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屍體
「怎麼樣」衛以惜伸手在他眼前輕輕晃了晃,「能看清嗎有沒有疼痛不適感」
即便是拉上了窗帘,剛睜開眼時,入眼的光線與全然的黑暗相比也實在是太過晃眼了,俠客眼睛刺痛了一瞬,不自覺的溢出生理性的淚水。
他下意識閉了閉眸,堆積在眼眶中的淚水瞬息滑落而下。
衛以惜眼神一凝,以為是眼睛出現了什麼問題,急忙靠近幾分想要仔細查看。
俠客輕笑著拉住衛以惜的手,安撫道,「沒事,這是正常的反應,等會就好了。」
他眨了眨眼,讓眼睛努力適應許久不見的光明,直到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重複的線條重合在一起,才扭頭看向衛以惜。
那對氤氳著霧氣的碧眸不復往日似乎掩埋了許多東西的深沉,反而帶了點點柔軟的單純依賴,像是小孩子正在看自己最親的親人一般,心裡明白無論怎樣耍賴撒嬌都會被原諒,滿心滿意都是面前的人。
那種專註熾熱的視線讓衛以惜覺得,自己的影子不是倒映進去的,而是深深刻進去的。
視線的主人緊了緊握住那人胳膊的手,愉快的眯起眼,「我看見你了。」
……
自除念后又過了兩周,確認了俠客全身上下確確實實沒有任何的問題,也沒有任何後遺症后,衛以惜重新拾起原本的目的。
他能感覺到自己確實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但事實上,他對於恢復那段記憶並不熱衷。
因為他的心中暗暗有所感覺,不管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跟什麼人有多少牽扯,那都是在這個世界發生的,跟原先的世界毫無關聯。
而他的目的始終如一、從未變過,回到原先的世界,報答父母的恩情,完成他們的遺願,用自己的一生去守護他們唯一的血緣。
所以接下來衛以惜的第一要務是去金所說的遺址看看。
跟俠客表達了想要離開的意願后,俠客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問去哪,只說最近也沒什麼事情,想要跟著一起去。
衛以惜想了想,最後拒絕了。若遺迹裡面真的有跟原世界的聯繫,他跟俠客在一起尋找反而不便,而且萬一有不可抗力的危險,他不能拉著俠客下水。
被拒絕後俠客也沒有介意,他笑了笑,說,「那我在這等你回來。」..
「不用了,」衛以惜搖搖頭。
「我們不是朋友嗎」俠客臉上的笑容不變,話語中卻泄露了一絲陰暗,「朋友要一直在一起才行啊。」
衛以惜沉默以對,沒有表態。他看的出俠客對他的拒絕很失望,但他打從心底當俠客是朋友,所以不想騙他,也不想為了哄他開心而做這種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約定。
俠客卻對他的態度視若無睹,自作主張當他默認,不容置否的定下了這個約定。
甚至故意錯開了衛以惜想要糾正的話語。
衛以惜對此有些不安,卻也無可奈何。
但就在臨打算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一向平靜的夜晚突然颳起了大風,轉眼間烏雲密布,像強盜一樣強行遮擋住了月亮的光輝,不時有紫色閃電穿梭其中,似是威脅似是恐嚇的發出陣陣怒吼。
不一會,陰雲孕育的怒意傾灑而下,猶如利刃般沖刷著大地上的所有事物,激起一片哀嚎。
衛以惜站在窗側,垂眼看著滴滴豆大的雨點不顧自身粉身碎骨拚命擊打在窗戶上。
「等這場雨過去再走吧。」俠客倚靠在門框上,看著那個脊背挺直如松的人,目光微微閃爍。
「也好。」衛以惜收回目光,轉身看向俠客,「看雨的勢頭,估計沒有兩三天停不了。」
聞言,俠客眼前一亮,激動的上前一步,似是小孩一般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太好了,你又可以多陪我幾天了。」
衛以惜聽到他的話,身形一頓,想起幾天前俠客強行立下的約定。
感受到俠客對他顯而易見的依戀,衛以惜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一開始他只以為這是少年還沒長大的偶爾撒嬌。
可是從俠客故意撕開傷口.延期癒合的無理,到幾日前不顧他意願強立約定的蠻橫,以及近幾天時不時感受到的令他發寒的熾熱視線,衛以惜忽然發覺,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在哪裡出了問題。彷彿一個對接毫無縫隙的積木,不知不覺中,再看居然已經移形錯位,朝著扭曲的方向發展。
「別到最後才發現身邊的是一隻狼。」卡蘭說話的話不知為何突然在耳畔響起。
不。
衛以惜揉揉額角,一定是他想多了。
俠客性格確實有扭曲的地方,但是他終究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
然而衛以惜沒想到,他所有的想法僅僅在一瞬間就分崩離析了。
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的清晨,叫囂的天氣才終於發泄完怒氣,逐漸平穩下來,只是天空卻依舊陰氣沉沉。
雨水跟狂風像把棍子一樣,把庭院中所有的植物一頓亂攪,其中最慘烈的當數菜園中那些嬌弱的植物,大部分根莖具斷,連根拔起,被蹂躪成一團躺在地上,滾滿泥漿。
但衛以惜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那些蔬菜。
他的目光定定的看向菜園的角落,一向平波無瀾的眼眸中夾雜了些許震驚。
那是……什麼
只見那從未注意過的覆蓋著陰影的陰暗角落,大量的泥土被沖成稀泥,呈混合物狀從微微隆起的地面上流淌而下,其中隱隱約約露出了一隻白慘慘的像手一樣的物什,與漆黑混濁的泥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帶著疑惑走上前,離近了仔細一看,衛以惜心裡一沉,果然是人的手。
他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撥開附近的泥土。
這並不是斷肢,手掌的下方還完整的連接著胳膊,估計埋的是一具完整的屍體,而且看手掌的尺寸,應該是一個女人。
衛以惜深感疑惑,為什麼在菜園裡會有一具屍體。
他找來工具,把被水浸透的濕泥挖了出來。
屍體漸漸露出了全貌。
