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

生財

昨晚的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

韓松和姜欽遠原本還擔心萬一周士明的家人報官怎麼辦,他們只有兩個人,可擋不住官兵。

結果周士明的家人老老實實把一箱又一箱的黃金搬上了船,半點事情都沒折騰,一心去街上接周士珉。

五千兩黃金堆在眼前,韓松下意識拿起一塊金錠,咬了一口,眼睛「錚」地一下變成了金色。

姜欽遠也忍不住喃喃道:「怪不得這世上有強盜,實在是……」

一語未了,只聽「篤篤」連響,有東西搭在了船舷上。

淡淡月色下,姜欽遠看清了那是一隻只泛著寒光的鐵爪,每一根鐵爪後面都系著鐵鏈。

每一條鐵鏈後面都會有一名姜家府兵。

「……所以姜安城是等周家的人走了再去抓你們的?」

花仔已經跑完了一百圈,整個人癱在校場上,一身都是土灰草屑,頭髮都汗濕了。

跑一百圈沒什麼,問題是姜安城為她挑選的「負重」——是武廟那隻巨大的銅香爐。

這會兒香爐倒在她身邊,她朝它踹上一腳,估且當它是擋了她財路的姜安城:「還算是護住了你們的顏面。」

「其實……」姜欽遠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道,「其實我去打聽過了,周士明家的人根本沒有報官。」

花仔一愣:「沒報官姜安城是怎麼知道的?」

「那什麼……花哥,看在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姜家的少家主想知道你在幹什麼,可不一定要報官。」姜欽遠伸出兩根手指頭,戳戳自己的眼睛,再對準花仔,「反正你以後要小心些。」

花仔眨了眨眼,一下子翻身坐起:「姜安城他媽的讓人盯我的梢?!」

韓松等三個人六隻手齊齊要去捂她的嘴。

「小聲點祖宗!」韓松壓低了嗓音,「搞不好現在就有人在暗中看著咱們。」

姜欽遠道:「那個,我說句公道話,昨晚上花哥你確實是太冒險了,如果後面來的不是我堂哥,而是官兵,我們可就完了。」

風長健也點頭:「昨晚威風是威風,但如果不是姜夫子給我們兜著,萬一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被我父王罵死。」

花仔大怒。

她昨晚的感覺沒有錯,真的有人在暗中盯著!

「合著他派人跟蹤我還有道理了是吧?!」

她一腳踹飛了那隻銅香爐,轉身就走。

三人正想跟著,猛聽得身後巨響。

香爐撞倒院牆,嘩啦啦倒下一大片。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後統一拔腿就跑,逃離現場。

韓松一面跑,一面回望。

這回,祭酒大人又要哭了。

*

「修河款一百萬兩,最終發到河工只有十萬兩;寧遠軍軍餉二百萬兩,交到寧遠守將手中只有四十五萬兩;大修太廟,內庫拔銀五十萬兩,修了三年還未修繕完成,從安州運過來的巨木倒成了你家別院的棟樑……」

刑部大牢,陰寒幽暗,火把忽獵獵作響,映得姜安城的臉忽明忽暗,他的眸子里全是冰寒的怒意,「周士明,你好大的膽子!」

周士明身穿囚服,頭髮散亂:「冤枉啊小姜大人,每一批款項的來龍去脈賬面上都清清楚楚,再說下官的財產小姜大人您不是早就清點過了嗎?那麼多銀子,真在下官手裡,下官還能吃了不成……」

「清涼坊東里巷第三家,家門口有棵大槐樹的,那所宅子,你知道吧?」姜安城打斷他的話,盯著他,「你家人為了幫你湊贖金,從那裡搬了五千兩黃金出來。難怪我之前什麼都沒搜出來,原來你把贓款全換成黃金,埋在那所宅子的菜窖里。」

周士明渾身一震,瞳孔里透出一絲慌亂,但並不是姜安城所預料的驚恐。

按《大央律》,貪污一萬兩銀子以上便要削官,五萬兩則要下獄,超過十萬兩,則要問斬。

以周士明的貪污數目,死十次都夠了。

「小姜大人,」周士明的聲音居然算得上沉著,「可否摒退左右,借一步說話?」

「你罪證確鑿,每個字都會被書吏記錄在案。」姜安城道,「宅子里只有兩萬兩黃金,其餘的黃金在哪裡?」

周士明沉默了一下,沉聲道:「小姜大人真要記錄在案?」

姜安城不想再跟他廢話,季齊從刑架上取下一條鞭子,鞭子上還沾著上一位犯人的血跡。

「我說!我說!」周士明咬牙道,「其實此番就算小姜大人不來找下官,下官原也想托路子去找小姜大人。小姜大人,您是少家主,但只理政務,不理家務,姜家的事,您知道多少呢?下官只是個侍郎,上面的人不點頭,就算我有這個膽子,也沒這麼大手筆!」

