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揚帆起航 第六十三章 歸家

第二卷 揚帆起航 第六十三章 歸家

紹興二十八年,五月,已經與宋朝締結「友好和平」條約的金國,金主完顏迪古乃,即為人所熟知的完顏亮,又開始心心念念的南征大計了。

自紹興十一年,宋朝力主與金國締結「紹興和議」以來,才至第八年,金國內部便發生了一件顛覆朝堂的大事——經才偉略,擁有大抱負的迪古乃,以年僅二十七的底蘊,弒帝篡位。

迪古乃不愧為自小便揚名宗室之內,本人亦極度推崇漢文化,為了實現他的偉大抱負,實現千古一帝的宏圖偉業,不惜殺盡一切膽敢違背他的人,不論是朝堂中人亦或是女真宗室之人,只要敢阻撓他的施政,便是視為死敵,先殺為敬。這令迪古乃的殘暴狂傲之名為金國上下所熟知,更是因其手段,而不少看不慣他的人,只能瑟瑟蟄伏。迪古乃的朝堂改制,推崇漢化,改善吏治,推行教化,發展農業等振興國運的舉措,才得以順利施行。

自迪古乃弒帝至今第九年,金國開國以來不間斷的征伐導致的國弱民虛,在迪古乃這位弒帝而得帝位的君主的用心治理下,漸漸恢復了幾分元氣。隨著新一代的女真年輕人的陸續長成,以及國內國力的日益壯大,金國對宋朝的挑釁之舉開始愈發明顯。

時賀金使臣孫道夫在回程前,金主迪古乃使漢臣敬嗣暉以二事指責宋朝的不臣之心:金國向宋朝索要叛逃入宋境的人,宋人往往託詞不發,一也;宋人在宋金邊界暗中盜買戰馬,以備戰陳,二也。宋人得了馬,若無人可以騎用,得了百萬馬匹,又有何用?……

敬嗣暉此一番話,正是金主示意,要先用莫須有的罪名扣在宋人不臣的頭上,好為自己日後南侵作借口。孫道夫豈會聽不出言中之意,只是宋國羸弱,自己又只是一介使臣,身在敵境,只能屈身求全,不敢做過多辯解。

孫道夫回國后,將金主所言上奏。

對此,無論南邊的宋朝如何處置,金主迪古乃依舊不會有絲毫動搖,甚至過多在意。對於南邊那個宋朝,迪古乃從未真正視為對手,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能夠攻下,唯有時間而已。

五月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朝會結束后,完顏迪古乃迫不及待地召見了四人,分別是吏部尚書李通、翰林院學士承旨翟永固、左宣徽使敬嗣暉、翰林直學士韓汝嘉四人商議,欲再修宋朝舊王都汴京,用以遷都,為來日南征做好準備。李通、敬嗣暉為搏金主喜悅,大加贊同,直言金主南征宋朝,來日一統九州大地,符合天時大勢。唯有翟永固,韓汝嘉兩人,直言上諫,陳述國內外大勢利弊,金主為遷都燕京,揮霍大量國庫庫藏,消耗的民間人力物力,一時間還未恢復。且如今金國與那宋朝還有「和議」,每年的歲貢不斷,且宋朝小弟當得心甘理得,沒有絲毫僭越之舉,若是一意興兵南征,也會有那師出無名之嫌。

金主聽了大怒,自己一心為國,富國強兵,更是從上京,如今的會寧府,力排眾議,遷都燕京,就是為了讓金國不斷往中原正統王朝的方向發展,而不是打了勝仗,依舊做那白山黑水間的山大王。

迪古乃自小熟讀中原文化典籍,對那漢人的燦爛文化艷羨不已,如今女真人打出了白山黑水,打下了中原半壁江山,難道還要將自己置於那閉塞的上京,如今的會寧府,讓天下人一直恥笑女真人至始至終都離不了胡虜的稱呼?迪古乃對那些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卻一心想要做一代蠻王的同族嗤鼻不已。

