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十五章 理想要遠大
「公子,為何那盛爺爺給你看了他做的帆船模型,卻拒絕了你邀請他去墨漁坊造船呢?他自己都說了,他家是專門造船的,那應該對造船的事情很感興趣才對。而且我們開出的報酬,可比一般的活計要高得許多,我看盛爺爺家也不像是富貴的家庭,去墨漁坊上工,應該能讓接下來的日子好過許多才對。」桃子對於此事耿耿於懷,便忍不住脫口詢問。
「盛爺爺他家世代造船的事,我並沒有任何懷疑,況且這事就算不是真的,對我們也並沒有什麼壞處。他帶我們去看他收藏的帆船作品,想來是經過一番猶豫的。你們可還記得,我們在送盛舟九回家的路上,小舟九當時一時興奮,說自己爺爺造船厲害,但當時只說了如此一句,而後好像意識到說漏了嘴,之後便再也沒有說起此事。我當時還想,也許小舟九當時也是隨口一說,他並不知道此事有什麼特別之處,便沒有過多提及他爺爺造船的事。」
「而後,當我們進了小舟九的家,他家卻有三房一院子,這可是城裡算得上較大的房子了,而且,盛船匠跟我們說過,他是迫於戰亂而逃難,先是到了密州,之後才來到咱即墨。這說明,他們並非本地人,而他又不是商賈,也不是地主老財,更不是達官貴人,能在外鄉早早買好一處房產。如此說來,他們現在的房子,是盛船匠亂世逃難到即墨后,在這邊花銀兩買下的一處房子,至少也是花重金租的。他們表面祖孫倆相依為命,家中家徒四壁,爺爺卻在家幾乎沒有什麼糊口活,據小舟九說,他爺爺平日里就在家做他的木工,偶爾接一點鄰里的木工活謀生。過得如此愜意,不擔心缺少銀錢度日,那就一定是盛船匠家本身一定有不少的余財,不缺衣食,自然也不會在意我們墨漁坊開出的報酬。」
「在盛船匠家中的時候,他也隻字未提造船之事,而是一味地詢問我們的出身,並感謝我們救了他的孫子,卻偏偏在我們告辭離去的時候,開口將我們三人留了下來,唯獨不包括鍾思淼。之後便表明了他作為船匠的身份,更是毫不猶豫地帶我們去他看他的秘密作品,對,那些帆船模型,不僅是他的心血之作,更是他的秘密。他此後便問我對金人的看法,看似隨意的發問,如今看來,卻是帶有目的性的。」
「盛爺爺有什麼目的,會對我們不利嗎?」桃子道,「我看盛爺爺不像是一個壞人呀?」
「哈哈,壞人倒不至於,更不會對我們不利,反而可能對我們有大好處。只是盛船匠當時試探我的一番問話,可能並不是真的試探我,而是想要通過我的口,傳達給我身後之人。」
「公子,你身後有什麼人?」小五也忍不住插嘴道。
「我身後之人,不就是我的父親薛知縣嘛?我一個還未成家立業的小孩,他問我這些,實際上不甚大用,我也做不了什麼事。但我父親卻不一樣了,我父親身為一城知縣,掌握一城資源,卻是有著干大事的資本。如果按照電影中演,我的猜想就八九不離十了。」
「公子,電影又是什麼?」
「呃~」薛子墨被問得一蒙,這東西還真不好解釋,電的影子?電那來的影子。薛子墨有點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後世的一些辭彙一不小心就冒出來了,每次都要費勁心思解釋。
「電影就是一種皮影戲,但是比皮影戲更好看,只不過現在做不出來,是你公子我想像的一種皮影戲。」
