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燕分飛
雪荔衝出去的時候,杜雲摘下了眼鏡擦掉了淚。
聶穎謙抬眸看了看杜雲,嘲笑起來:「你哭什麼?」
他說的那般不在乎,可眼底分明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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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陰暗潮濕的房子比雪荔第一次來還要髒亂,開門的還是聶老太太的保姆,那位有著碧綠色瞳孔的老奶奶。
「太太,你兒媳婦來了。」
雪荔還沒看到聶老太太已經聽到她那唔唔的聲音。
老人坐在床上,雙手朝她舉起,雪荔心頭哽咽,拉著老人的手坐了下來。
「媽,灣灣是不是丟了?」
老人拚命搖頭,淚水肆意流下,雪荔不明白這搖頭到底是什麼意思,身後的保姆看雪荔已經全都知道了,嘆了口氣也不再隱瞞:「美國這兩年經常出販賣兒童的案子,這一區治安又不好……」
「唔唔……」
聶老太太尤為激動,拿起枕邊抽紙盒朝門口砸去,保姆閃避后唉聲嘆氣:「你瞞她也沒用啊,孩子確實是找不到了。」
雪荔高昂著下巴,看著保姆一個勁流淚,保姆見她這樣難受,抿了抿唇沒再往她傷口上撒鹽。
「媽,我走了,您保重。」
雪荔吸了吸鼻子,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聶老太太立刻去抓她,一邊發出齟齬的聲音一邊搖頭,五官皺在一起,神情極為痛苦。
「嗯嗯……呃嗯……」
聶老太太對門口比劃,保姆一看就懂,轉身朝外走:「我給你去拿。」
雪荔站了起來,推開聶老太太的手,輕輕轉身,毫無聲息的離開。
「呃!呃呃——!」
儘管聶老太太激烈的捶床挽留雪荔,雪荔還是離開了。
「來,要寫什麼?」
保姆把紙和筆放在聶老太太被子上,跟著坐在身邊。
聶老太太平視前方,眼睛瞪的嚇人,右手卻在紙上沙沙寫下歪歪扭扭的漢字,寫好后立刻遞給保姆,後者好奇的看了一眼。
聶老太太聽不到動靜,拚命推保姆,手還不斷往前揮,示意她趕快追雪荔。
保姆扶著膝蓋起身,等她下了樓,哪裡還看得到雪荔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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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荔去紐約警署報案,語言不通交流也不方便,但她確實聽明白了,還有一位年輕的男士也在尋找灣灣,已經奔波了好幾個月。
在繁華大街像孤魂野鬼般遊盪,她的灣灣丟了,也許一輩子都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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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保姆電.話的聶穎謙,飛車回海濱路拿護照和身份證,立刻搭乘最近航班飛往紐約。
十二小時后抵達紐約,母親坐在床上老淚縱橫,保姆靠在門邊,一個勁搖頭:「你媽一直哭,就沒停過。」
聶穎謙抓著母親的手輕輕安撫:「媽,不要擔心,沒事的。」
母親打開便簽簿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聶穎謙,他看了看,忍不住心頭酸澀。
你和她要好好的
「會的,我們會好好的。」
離開公寓,聶穎謙開始四處尋找雪荔,手機關機但沒有出境記錄,看來人還在紐約市區。
聶穎謙一家一家酒店詢問,在覺得已經沒有希望時,一家小型汽車旅館終於出現了雪荔登記入住的資料,聶穎謙大喜過望,給了許多小費,由工作人員帶去客房。
電梯中,聶穎謙用流暢的美語零障礙交流:「鄧女士什麼時候入住的?入住幾天?中間有出去過嗎?」
工作人員做出解釋:「鄧女士開了三天的房,明天中午退房,這兩天保潔員也沒進去,門上一直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旅館人來人往,也沒注意鄧女士有沒有出門。」
聶穎謙不說話,但心裡七上八下。
工作人員拿著門卡,刷開了房門。
房裡好難聞,說不上那種怪味,好像是許多味道參雜在一起的。
屋裡窗帘拉著,黑燈瞎火的,大白天就像黑夜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聶穎謙徑直衝進去,看到床上有個鼓起的身影,蓋在雪白的被褥下,稍稍寬了心。
工作人員也鬆了口氣:「鄧女士在睡覺。」
