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比賽
連今一如既往的痴纏著神白,在神白不主動找她的情況下,始終與他保持五米左右的距離,但神白又發現,連今即使與他相隔五米,卻還是不間斷的影響了他的生活。
每次下雨,桌邊都會有傘和消毒噴霧,早中晚三餐被安排的十分妥帖,想要去超市買生活用品,不過是剛動動念頭,他要的生活物品便自動出現,甚至連他慣常躺下的小長椅,四周都莫名的多出了幾盆他喜愛的花。
他已經很久沒有嘔吐過了,甚至,他發現自己做清潔的次數在減少,他看著宿舍里的堆著的三箱子消毒紙巾,頭一次懊惱為什麼當初要買這麼多紙巾。
神白還養成了一些習慣。
早上起床,一定要拉開窗帘看一下樓下,只有確認樓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才會變得踏實起來。
晚上睡覺也是如此,只有看到那個一直糾纏著他的人沒有離開,夢裡才會那麼安詳。
他注意到連今的時間越來越多,次數也越來越頻繁,漸漸地,他忽然不滿足他們之間的五米的間距了。
十一月中旬,隨著冷空氣持續東移,東部地區的大範圍降雨並沒有得到任何紓解。
整個城市似乎進入了另一個梅雨季節,青石道、賣手抓餅的攤子、一排排教學樓、成片的小葉黃葉、宿舍區的牆壁......處處帶著黏膩的潮濕,但凡出去一趟,回來時總能把隨身衣物擠出一二兩的水。
晚自習教室一樓到五樓燈火輝煌,數千張自習桌坐滿了人,偶爾有交頭接耳的聲音,但整體還算安靜。
連今無精打採的坐在窗邊,兩眼無神的看著室外茫茫風雨,風雨之中有微茫的燈光,一株株在風雨中飄搖的樹木在黯淡的光影里顯露幾分蕭條。
一場秋雨一場寒,想必用不了幾天,就要步入初冬了吧!
連今嘴裡叼著筆,眼眶微紅,今天下午她沒有找到神白,問了人才曉得,神白去參加英語口語大賽去了。
想必現在早已飛機落地了吧,想必已經身在比賽現場了吧,也不知道這兩天離開她的日子,那個素有潔癖的精緻娃娃該怎麼過。
一想到神白的胃病和他那痛苦的臉色,連今坐不住了,她覺得有必要去一趟W市。
她是個行動派,一想到要離開學校去找神白,立刻拋下筆,匆匆出了教室。
潮濕悶熱的走廊人影幢幢,討論聲、玩笑聲、抱怨聲不絕於耳,室外大雨未歇,蒼白的牆壁和日光燈閃耀出的冷淡光線彷彿籠罩了一層霧氣,搭配人來人往不通風積攢下的高濃度二氧化碳,不由叫身處其間的人感到滯悶。
但連今的心裡是快活的,不由得,奔跑的步伐都帶了一絲輕快。
而在W市,某演播大廳,也正在進行忙忙碌碌的一天。
11樓貴賓休息室,室外有璀璨的燈光,室內的光亮更為明亮,令擺放在青藍色窗帘旁的幾盆銅錢草更顯鮮艷滴翠。
休息室很大,十五張真皮坐椅上端坐著十幾名來自天南地北的學生,且都是來參加英語口語大賽中學生組全國總決賽的,他們在半小時前剛剛得到通知,中學生組的決賽比賽時間統一劃到晚上七點到九點。
神白坐在靠窗位置,腦海放空,看著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
他記得,離開的時候,學校那邊正在下雨,雨量很大,而到了W市,卻是燦爛的好天氣。
也不知道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傢伙有沒有多添一件衣裳,天氣變冷了,而她似乎還一直穿著單衣,連件外套也不披上。
要是生病了,誰還給他送飯?