他對自己的謀划,或者說目的異常明確,就是要在有生之年,在自己的帶領下,以金國這短短几十年的底蘊,吞併中原王朝,建立起一個真正的女真王朝盛世,屆時他才是史無前例的女真功德最大的女真皇帝,至於他本人弒帝篡位,殘殺同族的劣跡,也終會在光芒萬丈的豐功偉業面前,令他們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如今金主迪古乃對待朝堂的臣子,已經逐漸不再掩飾自己野心勃勃地南侵意圖,從改革吏政,推行漢化,發展農業,更是力排眾議遷都燕京,都是在為進一步將金國權力重心南遷,為將來南侵做好準備。

五月的重修汴梁議事,只是迪古乃對自己的謀划的一種強烈透露,對於朝中是否有反對聲音,反對聲音有多大,都不會左右他的計劃。敢阻撓他的人,大多都已經死了,其餘的也只能將反對的聲音盡量憋在心底。

在剛修燕京不久,又修汴梁,金國哪怕這些年宋朝的歲貢每年不少,加之迪古乃自身上位后的勵精圖治,依舊令得這個建國不足百年的強盛國家,不堪重負。虧得女真人畢竟是從白山黑水之中走出來,這個過慣了艱苦日子的族群在強盛的軍力之下,威服西夏、高麗,讓南邊體量不輸自己,在富碩上更勝自己的宋朝甘心俯首稱臣。

七月,金主下詔築皇城東南之外城,因而汴梁一帶金人大肆搜集民力,錢糧,用以營造新皇城。

…………

且不管金主迪古乃這邊的大動作,薛子墨一行人已經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即墨,而那趙開山率九萬開山軍,也已按照約定,到了莒州,更是迅速攻下了莒州、日照等地。趙開山並沒有在莒州停留過久,而是舍了莒州,直接在日照等地駐紮,將莒州的平民悉數遷至於此。趙開山依著薛子墨給出的建議,在日照之地修建港口,並已日照一地為中心修築營壘,構築防線。

同時招募民間水手,用於籌建水軍,以備薛家承諾的幾艘「墨魚號」一般巨大的海船。其實隨著形勢的變化,與先前薛子墨的設想又有些不同。

一開始,薛子墨希望趙開山的三十萬大軍能夠悉數撤回莒州一代,依靠山川地利,據守一州城池,且有日照一地港口,不缺糧草用度,完全可以憑此與金人作長久的交戰。

三十萬大軍,若是想要分兵多處州縣城池,自然是捉襟見肘,但是若只是據守一州一城之地,且無糧草軍械等後顧之憂,山川地利之勢,尚能與金人打幾個來回。只是最終,薛子墨沒想到趙開山的三十萬義軍,最終只能回來不足十萬,去了三分之二之多。九萬開山軍,再想守住一州一縣,便愈發困難了。

因此,在見到趙開山之後,薛子墨臨時與趙開山議定,開山軍南下后,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攻佔日照,在周圍修築高牆營寨,只需守住一縣之地。日照靠海,金人若圍攻開山軍,只能從陸路或海路攻取。只是九萬人合於一點,金人即使兵力再強,也難以輕易突破。至於海上的金國水軍,自有薛家與開山軍共同抵禦。

只要海上糧道不斷,開山軍就有打下去的資本,且若是能夠再從宋朝購入軍械物資,那更是好上加好。而趙開山不知道的是,此時他們的軍師王倫,已經帶著一船的糧草從海上回來,已經快要抵達即墨。

薛子墨的回歸,其實並不聲勢浩大隆重,反而一切行跡都悄悄咪咪的,哪怕是縣尉田威,也並不能夠發現薛家的異常,只是知道薛家公子已經多日不曾露面,而在昨日,突然收到消息,薛家長子薛子墨,即將要舉辦婚禮,至於新娘是誰,暫時並不知曉。作為即墨縣尉,薛慎的同僚,自然收到了薛家的請帖,而其他諸如高家、鍾家、以及薛家幕僚,薛子墨的夫子,都在邀請之列。

