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東方 第三十六章 戲碼
人生的一大驚喜,莫過於在他鄉遇故知,雖然這個故知,是曾經的薛子墨的故知。但高嵬的性情,卻頗對薛子墨的胃口,與他相談不久,便喜歡上了這個熱情大方的男子。
相較於鍾思淼,高嵬的性情更加直爽,陽光,彷如一個陽光男孩一般,時刻給你一束溫暖明亮的陽光,讓你不自覺地嚮往著多親近他一點。
而鍾思淼雖然看似文質彬彬,溫文爾雅,偶爾也會開些玩笑,但給薛子墨的感覺,終究多了一絲陰鬱,這或許是一個人心思過多的關係。自然,薛子墨不覺得鍾思淼是一個心機深沉之人,只是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書生,終究會被這個社會的各種繁文縟節所束縛,不免來得有些忸怩造作,不似高嵬這種無所拘束之人來得直爽。
薛子墨隨高嵬出了山牢,眼見終於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了監禁,薛子墨也算是大舒了一口氣。
「聽聞子墨這次來煙雲寨,還有幾人隨同?」高嵬問道。
「沒錯,都是我薛家的一些護衛,還有一個徐獵戶,此番來煙雲寨,也是誤打誤撞,各種緣由,待我稍後細細與高兄道來,不知可否先將我那些家中護衛先行釋放?」薛子墨沒有隱瞞,點點頭如實相告。
高嵬吩咐了一聲身後兩個普通寨民,兩人隨即轉身去了。高嵬笑著牽著薛子墨的手道:「子墨隨我來,我們先去拜見寨主,此番是寨主無意間關押了你們,我幫你去和寨主說明個中緣由,解除一下誤會,望子墨不要記恨於心。」
薛子墨連忙搖頭表示不會,自己等人此番雖然是為了追索桃子的蹤跡而來,不幸被煙雲寨中人捕獲關押,但煙雲寨中人並未對他們有過任何欺凌、壓迫,雖然是被關押在了山牢里,但卻已經儘可能地優待了,薛子墨這點心思還是能夠理解的。
「高兄,聽鍾思淼而言,你當年去濟南府求學不到一年,便離開了濟南府南下,隨後也不見你回過即墨,兩年來杳無音信,不曾想今日在此見到你的真容。子墨我頗為好奇,這兩年來,你究竟去了何處,難道你離了濟南府,便來到了這煙雲寨?」薛子墨好奇地道。
小蒼山山勢陡峭,但山頂卻頗為平坦,煙雲寨在這裡經營已經有十年之久,更是在高嵬來了之後,經過兩年的改造,如今已經如同一處優美的世外桃源,行走其間,兩旁的木屋點綴在綠茵之間,一條松石小道蜿蜒曲折通向曲徑深處。一群小孩在小道間追逐打鬧,還有一些家禽在灌木從中覓食,讓薛子墨不禁想起了曾經學過的一篇古文《桃花源記》。唯一不同的是,這裡是在山中,而桃花源是在一處深谷里。
避過幾個追逐打鬧的小孩子,高嵬陷入了回憶道:「三年前,我原本和鍾思淼一同前往濟南府求學,想著若是能夠學有所成,將來也好倚仗一身所學,用以濟世救民……然而,當我到了濟南府後,見到的卻是漢人學子奴顏屈膝,坐視漢人百姓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金人侮辱,欺凌。他們整日里只講先賢大義,卻不敢出聲為這些受苦的百姓聲冤。我在濟南府的一年,忍受了一年的屈辱,恨不能提劍砍死每一個欺凌百姓的金人,給那些死於金人之手的漢人報仇雪恨……我一怒之下,辭別了鍾思淼,離開了濟南府,原本想一路南下行俠仗義,解救一些漢人免受亂世疾苦。然而我一人之力終屬微薄,在一次與金人的廝殺中,不甚不敵他們人多勢眾,無奈慌亂奔逃。正當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我被一夥漢人所救,並跟隨他們回了寨中,為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便留下來為他們做點事情……此後,我便一直留在這煙雲寨中,整治煙雲寨,帶領煙雲寨中人抗金,解救漢人鄉民……」
