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

願意

姜安城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便重重地皺起了眉頭:「胡鬧!」

他轉身便走。

花仔撈住他的衣袖,一路跟上他,一路道:「是真的!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嘛,那我當然要嫁一個厲害的。本來只有老大打得過我,所以我一直想嫁的人是老大。但一來我上次已經破了老大的神功,他已經不是最強的男人了,二來老大已經有大嫂了嘛,雖然我可以和大嫂做兩頭大,但老大就是不樂意,你說他是不是蠢?這就罷了吧,現在既然你打贏了我,那我自然……」

「住口!」姜安城在馬車前倏然轉身,盯著她的眼睛,「二當家,婚姻大事,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豈能兒戲?我有我的事,你也要回你的天虎山,你我就此別過,好走不送!」

他的聲音決絕,一拂袖,甩開了花仔的手,長腿一踏車轅,上了馬車。

花仔順勢就跟著上去了,笑嘻嘻道:「嗐,你這麼厲害的本事,我什麼都沒學著,哪能走呢?我願賭服輸,從前的事兒咱們都別提了,從今往後,你說東,我絕不敢往西。」

姜安城微微冷笑:「二當家當初也是這麼跟我保證的。」

「這回是真的,比真金還真!」花仔一把抓住姜安城的手,誠懇道,「你信我!」

這個動作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近,花仔湊到面前的臉,幾乎與姜安城息息相聞。

花仔明顯地感覺到姜安城的手顫了顫,然後他飛快地收回自己的手,目光沒有再看她,聲音聽上去有幾分僵硬,「若是你再犯,該當如何?」

花仔認真地想了想,沉痛道:「犯一次,你餓我一頓。我這人最怕餓了。」

如此暴露自己最大的弱點,花仔簡直要被自己的誠意感動了。

大約是她臉上的苦大仇恨太過明顯,她發現姜安城嘴角好像掠過了一絲笑意,太飄忽,也太快,還來不及看清就消失。

可能是她看錯了吧,因為下一瞬,姜安城便板起了臉,冷冷道:「犯一次,餓三頓。」

花仔震驚:「這麼狠嗎?」

姜安城:「外加罰銀一百兩。」

花仔發出了一聲慘叫:「夫子!」

「不願意?」姜安城臉綳得緊緊的,「我不願強求,二當家若不願意,就請下車。」

花仔在心中天人交戰一陣,用力咬了咬牙,算了,再苦也就是苦半年,她就當是來苦行的。

「願意。」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姜安城:「大聲點,聽不清。」

車簾隔絕了外面明亮的陽光,馬車內的光線是一種蔭靜的色調,很像是隔著水面透下來的。

姜安城的眉眼浸在這幽幽的光線里,眉角眼梢有一種很淺很淺的、輕盈的愉悅,讓他看起來和方才揮劍的樣子截然不同。

怎麼好像比贏了還要心情好的樣子?

花仔一面這樣想著,一面驟然湊近,一手撐在了他臉邊的車壁上。

姜安城的視線一頓。

幽涼的光線淡化了花仔臉上那一慣的、天不怕地不怕誰也不放在眼裡的囂張,這樣近的距離看起來,她的肌膚瑩然如玉,像上好的羊脂玉那樣微微發著光。

眸子漆黑光潤,瞳仁清澈至極,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臉。

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恪守君子之道,還從未和一個女孩子離得這樣近過。

明明知道這樣十分不妥,且她的嘴角抿著,顯然憋著什麼壞主意,他應該將她一把推開,可,手卻在袖中不自覺握成了拳,以抗拒胸膛中突然紊亂起來的心跳。

就在這時,花仔湊近他的耳朵,氣沉丹田,大吼:「我願意!願意願意願意!」

聲音之大,可以吵死一條街上的聾子。

姜安城:「…………」

別問,問就是聾了。

花仔心滿意足地靠回自己的位置,向他挑了挑眉:「夫子,這回聽清了嗎?」

姜安城定定瞪著她,季齊在外面請示:「主子,回主府還是別院?」

「別院。」姜安城咬牙扔下這兩個字。

外面的季齊微微抬頭,他跟在主子身邊太久了,太熟悉主子的一言一行。

這兩個字里雖然透著極大的不滿,卻沒有一絲低沉,之前那種沉鬱得讓季齊有點害怕的凝重感,好像從主子身上消失了。

馬車正要駛動,花仔猛然想起了什麼,然後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燙著似的,一下子躥了起來:「等我一下!」

她躍下馬車,衝進了賭坊。

沖得太快,差點撞翻馬車旁的季齊。

季齊後退了兩步,以眼神向馬車內的姜安場面請示——要去抓回來嗎?

