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嬌嫩
第七章
許連琅中午的時候又去找了一趟陳嬤嬤,她翻遍了聳雲閣都沒有找到金瘡葯,想著容嬪說的七殿下身上的傷,她很是擔憂。
「哪裡有什麼金瘡葯啊,咱這地方每年撥下來的銀錢都不夠花,這種葯哪裡會備著,這傷啊疼的,忍一忍就過去了,幹嘛那麼嬌氣。」
陳嬤嬤一邊翻著賬本,一邊指揮著旁邊的婢子把今個兒拿出去曬的衣物綢緞搬回庫房。松垮的肉掛在身上,隨著她的動作顫顫悠悠。
見許連琅還是不肯走,她又道:「你既然來了宮裡,就別把自己當小姐了,都是一樣的奴才,奴才有傷,都是等它自己好。」
許連琅微一凝神,隨手幫一個年紀小的婢子抬了一下木箱,「嬤嬤,我記得每年各宮都會分一些日常藥物下來,我是來拿該屬於聳雲閣份額的,皇子皮膚嬌嫩,受了傷是等不了的。」
陳嬤嬤一聽她這話,反倒更加漫不經心,「聳雲閣的那份上半年已經給過了,你當時沒來,是別人來取的。你若不信,大可叫那婢子過來問問。」
她這話一說,就是明擺著讓她死無對證。
先前伺候的那位婢子已經離世,她從哪裡找人過來詢問。
許連琅憋著口氣,依然恭敬,「那既然如此,皇子的傷……」
陳嬤嬤吊高眼睛,大跨步一下子堵在她面前,抱著肩膀,聲音壓了壓,「我說你這小姑娘,是真傻還是裝傻。說了這麼多,聽不出好賴話。這受了傷,能自己好。皇子皮膚嬌嫩,那他得是名副其實的皇子啊。」
她刻意在「名副其實」這四個字上咬重。
許連琅因她的話生了氣,一口氣憋在胸口,要發不發,卻又生生忍下來,現在就得罪了管事陳嬤嬤以後就會更麻煩。
她念叨著這句話,沉沉的吸了幾口氣,再開口時,還是不免帶上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七皇子身上流的也是皇上的血啊,皇家血脈嬤嬤你就敢如此怠慢?」
陳嬤嬤不可思議,「姑娘,話可不能瞎說,我如何怠慢了?皇子是死了還是沒了,那不還好好的在聳雲閣呆著呢嗎!」
皇子尊貴與否,血脈是基礎,皇帝是否愛護才是本宗。
路介明被皇帝遺棄在熱河行宮兩年之久,或許一開始,宮人都會戰戰兢兢小心伺候,生怕這對母子來個大翻身秋後算賬。
但時間一久,皇帝的不聞不問先是讓皇宮那群人放鬆,那些嫉妒的、憎惡的貴人們挨個上來找茬兒。
貴人們做了欺凌的第一批,宮人們便漸漸大膽起來,忌憚不再有。
越是謙卑慣了的人,越是做慣奴才的人,就越是享受將主子踩在腳下蹂躪的感覺,這是他們的畸形感情,好像這樣就能證明他們不再是人下人。
許連琅不禁想,若路介明沒有皇子這一身份的庇護,怕是根本在行宮挨不過兩年。
就像是陳嬤嬤說的,他們不敢讓皇子出事。
但她依然覺得自己要被氣炸,她不是個脾氣好的,一腳就踩上了陳嬤嬤的腳尖。
踩腳尖是最疼的,陳嬤嬤當即嚎叫一聲,抱著腳倒退了好幾步。
「死丫頭,你瘋了!你膽敢……」
她突然住嘴,手腕上突然被塞進去了個鐲子。她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心上大喜,水頭極好,是個值錢的玩意兒。
光天化日直接受賄,陳嬤嬤就是再蠻橫,也怕被人瞧了去。
著急忙慌的拉著許連琅進了室內,又是關門又是關窗的,再不提半句腳疼的事。
「許姑娘啊,你這鐲子,倒是不錯。」
陳嬤嬤對這鐲子愛不釋手,鐲子要小些,套在她的手腕上緊巴巴的,但她毫不在意,指頭撫摸著,喃喃,「還沒見過這麼好的鐲子呢,顏色也好……就是細了些。不過,已經很難得了。」
許連琅按揉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腕子,收起了那副恭敬的模樣,她微仰了下巴,淡淡道:「自然是好的,太後娘娘賞賜的,這玉極其難得,又是大法師開過光的,嬤嬤可要收好了,千萬別被別人瞧了去。」
陳嬤嬤驚呼一聲,趕緊往下拉了拉袖子。
這話里的意思,既是威脅又是敲打。
若是宮外的物件倒也還好,但這是太後娘娘賞的,就完全不一樣了。宮中的玉器金銀每一件都有所載,無論是娘娘們自用還是賞賜宮人統統記錄在冊。
也正是因為這點,許連琅才捨得將這鐲子給陳嬤嬤。只要陳嬤嬤收了,她以後就可以因為這鐲子拿捏她,大燕朝嚴令禁止宮人門收受賄賂,一旦被檢舉,可是殺頭的大罪。
她看中了陳嬤嬤貪財,願意為了錢財冒這麼大的風險。
陳嬤嬤高高大大個個子,肩膀縮在一起,眯著眼睛瞅鐲子的模樣實在是可笑極了。
