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殺人
付太醫點點頭,「只要您侍疾在側,陛下便會悄無聲息的吸入這些毒氣……」
趙溧陽臉色一白,竟險些站不穩。
付太醫額前冷汗淋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公主說這些話。
只不過陛下對他有提攜知遇之恩,他總要盡些臣子本分的。
更何況他先前打探了六公主的口風,看起來她真的毫不知情。
付太醫便這樣做了,醫者父母心,就算牽扯到儲位之爭這樣的大事,他也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陛下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喪命。
或許真的就只是湊巧。
他方才仔細查驗過了那個香囊,香囊外面的布已經變得粗糙,有些起球,想來已經用了很久。裡面的那些草藥也很久沒有換過了,怎麼看,六公主都不可能存心要害自己的父親。
「微臣相信六公主並無害人之心,只是眼下這樣敏感的時刻,六公主又時常侍疾在側,若是真被旁人看出端倪,只怕六公主……」
付太醫沒說話了,他點到即止。
他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將香囊恭敬的遞還給了趙溧陽,趙溧陽只覺得那香囊像一個燙手山芋似的,竟有些不敢接。
她面上看上去還算平靜,可心頭已是又驚又怕。
驚的是趙貞如的殺意。
怕的是趙貞如步步為謀的盤算。
這件事,應該很早很早他就盤算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預想之中的進行。
她腦子裡突然想起那一日接趙貞如骨灰回宮時,趙貞如那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說父皇活不了那麼久。
他竟是什麼都算好了。
他的棋子,他的安排,全部都按照時間,精準的落在該去的地方,然後將所有的殺機,連成一張細密的網,讓人無處可逃。
若不是今日付太醫提起,只怕她成了別人手裡的刀子,她自己都還什麼都不知道。
趙貞如,真是深不可測。
趙溧陽突然沒來由的惶恐和驚俱,風輕輕揚起她的髮絲,飄遠了。
她的眼底彷彿空落落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絕望襲上心頭。
她臉色有些蒼白,她抬起手來,有些無力,竟好似半晌抓不住那香囊似的。
付太醫就這麼看著她,似看穿她平靜之下藏著的后怕和驚俱,眼神之中多了些許安慰意味。
趙溧陽便問:「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你要知道,這皇宮裡的人都只顧自己,謹言慎行才能活得長長久久。」
付太醫微微一笑,太醫院最年輕有為的大夫,自有自己的風骨。
他鄭重其事的說道:「臣不求活得長長久久,只求活得坦然舒心。縱使這世上小人當道,臣也想秉正道而行。」
趙溧陽聞言,眼底微微綻放出光彩。
她開口,輕輕的重複了一聲,「縱使這世上小人當道……也要秉正道而行。」
那句話彷彿有著很強大的力量,瞬間將這滿園的雨霧都吹開了,只留下一片清明的世界。
有那麼一瞬間,趙溧陽聽不到那雨滴聲,聽不到遠處宮人們的說話聲,也聽不到樹葉簌簌的聲音。
她稍微退後半步,沖付太醫福了福身,正色說道:「今日聽太醫一言,受益良多,只是——」
趙溧陽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她感覺到了臉上一滴溫熱的液體。
上一秒還站在她面前的付太醫,此刻睜著一雙眼睛,瞳孔彷彿要跳了出來,他的眉心被人用短劍貫穿而過,露出鋒利帶血的尾部。
一個血窟窿綻開,彷彿在他眉心開出了一朵紅花。
血水飛濺,有一滴噴到了她的臉上。
付太醫努了努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卻什麼都來不及說。他的瞳孔瞬間渙散,「噗通」一聲,整個人倒在了趙溧陽的腳下,倒在冰涼的地板上。
一柄短劍,還插在他的後腦處,上面帶著紅色的穗子。
暗紅色的血液從他眉心而出,在地上涓涓流淌著,流到了她的腳下。
趙溧陽看著他,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長廊對面,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影。
她不像其他宮女穿著粉嫩的宮裝,她像是一個黑影,永遠穿著一身青衫或是黑袍,沉默的隱藏在黑夜之中。
趙溧陽從來沒有覺得覓秀像現在一樣面目可憎。
覓秀的武功很好。
可是,她很多時候冷得不像個人。
她只是趙貞如的殺手。
趙溧陽突然那一口氣就喘過來了,她看著覓秀走過來,看也不看她,只是彎腰拔出付太醫後腦勺上的短劍。
她眉眼沒有一點變化,冷靜得像是殺了一隻雞一隻鴨,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血水一下子噴涌而出,有幾滴濺到了她的鞋面上。
覓秀皺眉,似有些不耐煩自己的短劍被弄髒,她從懷裡掏出一方錦帕,輕輕的擦拭起了刀鋒。
趙溧陽盯著鞋面上的血點,半晌還回不過神來。
言猶在耳,可是付太醫卻已經死了。
趙溧陽抬起眸來,一字一句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覓秀挑眉,似有些不解她的問話,「他知道了你的秘密,便該死。」
「是我的秘密還是趙貞如的秘密?」
覓秀低眉,怔怔問道:「有區別嗎?」
趙溧陽心中突然生出來一種強烈的悲懣之氣,她不知道要跟覓秀說什麼,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覓秀都無法理解。
在覓秀的世界里,只有該殺的人,和不該殺的人。
趙溧陽悲從中來,看著在腳下的付太醫的屍體,她的臉上浮起笑來。
她笑得格外悲涼,格外心酸,格外凄苦。
也許這就是她趙溧陽的宿命。
那就是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死在她腳下。
覓秀有些不解的看著趙溧陽,隨後很認真道:「公主放心,我會清理乾淨的。」
趙溧陽眼底泛起一分煞氣,冷笑一聲,隨後道:「那…真好。」
話音剛落,趙溧陽看見有一個面生的宮女跑了過來,跟她貼身宮女說了幾句。
貼身宮女遠遠看著,臉色似微微一變,在雨夜之中顯出幾分慌張來。
隨後那人遠遠看她一眼,似有些拿不定主意。
趙溧陽心頭沒來由的一緊。
她招了招手,那宮女得了示意,面色焦急的撐開油紙傘走了過來,隨後在趙溧陽耳邊輕聲道:「公主,東宮那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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