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無一生還
出了延英殿，眾人有任務的各赴任務，剩餘幾人便被義陽拉到寢宮裡坐坐。舒王被封了兵馬大元帥，但太子連去抗敵的機會都沒有，很是鬱悶，灌了口茶嘆息一聲道：「本宮就不明白了，父皇怎麼老是偏向舒王？現在倒好，還讓穎來監視本宮，這不等於軟禁嗎？」
「皇兄，你大錯特錯，父皇是不想讓你去冒險。」唐安公主安慰太子一句。
「本宮又不是金絲雀，成天被關在籠子里還能起舞高歌。」太子越說越氣。
「太子哥哥，你應該明白舅舅的一番苦心，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不想讓你有意外。」雲兒頓了頓也安慰太子一句。
太子心裡本來有火，聽紫雲這麼一說，更是火冒三丈，冷聲道：「住嘴，都是你，說什麼讓李誼領兵討藩，現在好了他被封了兵馬大元帥，你滿意了？」
紫雲怔了怔，咬了咬薄唇，很是委屈。太子雖然曾經說過傷她心的話，但是這幾年來還從來沒有對她這麼發過火。他今天是怎麼了？於是頓了頓淡淡地道：「這怎麼能怪我呢？」
「郭紫雲，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話在父皇那裡是舉足輕重的嗎？本宮看你就是故意的。」太子冷聲反擊。
「你講不講理？我只不過是不想舒王去送死，誰知道舅舅真的就任命他為兵馬大元帥了呢？」紫雲說著也來了氣。
「看看，看看，不想讓他去送死，說的多好聽！明明就是你看上他了，處處維護他。」太子這氣話說的可有點過了，眾人都知道他喜歡紫雲，就紫雲跟榆木疙瘩似的不知道，可是醋也不帶這麼吃的。
「李誦，你不要太過分。」紫雲氣的騰地站了起來。
「本宮過分，你難道不過分嗎？明明知道本宮喜歡你，還給故意本宮潑冷水？」太子冷眸一凝，倒是第一次說出了他這些年的真心話。
「不可理喻。」紫雲氣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承認太子說喜歡她的瞬間，她有些震撼、感動，但是後面的話卻那般不覺她的好意，於是氣的渾身打顫。
「總算是說真話了？本宮不可理喻，舒王好，一千個好，一萬個好。」太子說著自嘲地笑了笑。
眾人誰都不敢插話，只能看著兩個人朝著對方噴火。
「對！他最起碼不像某人那般蠻不講理。」紫雲咬了咬薄唇應道。
「本宮蠻不講理，郭紫雲，不要仗著本宮喜歡你就如此不識好歹。」
「我不識好歹怎麼了？是誰曾經嫌我小，是誰說不想再看到我，是誰說的？」紫雲不說則已一說就將過去的老底全揭出來。
至於雲兒和太子的事情還要從四年前說起。
她和太子第一次見面是在城郊的杏林，那會兒她大病初癒，正逢陽春三月，我和她閑著無事，便到城郊很有名的杏林去看花雨。素聞城郊那片人間仙境，卻沒想到會是那般美不勝收，紫雲不覺起舞林中，陶醉在那片仙境之中。我看她被美景吸引，久不見笑意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難得她開心，所以我便飛身上了其中一棵樹，斜在樹杈上看她在林中翩翩起舞。她一身素衣起舞於粉色的花雨中間，宛如仙子下凡。
我看的有些入神，當時就想起去年她出事的時候一個算命先生的話：九死一生，福為載厚。只是不知道誰有幸能將來娶到她。就在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入景，我心裡咯噔一聲，想要提醒雲兒一句，可是當我看到不遠處另一個立在樹下，巋然不動的頎長身影時，又打消了那個念頭。有意思，太子加太子侍讀。一個是將來的天子，一個是將來的重臣。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太子走向她，並與她共舞，舞罷之後微微躬身，謙和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那時的太子與她已經時隔五年未曾謀面，太子根本沒有認出她來，她也沒有認出太子。
當天太子的人便打聽到了府里來，當太子知道她是雲兒之後又驚又喜。
雲兒從天山學藝回來之後緊接著隨爺爺去了邊地，故而太子一直沒有見上她。
下午的時候我得到消息說太子的人來探我娘的口風，想將雲兒討回去做妃子。我一聽，心裏面突然特別不情願，於是立馬讓人散播謠言，說雲兒看上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我和她是雙胞胎，我只想讓她跟我玩，可不想她進宮去做什麼妃子。所以，我得將她留下，哪怕是用最見不得人的手段。