對於薛家並未將薛子墨出城尋覓桃子一事大肆宣揚,只以在家中治學為由作掩飾。因此薛家突然爆出薛家公子成婚一事,都大為驚訝。畢竟薛子墨年方十六,卻少有媒人上門提親,更沒有人聽說薛家公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在此之前,薛子墨更是一直以病恙之身示人,才情也並不出眾,加之平日出門較少,更是為人所不知。若非最近幾個月的幾件事情,薛子墨與田家二公子田彪在淮涉河畔的衝突,與金人的對賭等事成了城中百姓一時談資,薛子墨這個薛家長公子之名,還真的可能繼續籍籍無名。

只不過,既然薛家已經發出了請帖,眾人也就並不會過多在意而已。唯有鍾家、高家的長輩,才對其中內情知之一二,畢竟自家小輩與薛公子熟識更是至交,幾家多有往來,更是在小輩的聯結下,幾家互相合作,建造了如今在即墨為人所熟知的墨漁坊。

在薛子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墨漁坊的發展可謂是一日一變化,在那裡做工的人,都比在即墨有一份富裕家產的老一輩人更加有優越感。只因為墨漁坊的發展潛力之大,人盡皆知。

在那工作的市井小民,如今個個都有了不小的家財,且原本城中百姓吃不飽的境況,如今早已解決,而且由於日日都有那吃不完的海錯,或者如今被人叫做海鮮,美名之味道鮮美的海錯。

墨漁坊有一座醉鮮樓,據說是那墨漁坊的幕後東家一起籌辦,醉鮮樓中所有的美食,都以海鮮為主食,那酒樓大廚,都是特意從即墨聘請而來的日以繼夜地研製海鮮的製作之法。

據小道消息說,薛家給出一本比較完善的各種海鮮烹制之法,也不知是何人所書,但那些醉鮮樓的大廚便是依據書中所寫的烹飪之法,一點點地嘗試,然後才有了現在的醉鮮樓各式各樣的海鮮名菜。

其中那海鮮刺身,更是醉鮮樓一道冠絕的名菜,由於獨特的食用的方法,大受人們的喜愛。許多人一開始對其抱有懷疑,但當品嘗幾次過後,都開始對其的口感大加讚賞。還有什麼蛤蜊、牡蠣等一些貝類的菜肴,也是醉鮮樓食客的鐘愛之選。

如今由於墨漁坊不日地出海捕撈海鮮,大量的海鮮如今已經令即墨的百姓不愁吃食,家家戶戶都有或多或少的海鮮佳肴食用。由於薛家推出的那本海鮮烹飪書籍,並不被醉鮮樓獨有,只要花點小錢,都可以到坊市書鋪中購買到一本初本的《海鮮烹飪基礎》,一些小市民,如今在墨漁坊打工的,都多多少少有了些閑錢,因此都會購買一本,當做平日家中做菜的菜譜。

畢竟若是不懂得烹飪,日日食用味道不夠鮮美的食物,終究味道不美,時日一久,也會對其生出噁心恐懼之感。

至於醉鮮樓的食譜,自然是比之初本內容更加豐富,有一些更是大廚在平日里自己琢磨出來的烹飪之法,也都一一加入食譜之中。

醉鮮樓中一雅室內,薛子墨帶著小五小六,以及家中的一群孩子,包括從青島趕回來的秦冠、王忠等人聚在一起兩大桌的人,共同品嘗醉鮮樓的海鮮,按照薛子墨的話來說,這叫做聚餐。桃子並未一同過來,而是在家中與往昔一樣,照料起家中的事物。畢竟身邊都是男子,一個女孩子,總是不太方便,且若是讓桃子以家中奴婢的身份站著服侍薛子墨,以薛子墨的性情,也絕對不會允許。而若是讓其坐下來一同食用,也不符合當下民情,桃子更是將要正式過門的人,多少還是要保留點名聲的,誰叫這個時代對女士如此多的偏見與約束呢?即使薛子墨本身不在意,也要替桃子,替薛家考慮一下名聲。畢竟一個時代的觀念,並不是薛子墨一個人想改變,就能輕易改變的。

高嵬等人被薛慎秘密送去了青島,也即是薛家在那裡的秘密基地,那個連薛子墨都知之甚少的地方。高家自然也是暗中收到了自家公子安然回家的消息,只是暫時為了安全考慮,高嵬並未回家,而是以一份家書代替。