不得不說,這具屍體的現狀十分凄慘,在挖出來的過程中,腐爛的臭味就已經熏的衛以惜直直皺眉。果不其然,屍體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腐爛到可見白骨的程度,再加上雨水的浸泡,泛白的腐肉裹挾著混濁的泥漿,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肉,哪些是泥了,格外不堪入目,包括屍體的臉部,眼球腐化流出,鼻子塌陷,半臉的皮膚露出白骨,已經完全看不出樣貌了。
四肢呈扭曲到不可思議的角度,一看便知道都已經骨折了,只是不知是生前折的還是死後折的。
衛以惜忍著胃部的不適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他覺得屍體的衣服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具體在哪看過。
直到眼尾忽然閃過一角熟悉的黑色布料。
衛以惜瞳孔微縮。
他伸手把那件被壓在屍體下方的衣服拉出,扔在地上,雖然沾滿了泥水,衛以惜還是一眼認出來了,因為,那是他的衣服。
準確來說,跟他的衣服一模一樣,布料.顏色.樣式.甚至包括袖口的綉紋。
可是他只有這一身,怎麼會突然冒出來第二件外衫呢又為什麼會被扔在這個屍體的下面
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著想著,衛以惜忽然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一件事。
他的確把衣服借給過別人。
……
大概是一個半月前。
在一貫買午餐的路上,衛以惜正要路過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是,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了女人哭喊救命的聲音。
「臭娘們,叫什麼,看我不踹死你!」
夾雜著的,還有幾個男人紛雜的臭罵以及頭碰撞牆面的悶響。
從這個角度看,一個年僅十七八的面容姣好的少女被一個男人鎖住雙手,提著頭髮壓在牆上,頭上磕破的創口流下汩汩鮮血,布滿淚痕的臉上全是不安與絕望。
不僅僅是他聽到了,附近路過的人也都聽到了哭喊聲,大部分的人都駐足在原地,帶著一副掙扎著該不該上去的表情,少部分人連忙轉過頭,極害怕惹上麻煩,加快腳步趕緊離開了。
「該死,我看誰敢來救你,喂,你!去那邊守著。」一個陰沉滿是怒氣的聲音響起。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得到了命令,從陰影里走出來,面色不善的守在巷子門口,沖著所有駐足看向他的人露出了一個兇狠的表情,並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意思是,敢管閑事的人死。
這一來,大部分駐足的人都哆哆嗦嗦的扭回了頭,僵硬的繼續走著自己的步伐。
但其中還是有一個青年忍不住沖了出來。
他身材比那個男人足足矮了一個頭左右,身體因為害怕而瑟縮著,看起來就沒有底氣,但還是硬著頭皮、面色通紅道,「你……你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欺負一個小女孩,不害臊嗎!」
巷子里的少女聽到了,眼神明亮了一瞬。終於有人來救她了。
男人俯視著他,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像是看一個笑話一樣,緩緩掏出了別在腰帶上的刀,拿在手裡漫不經心的把玩著,「你誰啊不想死趕緊滾。」
那青年看了眼那刀,忍了忍也沒退縮,強硬道,「快……快放了那姑娘,不然我就報警了。」
男人聞言,嘴角不懷好意的一咧,手裡的刀唰的飛了出去,直擊青年面門。
青年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動手,頓時傻眼了,呆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刀旋轉著沖自己飛過來,絕望的閉上眼。
一個鈍感的東西打在自己的腦袋上,然後掉在了地上,刀刃與地面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
青年捂著額頭,雙腿一下子癱軟在地,驚恐的睜開眼,看到刀的刀柄沖著自己。
男人輕浮了吹了聲口哨,挑眉笑道,「運氣不錯,趕緊滾吧。」
說完,那青年愣了好一會才抖著身子勉強站了起來,像是丟了魂一樣走了。
巷子里的少女看見這一幕,眼中原本懷著的一絲希望徹底被磨滅了,蒙上一層灰暗,半晌,她僵硬的收回視線看著地面,整個人像是崩潰了一般又哭又笑。
壓住他的男人愣了愣,隨即鬆開了壓制住少女的手,看著少女毫無反抗的跪在地面上,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沖著旁邊的人樂不可支道,「看,這女人瘋了。」
所有人都開始對著少女捧腹大笑,圍在一起,對著她又踹又踢。
看著這一幕,衛以惜皺了皺眉。
原本是所有人都佇立在原地看著巷子,衛以惜又離得比較遠,跟周圍保持一致,所以才不怎麼顯眼,現在,逞英雄的青年都被嚇得屁滾尿流走了,就更沒人敢上去管這件閑事了,一個個恨不得眼睛長在下巴上,急匆匆的趕路,只有他一個人仍然站在原地著看,就顯得格外突兀了。
耍刀的男人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不懷好意的笑著,語氣滿是輕蔑譏諷,「怎麼你也想試試插在腦門上的是刀刃還是刀柄」
說著,邊扔著刀邊走了過來。
路上所有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迅速走開,沒兩秒這裡就變成了無人地帶。
直到走到對方的面前站定,也不見對面那人有絲毫動搖,面上依舊毫無表情,深黑的雙眸裡面古井無波,彷彿完全沒把眼前的人看在眼裡。無視人的同時當然也沒打算回復男人的話。
這種態度瞬間激怒了男人。
剛才還遊刃有餘威脅別人的男子頓時氣血翻湧,握緊了手裡的刀面目猙獰的沖了上來,就要把刀子往衛以惜的身上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