聽著高嵬述說著這三年來的經歷,雖然說得簡單明晰,但薛子墨聽來卻故事跌宕起伏,為高嵬的經歷嘆服不已,一個人敢於獨自去和這個天地的不公抗爭,這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可以做到。至少,薛子墨自認,若是自己作為高嵬,當年就沒有那個勇氣行事。
薛子墨也將自己穿越過來之後這近半年來所做之事一一敘述,對於墨漁坊的興建之事,更是和高嵬大加描述。聽聞薛子墨所做的一些事情,高嵬也是聽得津津有味,雖然不是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但卻非常離奇和令人驚詫,高嵬不禁有些好奇於薛子墨描述的種種,更是好奇於薛子墨這近半年來的變化之大,仿若一夜之間判若兩人。這個小自己和鍾思淼三歲的舊友,卻一直是一個心思靈敏之輩,否則也不至於相隔三歲,卻成了他們的好友。
對於三年未見的故友,高嵬除了驚喜,還有驚嘆,他未曾想到,不僅僅是自己有著一段恢弘的經歷,連曾經那個五日間有三日躺在病榻上的舊友,如今不僅身體上已經健碩起來,連這最近的半年經歷,也都充滿著不一樣的色彩。在為薛子墨感到高興的同時,聽聞鍾思淼如今仍在濟南府堅持他的抱負,更是在前段時間孤身冒險從即墨回濟南府,也為昔日這位一度理念分道揚鑣的舊友感到心憂,隨後也只化作一聲嘆息。
兩人一路上的互道各自經歷,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煙雲寨的寨主居住之地,聽高嵬所說,煙雲寨的寨主姓任,名含嫣,外號天公。薛子墨對著寨主的名字有些疑惑,不禁問道:「任含嫣,怎麼聽著像是一女子之名?」
「我們煙雲寨的寨主,就是一女子。」高嵬笑了笑道,他一開始也好奇,直到後來相處一段時間后,才漸漸直到,原來寨主卻是一女兒身。
「那這天公的外號,又是怎麼回事?」
「天公,代表著天道,正義,煙雲寨本是一些被金人欺凌活不下去的漢人聯合起來的寨民,為了解救更多的受苦百姓,便打著天公不作美,金人死翹翹的口號,來與金人對抗的。這些年來,雖然煙雲寨勢力薄弱,但是與金人對抗卻不在少數,好在金人如今並未將煙雲寨視為心腹大患,否則也難以在此地生存至今。」
薛子墨聽著那句「天公不作美,金人死翹翹」的口號,不由在心底暗自發笑。這是什麼奇葩的口號啊,天公不作美,指的不應該是男女之情嗎,怎麼就成了金人死翹翹了。
好不容易憋住笑,薛子墨在高嵬的引導下,走進了這個還算寬闊的宅院,只見高嵬對著堂前一個身穿白色男裝的俊美之人,高額束髮,身披一件白色披風,坐於案前,還在握著一隻毛筆在寫字。只是在薛子墨看來,這人明顯握毛筆的姿勢就不太對,手勢輕拂,沒有勁道,寫起字來也顫顫巍巍,一看就不是什麼常年練字之人。
薛子墨曾經閑在家中無事,便喜愛練練毛筆字,都說練練書法能夠修身養性,確實不錯,薛子墨每當心情壓抑之時,亦會練字來排解心中雜念,久而久之,也就練就了一手不賴的書法。
畢竟是練了多年字的人,薛子墨不是大家也成半個大家了,自然能一眼看出對方的書法造詣,只是礙於自己是客人身份,不久前更是人家的「階下囚」,自己沒有摸清對方的脾性前,不可貿然觸怒對方。更何況,如今知道對方是女兒身,要知道,在薛子墨穿越前生活的時代,那個時候的人的生活謹言便是,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得罪女人的後果,可是非常可怕的,女人只可用來哄,不可得罪。
高嵬自然不知道自己身邊這位故友的心思,一如往常地拜見道:「寨主,我帶著我的故友,薛子墨來拜見寨主。」
白衣寨主如釋重負地放下裝了半天的毛筆,咳嗽一聲:「嗯,他既然確是你的故友,那便是誤會一場了,薛公子,任某多有得罪,請坐。」
彷彿一下子放下了重擔,道:「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吶,小鬼,今日你不僅與你的故友相逢,更是你的大喜之日,如今故友在場,便如同家人在側,也可讓你不留遺憾了。哈哈~」