「哦,那等公子你以後做出來,桃子一定要第一個看。」桃子默認了薛子墨的說法,卻不知道這所謂的電影,怕是這輩子都別想看到了。
前行的薛子墨突然停了下來,開口道:「桃子,小五,今日之事,以及剛才的這些話,還是暫時不要同第三人說起,以免被有心人知道,利用此事做文章,對我們薛家不利,切記。」
「是~是,公子。」倆人異口同聲地道。
「公子,連老爺也不說嗎?」小五道。
「我父親那,我會親自選擇適合的時機與他相談的,其餘的你們就不要多問了。」
…………
回到家的薛子墨,聽到了書房裡傳來的郎朗讀書聲,此時已經是下午時刻了,家中的一群孩子已經用過午膳。想來提前回來的小六已經將自己的要求吩咐下去了,他們還算自覺認真地學習。
「公子回來啦,老爺引女真人去紅島看墨漁坊了,一時半會怕是趕不回來了,公子還未用過午膳吧,我讓秋嬸將飯菜熱著了,先吃點東西吧。」錢管事沒有跟著薛慎,而是依薛慎的吩咐回了家,只有曹雪松寸步不離地跟著父親。
「桃子,你去看看秋嬸那邊飯菜熱得怎麼樣了,順便將飯菜端過來讓公子先用膳。」
桃子點了點頭,小五也被桃子挑了苦工,一起去了。
「父親他們?」薛子墨有些好奇地問道。
錢管事只以為薛子墨在為父親的事擔心,便寬慰道:「公子不必擔心,老爺已經安排妥當,而且有曹護院一些人跟著,老爺的安危不必擔心。老爺讓老奴提前回來,是要老奴告訴公子,家中一切事情,公子只要到時聽從安排就行,不必驚慌。」
薛子墨聽后,點了點頭。想想也是,自己的父親一直以來作為即墨知縣,經營日久,肯定是有一些後手的。他能夠憑一己之力,將即墨打理成一個亂世中的安定之城,周圍鮮有亂匪騷擾,若是其中沒有自己父親的一番作為,薛子墨是萬萬不信的。只是薛子墨也有些好奇於自己的父親到底有多少勢力,手中的能量到底有多巨大。
「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說完,錢管事晃著他的胖肚子一搖一擺地離開了。
薛子墨看著錢管事的背影,有些喜感之餘,也在猜測,這錢管事一定也是知道自己的父親的一些秘密之人。錢管事人雖看著肥胖,有些滑稽猥瑣,但是卻愛開玩笑,見到他總是看到他一副笑臉盈盈,活脫脫如一尊笑臉彌勒佛。
既然父親有了安排,薛子墨也就不會過於操心,甚至不去多想了。書房裡還是一些讀書聲不斷,不過不是古時候書院里整齊富有韻味的朗誦詩詞的聲音,而是類似後世晨讀時的嘈雜讀書聲,還有幾個孩子在背誦九九乘法表的,這應該是其中數理學得較慢的幾位。其中一個薛子墨印象比較深刻,叫秦冠,是一個木匠家的孩子,聰明機靈,但是對於數理,卻好似後世有些人,對數學怎麼都難以理解。因為這,秦冠在家中,父親老是為此事哀愁。家中世代以木匠謀生,而木匠是需要一些數理知識的,況且還涉及到了一些幾何學知識,而秦冠卻不擅長,令他的父親總是擔心自己的手藝失傳。
要說秦冠笨拙,其實不然,秦冠為人機敏,識文斷字,都比這十多個孩子要快許多。薛子墨一開始也覺得納悶,通過一段時間觀察,發覺秦冠並不是真的學習數理吃力,而是他對數理本身興趣不大,學習的時候就不盡心。薛子墨也並不點破,而是先規定了一定的學習任務量,反正一切還是學習後世的義務教育制度來嘛。畢竟薛子墨自己就是從那樣的教育環境成長起來的,還是知道其一些的,至於優劣,重要嗎?