他已是侍郎,他上面的人,便是尚書了。

現任戶部尚書,姓姜名昭,是姜欽遠的父親,姜安城的親叔叔。

姜安城臉色沉下來。

季齊一鞭子抽向周士明:「你可知胡亂攀咬他人,罪加一等?」

周士明慘叫:「小姜大人,你不該在這裡審我,你只要去家裡問一問尚書大人,再問一問家主大人,就什麼都知道了!下官只不過是姜家的一條狗而已!那兩萬兩黃金,只是主人賞我的骨頭!」

做筆錄的書吏戰戰兢兢,筆停在半空。

這樣的話他不敢記,可姜安城律己律人都一樣嚴厲,他又不敢不記。

只得乍著膽子覷一眼姜安城的臉色。

火光下,姜安城面沉如水,聲音穩定,清晰:「犯人的供詞,還不記下?」

書吏打了個激靈,立馬提筆記錄。

*

離開牢房,外面晴光匝地,金黃色的銀杏葉悠悠從枝頭飄落。

真像是從地獄回到人間。

季齊感慨。

他落後姜安城半步,看著姜安城的背影。

無論何時何地,姜安城的身形永遠挺拔優雅,不管是在陰暗血腥的地獄,還是在秋光正好的人間,看上去都沒有任何不同。

但憑著侍奉多年的經驗,季齊感覺得到主子的沉鬱。

「這次倒真是巧了。」季齊決定說點什麼分散分散主子的注意力,「底下人跟了周士明這麼久都沒什麼發現,花公子來了這麼一招,倒是歪打正著,幫了主子的大忙。看來花公子是一員福將,主子要不要將其收在麾下?以花公子的本事,定然十分得力。」

姜安城的腳步沒有停,聲音也一如往常那樣清淡:「休要胡言,她任性莽撞,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而且……

她不屬於這裡,不必把她拖入這趟渾水。

一片銀杏葉打著旋兒飄落,停留在他的肩膀。

他看著這葉子,忽然想起,麟堂里也種了許多銀杏樹,風吹過的時候,葉子紛紛飄落,鋪滿了整條走廊。

一隻羊皮小靴在上面踢了一腳,杏葉再度飛揚,像一群明亮的黃金蝴蝶,飛舞在她的身邊。

「……」

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姜安城強行拉回思緒,拂開那片銀杏葉。

銀杏葉滑過他的肩頭,滑過他的腰間,最後被他衣擺帶起來的氣旋拂得輕輕一振,在空氣中停了停,這才飄然墜落。

*

花仔很生氣。

偏偏找不到人發泄,因為姜安城這天依舊沒有回別院。

她殺氣騰騰趕到麟堂,準備守株待兔,結果被韓松告知:「可是今是休沐啊。」

「休什麼?」

「休沐,麟堂和官府一樣,每旬休一次,一次兩天。」韓松道,「你不知道嗎?」

花仔恨,正要一腳將什麼東西踹飛,忽然間反應過來:「……也就是說,今天和明天不用上課?!」

「對啊。」

花仔哈哈一笑:「早說嘛!」

她陡然間恢復了精神,不用上課,可以玩啦!

韓松獃獃地看著她:「……」

明明來的時候還一臉殺氣嚇得他小腿打戰,怎麼轉眼間就笑眯眯春暖花開了呢?

這氣消得也太快了吧?!

*

京城是天底下最大最繁華的一座城,天底下所有好吃的東西、所有好玩的物什,全都可以在這裡找到。

這是在京城混過的老大、阿郎和虎子們統一的結論。

現在花仔終於有機會親自來感受一番了。

只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不過,不著急,花仔生財有道,沒費多大功夫,就揣著一隻鼓鼓囊囊的錢袋出現在京城熱鬧的街頭,手裡拎著各色吃食,一邊啃著一隻滷雞翅,一邊晃進了一家茶樓。

*

姜家主府門口,季齊看著人備好馬車。

一名中年管事急步走來:「季爺,剛剛有人在我們鋪子里當了這樣東西,小的一瞧,這不是少家主的么?」

說著打開手裡一隻小錦匣。

季齊看清了裡面是什麼,震了震。

「誰當的?什麼時候?人在哪裡?」

「就在一個時辰前,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公子……」管事話沒說完,只見姜安城從門內出來,走向馬車。

以管事的身份沒有資格直接同姜安城說話,他立即躬身行禮,將小錦匣交給季齊。

季齊快步走到姜安城身邊,把事情說了。

姜安城:「人在哪兒?」

季齊道:「管事的已經讓人跟著了。」

姜安城低頭看著錦匣里的東西,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去找。」

那是一枚漆黑的扳指,玄鐵製成,上刻麒麟。

整個大央只此一件,姜家人都認得,甚至可以充作他的信物,發號施令。

而現在,竟然被人拿去當了。

並且,只當了一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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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大人今天崩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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