薛子墨聽后心中一樂,沒想到自己這位故友在這任寨主的口中有著如此親昵的稱呼,看來高嵬在這寨中的地位不低啊,至少也是這寨主的心腹之人。還有,這高嵬竟然今日要成親了,自己倒是趕上了好時候,當年自己沒有參加過同學的婚禮,沒能過過當伴郎的癮,這次倒是可以在這煙雲寨體驗一番古代的伴郎。
「大喜之日?寨主,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山中兄弟的喜事嗎?」高嵬卻聽后一愣,驚訝道。
「沒錯,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作為我煙雲寨的副寨主,此番更是立下汗馬功勞,我賜你一樁婚事,正是恰當不過,小鬼,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娶門親事了。」任寨主笑道。
「可……我,我不想要娶親,我……」高嵬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已經心有所屬,他如何能夠娶其他姑娘為妻。
「我不同意,寨主,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唯獨這件事,我無法同意。我是不會結這門親事的,寨主若是真心念在高某的功勞,便收回成命吧。」高嵬堅決地推卻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鬼你已年方二十,早可以娶親,寨中眾人都盼著你早日成家,也是寨中兄弟的期望祝福,你又何必推諉呢?也好,若是你能夠說出一番合適的理由,這次婚事我便做主取消,否則,小鬼你必須聽我的。」
薛子墨看著房間中兩人的對答,不由得有些發懵,竟然是一出寨主給副寨主逼婚的戲碼,還真是一出好戲呢。只是看這寨主面貌,面色粉嫩白皙,若非知道他是女兒身,還要以為是一個娘娘腔之輩,此時觀之,年紀不大,一米六左右的個子,比之高嵬要矮上一個頭,卻氣勢凌人,仿若一個御姐的樣子在訓斥高嵬這個「大齡青年」,令得後者支支吾吾竟然說不出話來。
「我家中長輩不在,成親之事,豈可輕易決定,我絕不贊同……」高嵬只得憋出一句話來。
「小鬼,你可說過,若是抗金之事未成功,你便不回家中,若如此,你難道想要終身不娶嗎?況且今日你故友在此,此番你成親之後,你故友回到即墨,將你成親之事告知於你家中長輩知曉,便沒有了後顧之憂。若是再無其他理由,今日成親之事,照常舉行。」白衣寨主堅定地道。
兩人在堂屋中你來我往,互相爭執今日這場婚禮之事,互不相讓,竟然將薛子墨這位第三人全然遺忘一旁不管不顧。
當曹雪松等人被一個寨民帶進大堂,看到薛子墨后,不由得對堂屋中一黑衣,一白衣兩個男子的互相爭執好奇不已。只是好奇歸好奇,他還是更加擔心自家公子的安危,帶他過來的寨民沒有進屋就退去了,他讓其他人在屋外等候,自己獨自去與薛子墨相見。
「你來啦,其他人都還好嗎?」薛子墨看見曹雪松從屋外進來,關切道。他還是有些擔憂跟隨著自己的這些護衛的安危的,他可不想跟隨自己的這些人,有任何一人受到傷害,否則,他無法在回去之後和他們的家人交代。
「公子放心,我們都很好,這裡的人並未為難我們,雖然住的地方算不上優渥,但還算吃得飽穿得暖,見到公子也無恙,曹某就放心了。」曹雪松看了看薛子墨,發現並無異樣,又見屋內爭執的兩人,不由有些疑惑道,「公子,眼前這是什麼情況?」
薛子墨看了半天,也聽了半天,好笑道:「不用理會,就是一出家中逼婚的戲碼,等會就結束了。」
「逼婚戲碼?」曹雪松納悶了一下,也就不再多嘴,站在薛子默的身後靜靜地等待著屋內兩人的爭吵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