高家家主高項南,當得到自家犬子歸來的消息,當即前往薛家拜訪,據信中所言,此次是薛家府中之人救了自家犬子,並將其安然帶回。高項南雖然家中孩子不少,然而高嵬始終是最聰穎那一個,是高家的讀書種子,如何不令高項南一直記掛在心。

「高家主儘管放心,貴公子如今已讓薛某派人秘密送去了南方,安全無虞。只是由於貴公子先前在那益都府一帶的作為,恐怕已經被金人掌握了一些情報,若是貿然在即墨現身,被有心人得了消息,到時恐會引來金人的抱復。屆時即墨百姓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也會被打破,更是可能面臨刀兵之災。……如此,只能讓高家主耐心等待,若是高家主實在想要見上一面,也無不可,待薛某安排一番,讓人帶高家主一人前去相見。非是薛某信不過高家主,而是人一旦過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薛慎與高項南在書房談及高嵬一事。

高項南身為鏢局掌舵,半個江湖中人,更是為人豪爽,當即抱拳道:「薛大人過慮了,高某雖只是一介武夫,但高某也知大義,薛大人為即墨百姓所做之事,高某都看在眼裡。此次犬子能夠安然無恙歸來,高某已經不甚感激,怎麼會對薛大人心懷不忿?既然犬子在薛大人的照顧下,已經安全無虞,高某也不做多求,只要薛大人有時間,安排我和犬子見上一面,高某隨時都可。」

「既然如此,高家主就靜等薛某的消息吧……」說完,高項南與薛慎告辭,離開了薛家。

…………

青島之地地處即墨以南,依山旁水,更是有著天然良港的美譽,只是這時候的人,還沒有發展出大量的海上行商,自然港口也沒有發展起來。不過如今在還不是青島的青島,在一處膠州灣入海口之地,已經有了人在這裡日以繼夜地建造港口,由於設備的簡陋,港口的建造並不輕鬆。雖然在秦冠與王忠的努力下,燒制出了一些堪用的「水泥」,但是如今的水泥並不能夠和後世的抗海水侵蝕的水泥相提並論。因此當下建造海港,依舊是以打木樁為主,人們要用滾輪吊將巨木吊起,然後直插入水中,作為地基,然後再在上面鋪設平整的地塊,澆築水泥,形成一片港口雛形。

高嵬等人在歸鄉的路上和薛子墨等人相遇並同行,到了即墨,薛子墨攜當時出門的十一人一起回家,而高嵬、任含嫣等人,在吳子恩這個薛家私兵頭領的護衛下,一直往南而行,一直到了青島地界。在其安排下,煙雲寨的劫後餘生之人,都被安排在了一處小鎮里。這處小鎮的名字,叫做青島,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還是有意為之。總之,在這個名為青島的小鎮里,高嵬等煙雲寨之人被暫時安置在這裡,而且有大量空房子可住,小鎮子並無其他原住民,是一個曾經經歷戰火,經過金人肆虐的荒敗小鎮子。正如薛子墨對他們所說,需要他們自己去親手建造他們的家園。

「放心吧,我那兄弟是一個靠譜之人,既然我兄弟的人將我們暫時安置在這裡,那我們就安心在這裡生活便是。況且我那兄弟已經與我保證,不日便會過來探望我等,我們儘管安心便是。」高嵬對於沒能回家探望家中親人一事,並不遺憾,自己反正已經歸鄉,家中親人具在身邊,見與不見都無甚兩樣。

「哈哈,我任含嫣豈會擔心這個,只是多少對死去的兄弟親友感到一絲悲傷而已,是我沒能守護好他們……父親將煙雲寨基業交至我手,而我卻……」

高嵬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平日里大大咧咧,甚為有主見的煙雲寨寨主。昔日的同僚兄弟,兩年多的朝夕相處,怎麼能沒有一絲感情。只是往事已矣,就像薛子墨所說,死去的人,終究已經死去,而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還需要負重前行下去,所能做的,就是替已故的人,多看看這個世界,多做些他們不曾做到之事,然後好好地生活,不要讓他們過多記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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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舞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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