「中學生決賽組的可以進場了,大家跟我來。」工作人員推開休息室大門喊了一聲。
呼喊聲喚回了神白的思路。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一直在想那個人。
決賽組的15人紛紛響應,跟著工作人員進入電梯。下了電梯,一行人來到2號演播廳準備區,另一位工作人員拿過來一隻抽號箱。
「抽籤決定上場順序,抽到幾號就是幾號。」那名工作人員指了一下神白,「從你先開始抽。」
神白手伸進抽號箱中,划拉一圈,抽了個15號球。最後一個球,也就意味著,他是最後一個登場的。
W市2號演播廳主持人賣力的介紹中學生組英語口語決賽組成員。
決賽比賽規則很簡單,自命題演講五分鐘,然後是和現場互動問答五分鐘,最後由評委和場內觀眾一起打分。
神白不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比賽,每一次他都是冠軍,拋卻第一次參賽略有些緊張外,其餘的多次參賽已經讓他無法產生情緒上的波動。
如果不是和校方簽訂了為校爭光的協議,估計這樣的比賽他來都不會來一下。
也是因為他頻頻在各項大賽中獲獎,才會被澄水中學看中,繼而成為該學校的學生,並且在校長那邊爭取了無數特權。
澄水中學一直想要一個高考狀元,恰恰神白有狀元的潛質。
神白一直等待,好不容易熬過了前面的十四個人,總算輪到他出場了。
「......他是來自A大的外國語學院的大一的學生,精通英語、法語和德語,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翻譯家。他希望成為當代的朱生豪,把一出莎士比亞劇目翻譯的意趣雅化、神韻盎然;同時他也希望成為卓越的楊憲益,用精湛的語法和一生的熱情將古典文化推廣至全世界。」
「請讓我們歡迎他,他就是神白!」
鎂光燈聚焦過來,現場觀眾爆發出掌聲,壓軸入場的神白一如既往的鎮定自若,然後自信無比的侃侃而談。
他上台深鞠一躬,站在話筒前,可是,當他目光洒掃台下時,他看到了一個身影,那道身影濕漉漉的,目光卻清亮的很,像一束七彩斑斕的光,將一顆心撐得暖意洋洋。
神白腦海一片空白。
他看到她身上的水漬,心想W市也下雨了嗎?剛剛他一直呆在等候區,等候區與室外是隔斷的,連扇窗戶也沒有,所以,這段時間,外頭下雨了嗎?
主持人看到神白在發獃,連忙提醒了他一聲:「神白同學,請問你今天演講的主題是什麼?」
神白這才回神,立刻湊近話筒,將目光從連今身上移開,移到台下觀眾和評委身上。
他記得自己的即興演講主題是『夢想家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患者』,他有著清晰的演講思路,有著演講時充沛的情感,有著富有感染力的肢體動作......
很快,神白將自己的演講題目報了出來,源源不斷的單詞和語句彷彿流水一般傾瀉而來。
「Helloeveryone!I'mShenBai,now,I'dliketobeginmyspeech...」
五分鐘的演講,神白表現的利落乾脆,他的演講結束,耐心等候現場觀眾和評委與他的互動交流。
交流結束,評委集體打分,無一不是滿分,這些人都表現出了對神白的興趣。
甚至,現場觀眾也因為神白的個人形象而蠢蠢欲動起來,更甚者有人在喊『我們沒有聽夠15號選手的發言,能不能再表演一個節目啊』之類的話。
而在人群中的連今眸光也熱切了起來,那張隱在暗處的面孔似是夾帶一絲期待。
神白的第一個念頭,她也想看他表演節目嗎?似乎...她是想看的!