許連琅徑直在八仙桌旁坐下,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扯出了個淡笑,「陳嬤嬤,您喜歡就好,您先坐下。」
她反客為主,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嬤嬤終於從狂喜中緩和過來,她想要像之前一般板起臉,但嘴角的弧度壓了好幾下硬是也不下去,她嘴角抽搐著,索性不再裝她管事嬤嬤的架子。
她拉著許連琅的手,問:「許姑娘啊,這鐲子你哪裡得來的?」
許連琅不想跟她掰扯太多,只想直奔主題,「我親姑姑原是太後娘娘宮裡當差的,嬤嬤,行宮日子不好過,我有很多想要的。」
陳嬤嬤眼珠子一轉,當即便想到了許姑姑。
曾經太後娘娘面前的紅人「許姑姑」,陳嬤嬤在行宮也曾經聽說過,她高看了許連琅一眼,心裡盤算著,要是許姑姑沒有出宮的話,這小姑娘總也落不得這裡。
對於許連琅提出的要求,陳嬤嬤自然應允,「好,姑娘想要的,我老婆子有的,你儘管要。」
「但有一點」,她伸出一根手指,「以物易物,若是我覺得我虧了,那這交易也就該結束了。」
許連琅目光疏淡,她挑起俏麗的下巴,頷首,「這是自然,嬤嬤守信,連琅也不會找麻煩。」
這樁交易,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許連琅自己也說不清,但看著懷裡葯,她覺得很值。
回到聳雲閣時,就在廊下聞到了烤紅薯的味道。
紅薯這個東西,若要是烤好了,味道實在誘人。
許連琅有些疑惑,尋著味道去了,只見廊子下蹲坐著個小人,他曲起膝蓋坐在台階上,架了一小堆乾柴,火光猩紅,照在他臉上,讓他的臉頰也紅撲撲的。
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襯上湛亮的瞳孔,可愛的打緊。
許連琅從背後繞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肅著臉,面無表情的將黑炭一般的紅薯放在地上,他低頭看著那紅薯,看得很專註,以至於許連琅那雙手搭上他的肩膀時,他被嚇了好一跳。
他往旁邊歪了歪身子想要躲這女人,卻沒想到她跟條泥鰍似的,滑溜溜,怎麼推都推不動。
「殿下,紅薯不是這麼烤的,你得壘小灶啊」,她抽了一根柴火去撥拉紅薯,硬邦邦的。
路介明沒有說話,許連琅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現在想來,昨夜他拿在身後的東西就是紅薯。
「這麼愛吃紅薯嗎?」
一如所料,壓根不會有回復。
「還是說想吃甜的?其實這個季節的紅薯都不怎麼甜的。」
許連琅抬高手臂一把攬過他的脖子,順著力氣將這顆小腦袋拉到了自己懷裡,「你這麼不愛說話的話,那我數一二三,數完之後,你還不吭聲,我就當你默許了。」
「一二三!」她數的飛快,笑聲尾隨,嘻嘻哈哈的聲音是聳雲閣久違的鮮活。
枯葉還在落著,但怎麼就不顯的那麼蕭條了呢。
路介明被她這一系列的操作弄的驚了幾瞬,反應過來之後,惱羞成怒般猛的站起來,差點磕到許連琅的下巴。
他后槽牙咬緊,盯著她看了會兒,左腳將那幾塊紅薯踩的稀爛。
許連琅依然坐在台階上,眨巴著眼睛看他,「浪費糧食。」
路介明轉身就又要走,許連琅拽住了他的手,鄭重而又誠懇,「殿下,你可以試著信信我。我與他們都不一樣的。」
她攥的太緊,年紀的差距,讓路介明沒有辦法一下子甩開她的手,無奈之下,他只得回頭看她。
「放開!」
語氣太凶,狼崽兒呲牙咧嘴,像是在警告她,若再不鬆手,他就會扯下她的肉。
許連琅突然就聽話了,端正坐好,乖乖收手。
她輕聲道:「你彆氣,就是告訴你一聲,我要好好陪你長大。」
「我二十五歲出宮時,恰是你弱冠前一年。」
她還在笑著,年畫娃娃般的圓潤鵝蛋臉露出個小梨渦,冷淡光輝透過窗棱照過,彎彎笑眼抵過了今夜遲遲不出的月芽兒。
這樣就好,他心思敏感不善信人,那她就慢慢來。
一年不行,兩年不行……那待君弱冠時,可否信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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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我們都別告訴許姑娘,路介明弱冠時,她還是這個歲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