀山恐怕危險重重,罷了,我就保護他一程又如何?」
陽光照在身上的時候,杜如鴻,已經走在了城外的大路上。
「杜如鴻,好軟弱、好美好的名字。」
「從今以後,我的人生不需要這樣的軟弱與美好。」
「從今以後,我叫杜冷。」
※※※
泉州附近某個不知名的小鎮。
一群孩童正在玩著「騎馬與砍殺」的遊戲。其中一名手中拿著的是一把木劍,與其他孩童手中的普通木棒相比,是非常高級的貨色了。
忽然,一根木棍與木劍相交擊,木劍本不如木棍結實,當即折斷。
拿木劍的孩子氣憤地嚷道:「小馬,你太壞了,這是承軒哥哥給我削的寶劍,你怎麼可以把它弄壞?」
小馬呵呵笑道:「寶劍又怎麼會斷掉,明明是破木劍!」
話音剛落,身子忽然拔空而起,只見他身後閃出一人,把他拎了起來。那人道:「誰說我做的是「破劍」,嗯?」
「承軒哥哥來了!」
「徐大哥!」
孩童們紛紛打招呼。
那叫小馬的孩童馬上不停求饒。
「算了,今天放你一「馬」,以後再在背地裡說我,哼哼……」說著放下小馬,到一旁看那山水田園。
眾孩童伴著小馬又玩到一起。
徐承軒今年十七歲,家境算是小康,雖然自小父母就給他請了老師,教他習文作詩,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光耀門楣,可他生性不親文字,所作文章總是讓師傅皺眉、父母汗顏,好在父母都算開明,也都沒有過於苛責他,便由著他平日里遊手好閒,時常與鎮上的眾多小孩胡混,倒是在孩童中間樹立了不小的威信,很是吃得開。
徐承軒長長伸了一個懶腰,嘆道:「真悠閑哪!」
話音剛落,後腦就被什麼東西重重一砸,頓時眼冒火星。
「什麼東西?」
「不好意思,是貧道養的猴子亂扔桃核,驚嚇了小友。」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很邋遢的道士,就站在身後不遠處,手上確實托著一個小小猴子,腰上懸著一口破爛寶劍,背上的酒葫蘆倒是碩大無朋。
「打到人說聲不好意思就完了嗎?道歉有用的話要官府幹嗎?」
那道士倒是一怔,沒想到這人看起來一臉陽光,詞鋒卻如此刻薄。
邋遢道士眼珠一轉,做深沉肅穆狀:「啊,小兄弟,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肯定是人中龍鳳,將來……」
「少來,這一招十多年前就已經有人用過了。」
「那,小兄弟,我傳你一招劍法,如何?」道士說完還做出諂媚的笑容,似乎生怕他不接受,補充道:「我這可是蜀山正宗御劍術,別處學不到哦!」
徐承軒輕哼一聲道:「拉倒吧,看你這副樣子,怎麼可能跟蜀山派那些劍仙們扯上關係?」
「那要怎樣你才能相信?」道士似乎因為不被人相信而有些著急。
「也不用你教我劍法,聽說蜀山的劍仙能御劍飛行,只要你帶我飛去蜀山玩玩,我就信你,這件事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好說,小兄弟請閉上眼睛。」
※※※
半刻鐘后,徐承軒睜開了雙眼,猶自驚魂未定。
自己本來半信半疑,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閉上了眼睛,沒想到被那道人一拉,真的飛起來了,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嚇得一動不敢動。
「哇,這裡就是蜀山嗎?好冷。」
徐承軒掃視著四周,發現一座大門矗立面前,門口有極寬的石路向上延伸入內,門口左側就有一塊大石頭,上面鐫刻著兩個隸書大字「蜀山」,顏色做深紅,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樣子。而身後則是深不見底的絕壁,八條碗口粗的鐵鏈一端以鐵樁釘在,另一端通向彼端遠方,舉目望去,雲霧繚繞,完全看不清那邊的情況。
門口兩個接引弟子,看見凌塵過來,忙施了一禮,口稱師叔,看見徐承軒卻沒多問,徐承軒暗想:「這邋遢老道倒還沒騙我,的確是蜀山的,好像地位還不低。」
兩人沿著石路進入,進去后只見屋宇鱗次,行人往來,中間攤位、店面如雲,真如城鎮般繁華。
「恩,這真的是蜀山?看起來倒像個廟會,一點也沒有武林聖地的樣子。」
「沒辦法,蜀山弟子也不都是得道成仙的,也要吃飯、生活的啊!何況,一年到頭,慕名來拜師、觀光的,少說也有幾十萬人,這些人吃的、住的都要蜀山負擔的話,也著實麻煩。所以本派就讓山下村民自由來前山開店、擺攤做生意,供應本派弟子和來訪客人的日常吃用。本派也在這裡開有店面呢,專賣一些符籙、法器、秘籍什麼的……」
「還有秘籍賣?」徐承軒大吃一驚,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這有什麼奇怪,賣秘籍可比什麼都好賺呢。不過,若沒有名師指導,光有秘籍可是很難靠自己領悟就學會蜀山劍術的,呵呵,所以我一直覺得那些賣秘籍的都是些只顧著斂財的騙子。」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通往主峰的山路上,通過這條小路后,便到了主峰,卻見主峰上空無人煙,冷冷清清,完全沒有前山的熱鬧氣象。
徐承軒便問道是否平時主峰就是這樣莊嚴肅穆?
那道人道:「狗屁莊嚴肅穆!蜀山近些年來擴招頻繁,弟子數目已經遠超歷代,平時這裡也是人聲喧嘩的,很多年輕弟子武功不怎麼樣,卻好勝斗勇,比武私鬥的事情哪天都少不了,說來讓人來氣,還哪有半絲我學藝時候的那種武學聖地的莊嚴肅穆氣氛?「
邋遢道人又道:「今天這裡人少,是因為劍仙速成班的那些弟子今天要考試,大家都去看熱鬧去了。」
接著便跟他解釋,所謂「劍仙速成班」是由蜀山劍盟五派共議,聯合舉辦,挑選五大劍派中資質、心性俱佳的新晉弟子,由五派師長合力授業,一年後將由五派掌門選擇其中特別出色者,收為入室弟子,親自授業。本來打算每三年舉辦一屆,今年是第一屆,共十五人參加。
說起這個「速成班」這個名字也有個小插曲:本來想叫什麼「育英堂」、「積薪營」之類的名字,卻因為藏玄派掌門朱凌風無心一句「五派齊心,可期速成」,於是便叫了這麼一個很有些搞怪的名字。
徐承軒聽了心中羨慕不已,心想若是自己有機會進去學習,成就也不會比誰差了。
那道士又道:「你也難得來一次,就自己溜達一會吧,我有事去一下,遲些送你回家。」
道士說完就要騰空而去,徐承軒忙道:「求道長收我為徒!」說著便要行禮。
那道士攔住他道:「我帶你來蜀山玩,虧欠你的便已還清,收不收你為弟子,那要看咱們的緣法,何況我派弟子若要收徒,須取得掌門真人凌雲的許可。」
想了想又囑咐道:「我道號凌塵,你要找我就來西邊養劍峰上的忘憂居找我。」說罷,飄然而去。
徐承軒當下信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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