果然，沒多久她就被我娘罰跪祠堂。她脾氣犟，連晚飯都沒吃，還跟我娘頂嘴說就要嫁給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我知道她那是說給我聽的，她是生我的氣。
我藏在祠堂的房樑上，看著她跪的直挺挺的背影，有點心疼她。
她武功不比我差，所以自然知道我就在祠堂。等人都睡下之後，她問我為什麼那麼做。
我告訴她說我不想她入宮。
她忽然不跪了，然後將兩個墊子拉在一起，然後躺在了上面。望著房樑上的我，問我是不是忘了她有鳳格的事情。
我輕笑著告訴她說沒忘，正因為沒忘，所以才不想她那麼早入宮。因為，我想讓她開開心心的玩幾年，我陪著她玩。
「二哥，你說太子都有太子妃了，我哪來的鳳格？這要是論權謀，咱娘鬥不過姑奶奶的。」她若有所思的問我。
我搖了搖頭，心裡也很疑惑，心想，莫不是太子會換人？
如果真是那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我大唐自安史之亂之後已經滿目瘡痍，爺爺和幾位老將軍可謂是費勁畢生心血想要完成中興大業，爺爺臨終之時還牽挂著中興的事情。
「有人來了。」我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於是提醒雲兒一句。
果然，沒一會兒，太子來了。他夜探國公府，只為給雲兒送一件披風，可見他確實想娶雲兒的那顆心。可是我就是不想讓雲兒嫁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本來以為只有我不願意雲兒入宮，可是當祠堂門口瞬間燈火通明的時候我才明白，爹爹不願意，娘親也不願意。
原來爹爹早前就讓人埋伏在了祠堂周圍，就等著來人自投羅網。爹爹帶人將太子抓走之後我才從小溪那裡得知，我偷偷摸摸的進來的時候就有人給我老爹報告去了，我爹聽說是我之後只是說了一句：他倆走到那兒都連著一根筋，不管他們。然後默默的喝茶，示意大家繼續等。
再後來便是我娘的百般阻攔，我還聽說她直接給太子撂了狠話，說他如果真的愛雲兒，就不要再見她。
再後來爺爺也出面阻攔，說了很多理由。歸結起來就是：雲兒喜歡自由，性格倔強，要求一世一雙人，這些太子都給不了。
太子倍感壓力，也自覺得給不了雲兒想要的幸福，所以便決定不再見她。
直到三個月後，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隨母親進宮看韋德妃，剛好也碰上了太子，那時我們幾個正陪著太子在御花園散步。太子掉頭想要逃走，可是已經來不及。
那天我也不知道雲兒發什麼瘋，突然問太子為何躲她。太子只能說是她終究還是太小了。那一刻，我明白太子，雲兒將他當親戚，他將雲兒當妃子。
自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兩人便沒有見面，再到後來，我們幾人經常到茶樓小聚，我也時不時地帶雲兒去，但他們倆的交集幾乎都是公事，私事從來不曾提起。
我知道這幾年太子心裡並不好過，但還是忍著，雲兒今日的舉動戳到他的痛楚了。
太子想，他既然給不了她幸福，就不應該給她任何的奢望，哪怕是一點點。於是咬了咬唇，仰頭，生生的將眼淚吞了回去。然後，用自己覺得足夠生硬的語調來了一句：「郭紫雲，本宮說喜歡你，只是因為欣賞你的才華，你不要多想。」殊不知，他的聲音早已顫顫危危，此刻他其實有另一幅畫面在心裡，那就是伸手一攬將她擄入懷中，然後勁量平淡地告訴她：「本宮，本宮不想與你這不識好歹的爭了。」但終究他沒有勇氣說。
「臣也很欣賞殿下的才華。」雲兒淡淡地來了一句。
「明白就好。」面對紫雲的如此淡然，太子心裡揪的生疼，難道他這麼說她就沒有一絲的難過？見太子沉默，雲兒不覺心想：不會是傷心了吧？算了，總歸他們這一世註定有緣無分，所以又何必痴念於那不可能的事情。
見狀，唐安公主開口緩解氣氛道：「好了好了，你們休戰就好，老是鬥來鬥去的多累啊！」
「就是，你們倆這段風月，虐死人，就此打住。雲兒你說說父皇為何今天要趕世平哥哥走？」義陽倒是一直很掛心這事兒，王世平也很想知道原因。這個義陽向來口無遮攔，她剛才將他倆的鬥來鬥去說成風月，莫不是她知道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雲兒不覺這麼想。
「喂，郭紫雲，想什麼呢？」見雲兒心不在焉，義陽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喔，就是，世平哥哥他老爹也反了。」雲兒搖了搖扇子道。
「噗！」王世平頃刻一口茶噴了坐在旁邊的義陽一臉！