姜安城一手撐住了額頭,對他擺了擺手。

車隊靜靜地在外面等候。

不一會兒,花仔罵罵咧咧從賭坊里走出來:「什麼破手氣!還以為最後能贏一把,居然還是小!」

姜安城感到一陣腦殼疼:「……你去開盅了?」

「自然了。做人做事都要有始有終嘛。」花仔道,「萬一贏了,我自然是要把錢都帶走。」

姜安城倒是對她有幾分刮目相看:「輸了你就不拿了?」

「當然,願賭服輸嘛。」花仔說著嘆了口氣,「我這個人,手氣是不咋地,但賭品那絕對是響噹噹的。」

姜安城點點頭:「若是你的人品能有你賭品的一半,你身邊的人便是有福了。」

「那是——」花仔接到一半才覺出不對,但又不大確定,狐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罵我了?」

姜安城低了一下頭,散落的髮絲滑下來,垂在他的頰邊,擋住了他的表情。

但花仔覺得眉眼有幾分舒展,看上去好像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然後,他抬起頭,道:「我身為夫子,教導你人品當如賭品,怎會是罵人?」

他臉上的神情是一如往常的沉靜溫和,花仔看不出半點不對,只得「哦」了一聲,目光忽地落在他的右臂上。

他今天的外袍顏色深,那道被她的陌刀劃破的地方一眼過去看不到什麼,這樣近,才發現顏色已經有點不同,應該是染上了血跡。

花仔想要湊近看仔細些,姜安城忽然抬手擋住她的靠近,聲音里透著一絲緊繃:「別過來。」

「我想看看你傷得怎麼樣,」雖說比試就是刀劍無眼,但親手把他弄傷,花仔還是有一絲不忍,「……痛嗎?」

姜安城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柔和的關切,這絲神情太過細膩,跟她平時大大咧咧的模樣全然不同。

「不痛。」他的聲音不由放輕了些,也放低了一些,「皮外傷而已。」

「夫子,對不住啊,我那會兒實在太生氣了,你派人盯我的梢,還不許我這不許我那,我實在氣得不行,所以下手重了點兒……」

「不礙事,我是故意的。」姜安城道。

花仔一愣。

「你天生神力,再加上陌刀霸道至極,常人難敵,若是硬拼硬,我不是對手。」姜安城看著她,目光溫和,「但要發揮出陌刀最大的力量,你需要靠腰力藉助慣勢,這樣陌刀才能摧山倒海。腰力固然能為陌刀加勢,運招卻比手腕費事,我只有迎上你的刀鋒,才能在你一招用盡下招未起的時候找到你的破綻。這便是兵法有云:『順勢而為,機縱剎那』。」

花仔又是訝異,又是佩服:「原來打架也有兵法!」

姜安城輕輕笑了笑:「兵法便是人法,可以對付一群人,也可以對付一個人。」

花仔激動:「那你快些教我啊!!!!」

姜安城靠在車壁上,道:「等你把前面十篇兵論補上,再說。」

花仔心裡打了個突:「那個……我不是已經交了么?」

姜安城沒有看她,合上了眼睛:「我說的是你自己寫的。」

花仔:「……」

媽蛋,糊弄不過去了。

*

到了別院,桑伯第一個注意到姜安城的衣袖,嚇得魂不附體,急忙捧來傷葯。

花仔自告奮勇:「我來。」

姜安城:「你出去。」

花仔:「讓我來吧,我砍的,當然是我來上藥。」

桑伯驚了一下,猛地睜圓眼睛看著她。

「讓桑伯來就好。」姜安城道,「你雖然對外扮作男裝,但到底男女有別,你須得為自己的清譽考慮,知道么?」

「清譽?清譽值幾個錢?老子根本就沒有那玩意兒。」花仔說著,拿起藥罐,準備打開。

姜安城向她伸出手:「你忘了你在馬車上說過什麼?」

他的掌心向上,手指修長,花仔無奈,只得把藥罐放進他的手心裡。

姜安城還看著她。

花仔:「我不上手,在旁邊看著也不行嗎?」

姜安城:「不行。」

「為什麼啊?」

桑伯咳了一聲:「花公子,要上藥,主子自然是要寬衣的。」

花仔:「那就寬啊。」

姜安城放棄了溝通的打算,起身,抓住花仔的手腕,一把把她拉到門外,然後關上門。

「哎,哎幹嘛幹嘛?」花仔扒拉住門板,不讓他關上,「看一看怎麼了?看一看又不會少一塊肉?我得看看你傷得怎麼樣——」

她臉上的關切太明顯了,明顯到讓姜安城微微一頓。

「我說了,不礙事的。」姜安城看著她,聲音低沉,柔和,「還有,我並沒有派人盯你的梢。」

花仔一呆:「那你怎麼知道我劫了周士珉?還有今天守在茶樓外面的那個……」

「因為我一直派人盯著的是周士珉。」姜安城道,「至於今天守在茶樓的是當鋪的夥計,他認得我的扳指,以為你是偷來的。」

他取出那隻扳指,放進她的手心,「這次收好了。若是再當,你就真沒有我這個夫子了。」

門「嗒啦」一下關上,花仔看著掌心的玄鐵扳指,怔住。

已經當掉的東西,一文錢沒花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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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姜大人今天崩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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