用過午膳,閑來無事,薛子墨想了想,決定去看看這幫孩子。薛子墨很滿意他們的讀書聲,十幾個人的讀書聲不大,但總算讓薛子墨在異世界找到了一絲熟悉親切的感覺。身處此時此地,薛子墨若是沒有一絲孤獨寂寥之感,那是不可能的。於夜深人靜時,薛子墨也常常會懷念後世的那種生活,懷念那邊的人,朋友以及親人。
只是這些都好像水中的幻影,自己此生怕是再也不能再相見了。
這些親切熟悉的讀書聲,讓薛子墨感到了些許安慰,也算是遠在異世的遊子的慰藉吧。
「大夥讀書聲很響亮,很不錯,晚上我會讓秋嬸給你們每人加個雞蛋補補身子。不過,不能懈怠了,學習不進則退,只有日日不輟,才能天天向上,繼續保持。」薛子墨道。
在書房的壁牆上,還掛著一副橫聯,上曰: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當然是薛子墨的惡趣味,既然是要模仿後世的課堂學習,自然處處要辦得像一些。只是這幅紅色布條,黑色墨字的橫聯,被夫子劉植狠狠地點評了一番:「立意很高,文採過低。」
這還是劉夫子看在薛子墨的面子上給的中肯的點評了,若是其他人,劉夫子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對於薛子墨在家中書房的一番胡鬧,劉夫子倒也並不反感。後世的單人課桌,每個人都有一套毛筆作為書寫工具,木尺、三角木尺、圓規等物,用作數理課用。每個人桌上還有一套用作書寫筆記用的空白本子,裝訂成冊。薛子墨甚至想過研究一下鋼筆或者鉛筆之類的書寫工具,奈何現在工藝不過關,自己也沒有相應的技術知識,只好暫時作罷。
在壁牆的下邊是講台,牆上還掛了一塊刷成了黑色的長方形木板,薛子墨叫它黑板,並找當地的窯工幫忙燒制了一些「粉筆」。這一套下來,薛子墨家的書房,徹底像極了一些貧困鄉村的貧困學校了。
黑板之事一開始還受到劉夫子的反對,但用過一段時間后,反而適應上了。當他發現如此教學,確實能夠讓學生更容易跟上學習后,教學也更加輕鬆,他就不再排斥了。
說到底,劉植畢竟也就一個二十多歲年近三十的書生,他的成才,除了早年有一個老夫子引導過他,老夫子過世之後,就都一直是他自學成才,家中貧寒,薛慎資助其讀書用度,便在薛家供了職。平日里最愛做的事,便是看書。
聽說薛子墨要給他們加餐,一群孩子都樂得合不攏嘴,秦冠更是尖叫起來,被坐在他旁邊的王忠給制止了。王忠如今是這一群少年的班長,因為年紀最大,平日里自然夠資格管著這群小孩。
王忠成了一群孩子的小頭目,一下子有了「官身」,彷彿一下子有了權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上一管。秦冠在這群孩子中比較跳脫,自然也最常被王忠逮到,兩人便在私底下有了較量。
當然,都是孩子,也都是在學習上較量。如今十多個孩子,除了小五小六,就屬王忠和秦冠最為拔尖。王忠屬於勤奮刻苦的一類,而秦冠屬於天資卓越一類,兩個人在班級里也形成了兩股支持的陣營,互相在學業上比拼。
薛子墨對於這類事情倒是樂見其成,畢竟有競爭,才會促進各自進步。咳嗽一聲,薛子墨道:「你們跟隨我以來,也學了一段時日了,不知你們可有想過日後長大了,要做什麼呢?」
眾人聽到這,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都是得過且過,隨著年紀增長,自然而然地接手父輩的產業衣缽,哪會去想自己要做什麼呢?不都是決定好了的嗎?