「王世平，你想死啊？」義陽抹了一把滿臉的水，開口大罵。王世平顧不了理她，塞給她一隻帕子。探身問紫雲道：「什麼時候的事情？老爹他瘋了？」
「十一月份。」雲兒頓了頓說。
「什麼？這麼久了，等等，難不成你們都知道，刻意瞞著我的？」王世平妖媚的眸子頃刻暗了下去。
「別這麼看本宮，本宮真的不知道。」義陽見王世平盯著她，立刻搖了搖頭道。
「她確實不知道，父皇本來想留你做人質的，可是他是看著你長大的，終究不忍心，所以今天才說讓你走。」太子算是告訴了王世平真相。
「我不走，老爹是老爹，我是我。我又沒反，為何要走？」王世平頓了頓道，他平時倒是腦袋靈光，可是這會兒不知怎麼死腦筋起來。
「不行，世平哥哥，你趕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說不定父皇這會兒已經後悔了。」義陽起身拉著王世平就走。
「放開，我不走。」王世平其實此刻心裡很亂。
「世平，聽話，你要知道父皇到現在還瞞著群臣，要是大臣們都知道了，父皇想放你走都走不了了。」太子也讓他趕緊走。
「世平哥哥，你出來一下。」雲兒說著拉起他，飛旋起身，一口氣一直到了城郊，這是王世平第一次見識紫雲的輕功，人人都說她厲害，他倒是不信，這回總算見識了。眾人雖然跟在後面，但還是落下老遠。
「雲兒，你也趕我走？」良久王世平定了定神道。
「世平哥哥，你要明白大家的苦心。好，別的都不說，你為義陽公主想過沒有，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怎麼辦？」勸不動，雲兒打算走煽情路線。
「她？我死了她不就高興了嗎？」
「怎麼說你呢，看你平時挺靈光，到這事兒上怎麼就變榆木疙瘩了呢？」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喜歡你，喜歡的要命。」
「不是吧，那還平時對我那麼凶。」王世平魅眉挑了挑，有些不解地道。
「是你不懂女孩子。」雲兒嘆了口氣道。
王世平只覺得脖子一陣冰涼，有人便落到了他面前，原來是抖落了樹間的雪，落到了他領口。紫雲看著來人，不覺笑了笑，看來愛的力量還真是偉大，就連夏穎那麼好的輕功都還沒來，義陽倒是先到了。王世平妖魅地笑了笑，紅著臉道：「你都聽到了？」
「榆木腦袋。」義陽說著踮腳敲了敲他的腦門。他俯視著她，那個成天和他打打鬧鬧的小蠻女，不經意間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他一直沒有注意而已。
「好了，你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別回來了，這些銀子你拿著。」義陽說著將自己的錢袋子塞到了王世平手中。
「這些也拿著，路上用得著。」雲兒將自己的錢袋子也給了王世平。
「謝謝！」王世平咬了咬唇，千言萬語最終卻只吐了兩個字。然後，轉身離開，可還是時不時回頭瞧瞧。
義陽見他一步三回頭，於是嘆了口氣道：「別看了，快走吧！」
如紫雲所想，王世平終究還是跑了回來，瞬間將義陽拉到了懷裡，柔聲道：「丫頭，等我回來。」
「回來做什麼？千萬別回來。」義陽先是怔了怔，然後忍著難過拍了拍他道。
「我會回來的，回來嫁給你，然後做至高無上的駙馬爺。」
義陽不覺潸然淚下，哽咽道：「不要臉，到這個時候了，還想著你的駙馬爺。」
「不行，咱們得拉鉤，不然，你娶了別人怎麼辦？」王世平倒是會苦中作樂，將一場生離死別搞得如此不倫不類。拉了鉤，義陽嘆口氣，什麼都沒說，她在想這一別說不定就是陰陽兩隔。
「傻丫頭，別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他為她輕輕地拭淚，看得雲兒不覺也泣不成聲。
「好了，本宮不哭，你走吧。」義陽頓了頓催促道。
「好，就不等他們幾個了，帶句話給太子，就說我一定會勸父親退兵。」等王世平走了，才見其他幾人趕來，但終究是沒送上。
王世平在雪裡不知走了多久，久的幾乎自己記不清了，他擦了擦眼角涼涼的東西，不覺苦笑了笑，喃喃地道：「王世平，你這是怎麼了？沒想到為了這個丫頭竟然哭了？這些年的花心大少算是白當了。仔細回頭想想，其實愛慕她又何止是一兩天，只是自覺地配不上她，所以不敢動妄念罷了。」
這些事情都是我大姐郭佩慈飛鴿傳書給我的。我看到信的最後的時候不覺笑了笑，皇上果然是皇上，打得一手好牌。他不是不想殺王世平，只是目前來說，王世平還有用。這一局，皇上連自己的親閨女義陽都算計到了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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