有了這個認知,神白驀地心跳加快,兩耳也染了一絲輕紅,可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講了幾句場面話,便通知音效播放《ScarboroughFair》的音樂。
神白重新站上舞台,手拿麥克站在聚光燈下,以天籟般的嗓音和深情凄婉的起調,演唱起這首觸動人心的經典音樂。
他的聲音空靈的想讓人落淚,彷彿又有一縷縷幽然的風刮過山野,夾雜香芹、鼠尾草和迷迭香的悠韻,撫平心中的悵然若失。
神白站在演講台上,身後一片黑暗,只有腳下踩著一方光明的凈土。
等唱到副歌部分的『Sleepsunawareoftheclarioncall』時,人們心中的若有所失又被聲聲催人淚下的控訴取代,現場觀眾和評委似乎親眼瞧見了再也無法回到朝思暮想的家鄉、不得不忍痛與愛人生死分離的士兵。
直到尾聲的『Sheoncewasthetrueloveofmine』一出,無奈、釋然、惋惜、祝福......多樣的情緒交織心間,這時候才發現現場燈光已經變得亮白通透,彷彿昭示人們未來結局的光明和美好。
尤其是站在場上的少年溫柔一笑,絕美的笑容直接擊中心坎,人們在那一瞬間得到了巨大的圓滿。
音樂結束,演播廳內爆發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掌聲,隱藏在人群里的連今也鼓起了掌,她的視線火辣灼熱,不斷地侵吞著神白的身影,如果可以,她說不定下一秒就衝到舞台上去了,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他拖回自己的巢穴,禁錮他的自由,讓他一輩子成為自己的所有物。
連今生怕神白對視上自己那樣的目光,更害怕她洞悉她心中潛藏著的陰暗想法,她略略低頭,轉身,向著出口走了過去。
神白看似打量觀眾,實際上,眼角餘光一直看著連今的動靜,直到他看到連今悄無聲息的離開原地,才大著膽子將眸光放到她的背影上。
神白有著不確定,她是不喜歡他剛剛剛的歌?還是只是有些累了,所以出門透透氣?
無論那種情形,神白都有種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裡的慾望。
莫約隔了大半個小時,宣布成績、頒獎典禮、贊助商致辭...一切忙完,已經快接近十點鐘。
神白匆忙奔出去的時候,發現連今正站在一樓大廳內。
四周人來人往,只有她站在一幅畫前,兩眼緊緊盯著看,看上去似是深陷其中。
神白預料的不錯,此刻的連今正站在一幅臨摹的《星夜》面前,濃烈的松節油的氣味已經消散,只剩下深沉的色澤在眾人的眼角盤旋。
這是一幅梵高的名畫。
那數顆碩大的星星堪比月亮、太陽,卻還是叫星空下的村莊陷入灰黑的安眠。那株衝天而起的黑色絲柏彷彿要觸及到淡白的雲層,可樹從頭到尾卻還是黑的,黑的猶如火焰,不帶半點溫度的火焰。
連今看的出神,她不理解為何堪比日月的星光還是帶來不了光明,明明筆就在手中。
神白站得里連今只有三米遠,以往都是連今主動找他,和他說話,可是,現下若是自己主動和連今說說話,他一時間也拉不開這個面兒。
於是,兩個人只好相互僵持著。
莫約過了幾分鐘,連今才轉過頭來,她的眼眶有些紅,身上依舊濕漉漉的,腳底下還有一個書包,與她身上潮濕的衣物不同的是,那個書包倒是乾爽得很。
連今看了神白一眼,很主動的將書包打開,露出里側一個個用塑料袋裝起來的個人物品。
「外頭下雨了,估計你沒有帶傘,」連今聲音很清冷,像一串不藏感情的鈴音,她拿出傘后又掏出一件外衣,「外頭冷,別凍著了,凍著又得花錢吃藥打針,醫院那樣的地方,你是絕對不會想去的。」
連今手拿著傘和衣服,朝著神白這邊伸了伸,神白掃了她一眼,手一撈,將兩樣東西握在手裡。
他問她:「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聲音有些咄咄逼人,聽上去,就像是他十分厭惡看到她。
連今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微微一疼,可面上卻裂開了嘴巴,燦爛的笑了起來。
她熱切的盯著他的眼睛,低啞著嗓音道:「神白,這裡不是學校了,學校的那套規則暫時失效了,你知道嗎?你剛剛說話的語氣,讓我真的好像欺負你啊!」
說著,她慢慢向著神白靠近,彷彿一隻悄悄接近獵物的獵豹,就等著猝不及防之間,狠狠地咬斷獵物的脖子。
神白並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他站在原地不動,看著對方離他越來越近,甚至,他能感受到對方灼熱的呼吸噴薄到他的身上。
四周人很多,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神白不自在的避開了她。
「你晚上住哪兒?」神白將自己的這個問句行為歸納成了善心大發。
畢竟吃了她那麼久的東西,他一直也沒有多少表示,問候一句,也算應當。
連今聽到神白問她這個問題,不經意的笑了笑。
「你住哪兒我就住哪兒,你帶我去你的休息的地方,嗯?」
『嗯』字拖著濃濃的尾音,帶著一絲誘惑,聽的神白的耳尖又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