聶穎謙在床頭坐下,彎腰看著雪荔,她的臉那麼小,可憐的像個巴掌,臉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睡的那麼沉,這樣子的雪荔無疑讓聶穎謙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臉頰冰冰涼涼的,聶穎謙再用另一隻手摸了一下,一樣的驚訝,那皮膚太涼了,根本就不像人的溫度,他立即拍打雪荔的臉:「雪荔!醒醒!醒醒!」
雪荔一直緊閉著眼睛,就像死了一樣,聶穎謙一個寒噤,立刻試探她鼻息。
「快!幫我按電梯!」
聶穎謙大驚失色,一邊抱雪荔一邊對工作人員吼叫。
掀開被子,床單一片猩紅,血已經幹了,那條壓在身下的右臂,手腕上的割痕已經凝結了厚厚的血塊,不再冒血了。
「啊——」
工作人員嚇的驚慌失措。
整條走廊蔓延著聶穎謙堅硬鞋底拍打瓷磚的聲音,引來了諸多房客的好奇,於不相干的人,自殺不過是一條過眼雲煙的談資,但對親人來說,那是生離死別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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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媽咪!」
雪荔聽到灣灣喊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床邊的男人形銷骨立,見她醒來立刻趴到她身邊,掌心順著她額頭摸向她後腦勺,一雙渾濁的眼睛完全掉進了眼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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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后的當天傍晚,鄧婉珠抵達了美國,這才知道灣灣出事,怕雪荔難受,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哭的泣不成聲。
聶穎謙走出來,氣色蒼白,手裡抓著一包煙,但不見他點。
「媽,勸雪荔吃點東西吧。」
鄧婉珠沒有責怪誰,只把他當空氣從他身邊走過,回到病房,看著雪荔拿著手機發獃,相冊里保存了灣灣許多照片。
鄧婉珠順著床邊坐下,看了眼床頭的雞湯麵,其實自己不比雪荔好受,卻還要忍痛安慰女兒。
「雪荔,灣灣能找到的,你趕快好起來,媽媽陪你一起找。」
雪荔一邊擦了淚水,一邊對鄧婉珠說:「媽,你把他叫進來。」
聶穎謙站在床尾,低埋著頭,臉色十分黯淡。
「儘快把離婚的事辦了。」
鄧婉珠避開臉,難受的捂住了自己嘴巴。
聶穎謙沒有看雪荔,轉身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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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北海道雨量豐沛,鄧婉珠和蕙姨悠閑的坐在客廳里品茶,從落地玻璃往外望,天地一片白霧,雨聲潺潺,時光都愜意的停住了腳步。
「婉珠,雪荔有什麼打算沒有?」
鄧婉珠放下茶盞,整個人舒適的靠向沙發背:「灣灣的事對她的打擊很大,我現在只盼著她好好的活著,其他的,我也不奢求了。」鄧婉珠捏著指骨,無限感慨:「可能她天生沒有男人福,算啦,我帶著雪荔好好過,一樣能幸福的。」
蕙姨倒是看開許多,直言不諱的說:「他倆分開也好,本來就是錯誤的結合,我一貫不喜歡商人,分開也好啊!」
蕙姨吐出一口氣,在這個雨天身心放鬆。
鄧婉珠嘆了口氣:「唉,這都怪我,這孩子從小缺乏父愛,內心脆弱的很,他倆才結婚那會我真的哭死了,不斷安慰自己,說聶穎謙好歹有錢,年紀也比雪荔大不少,可能會像父親那樣照顧她,不管他這個人怎麼樣,對我女兒好就行,婚後幾年相處的還不錯,又有了孩子,我真以為他們會走一輩子,沒想到搞成這樣。」
蕙姨拍了拍鄧婉珠膝蓋,口吻活潑起來:「好啦,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啊,等過個一兩年雪荔再遇到個不錯的男人,鐵定會放下灣灣,唉,也沒辦法,這都是命。」
「哪能遇到不錯的男人啊,雪荔都三十齣頭了,要嫁也是離婚的。」
蕙姨笑鄧婉珠的多慮:「你女兒這麼漂亮你還怕沒有男人喜歡?我家不就有一個嘛。」
鄧婉珠苦澀的笑了,有點不好意思:「文蕙啊,我真覺得沒臉見你,雪荔耽誤耀希這麼多年,還害的他離家四年。」
「哎呦,幹嘛這麼說!」蕙姨皺眉:「耀希現在也回警隊了,雖然跟他爸還沒和好,但也願意回家看看我和他媽媽了,這已經很不錯了,孩子大了,你不能強求他什麼。」
蕙姨再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一點:「婉珠啊,你幫幫我家耀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