「我要跟在公子身邊,一生報效公子,公子需要我做什麼,我王忠便會做什麼。」王忠倒是很適合時宜地說了出來,不過這個想法在薛子墨聽來,卻並非想要的答案。
王忠很自得,他在跟隨公子之前,老父親就囑咐過他,父親將他託付給公子,是想要他今後能夠有一份更好的未來,而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當個農民。亂世里有一個強大的靠山很重要,而薛家就是那個強大的靠山。自己一定要忠心於公子,不可背叛,此時將一番話說來自得非凡。
「王忠很勇敢,敢於表達自己的想法,不過這想法過於簡單了,並不是我今天問這個的原因。」薛子墨先是表揚了一番王忠,接著點評道。
底下秦冠偷偷地朝王忠做了個嘴臉,薛子墨當做沒看見,繼續道:「若是平日里,你們沒有跟著公子我之前,你們確實啥也不用想,等你們長大了,自然而然就接過父輩的衣缽就此勞作一生。但你們不同,你們跟著我薛子墨學了也有一些日子了,你們難道沒有從這些知識中獲得一些想法?」
「這段時日以來,除了讀書認字,誦讀經史子集,我還讓你們學了我們先輩所積累的數理格物知識。經史子集暫且不說,你們從數理格物中,可有發現什麼?」
「數理知識可以幫助木工做活,我父親的數理知識不好,我有一次回家,將一些簡單實用的數理知識教給父親,父親樂得誇獎了我……」秦冠回道。
「不錯,數理知識確實可以幫助木工更好地幹活,其實生活中數理知識無處不在。我們這個世界甚至可以說都是數理知識構成,無論是日月星辰的運行,還是大地上的萬事萬物,我們都可以找到數理知識的影子。一花一草、一砂一鑠,無不將數理知識包含其中。我們計算數量是最基本的數理知識,站在山腳遠處,用一根木頭就可以算出山川的高度,我們可以測算出拋出石頭的掉落位置,只需要知道基礎的幾個量……如此種種,都是我們數理知識可以做到的……」
薛子墨的一番離經叛道的理論,聽得一群孩子既驚訝且神往,這些言論在儒家夫子面前,是離經叛道,但是在孩子聽來卻別有一番吸引力,他們都紛紛思考起自己日常生活中有關數理知識的一些事物,發現確實如薛子墨所說一般無二。雖然對於只棒測山高,測算拋出石頭掉落的位置,測算日月星辰運行軌跡等一些高深莫測的說法無法證實,卻依然對薛子墨的說法頗為相信。這或許要歸功於孩子本身的心智純真,和對薛子墨的學識高深所信服。
聽著下邊十幾個孩子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薛子墨道:「此時你們再想想,今後長大了要做什麼?不要總覺得為官才是一生最偉大的出路,比為官更偉大的事業,就是造福漢人,振興我華夏文明,但此卻並非為官之人才可以做到的。」
「為官可以管治一方百姓,使其安居樂業,單單如此卻無法讓我們華夏民族富強起來。百姓富強,需要造橋修路、發明創造出能讓百姓種出更多糧食的機器、讓百姓住上更加結實安全的房子……這一切,都需要數理知識,我們可以選擇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薛子墨將造福人類、推動人類文明進步借用到現在,便成了「造福漢人,振興華夏文明」,說了一大堆宏大的理論,聽得在場的孩子都開始有些熱血沸騰起來。他們從未聽說過如此的理論,從小到大,所聽到的皆是讀書當官,光宗耀祖,其他都是賤業,上不得大雅之堂,如今在薛子墨口中,卻成了擁有偉大抱負的崇高職業,何不顛覆了這群孩子的觀念。他們自知這輩子為官不成,一生只能低人一等,如今卻知曉了即使不為官,也可以光宗耀祖,何等開心之事!
在薛子墨的鼓勵和引導下,十幾個孩子紛紛說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卻大多數圍繞在木匠、鐵匠和種田等一些事情上,終歸是孩子的想象力太匱乏了點,或許是這個社會的現狀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吧。
唯有一人,說出了不同的想法:「公子,若是我想要一輩研究更高深的格物知識,可以嗎?」秦冠有些怯意的說道,連他自己覺得自己的想法不靠譜,周圍的孩子都投來詫異的目光。
薛子墨最終沒有給出點評,只是告訴他沒什麼不可,無論是什麼知識,都需要我們一輩子去鑽研,先輩幾千年鑽研積累下來的知識,我們總有一天要學完,那麼之後的,就需要我們每個人去探尋更深奧的知識,去發掘這個世界隱藏的更深的秘密,這同樣是一件造福華夏文明的偉大事業。同時,薛子墨告訴這十幾個孩子:理想,就是要敢想,而且想得要大些才好,才有奮鬥的方向和動力。
「我最後告訴你們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國家的一個富人,有人詢問他的成功緻富經驗,那富人告訴他,你首先要為自己定一個遠大的理想,然後再定一個個小目標,比如,首先賺他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