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一
「......龍族為妖獸之王族,生活在鏡界,鏡界之中充斥著一座一座湮滅之地,湮滅之地大半便為妖獸的獸巢......」
「......神族興起於神界,號稱有十座天廷,神戰結束之後分別於每一座天廷立下方尖碑,以之為神界的界碑......」
「......靈界充斥著混沌,有一座又一座的雲境之地,雲境之地是由不可名狀的須彌山和元炁所共同組成的。」
「......天狩族群,生活在靈界的一十二座星落大陸,星落大陸即是最大的雲境之地。神戰結束之後,神族在每一座星落大陸分別立下巨石碑,以之為靈界的界碑......」
「爺爺,你只不過是伸手在這一幅太極陰陽魚圖之上比劃了幾下,哪裡看得到什麼鏡界啊?神界啊?靈界啊?」
「星雲吶,爺爺跟你簡單一點來說吧,太極陰陽魚圖的白魚、白眼,就是神界......太極陰陽魚的黑魚、黑眼,就是靈界......黑白之間的,便是鏡界了。」
「鏡界,不僅僅是黑白之間的分界,同時也是太極陰陽魚的框架以及通道.......這太極陰陽魚圖當中,看似簡單,其實蘊涵了宇宙之間的大道。神界、鏡界、靈界並不是涇渭分明的,而是以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方式而『和諧共存』的。」
爺孫兩人席地而坐,兩人中間放著一張黑漆矮几,几上有一根木棍燒製成的木炭條和一張炭筆畫,畫上用寥寥數筆勾勒出了一個即便是村民也能夠一眼辨認出來的太極陰陽魚圖。魚圖之上只描邊的自然是白魚,描完邊之後簡單的用炭筆塗黑了一些的,便是黑魚了。
爺爺一開口便能看到幾乎缺了半口牙,說話有些漏風,鶴髮雞皮,頭上正中扎了一個髮髻,身子有些佝僂,不過整個人看上去卻很是硬朗。
孫兒頭髮不長,頭髮梳成兩個髮髻,如頭上頂著兩角,即常人所說的總角;一雙眼睛不算大,卻很是靈動;偶爾側過頭去的時候,可以看得出鼻樑日後必定高挺,雖然也缺了好幾顆牙,那卻只不過是因為正在換牙的歲數罷了。
木屋內可謂是家徒四壁、一窮二白,一張竹席、一張矮几,矮几上放一盞氣死風燈;泛黃的窗紙破了好幾處也沒補好,還有一個手工粗製的沙盤放在離矮几不遠的地上。沙盤幾乎有尋常人家的桌面大小,比桌面厚度還略勝幾分。另外還有一隻瓷質的塤隨意的放在矮几上,看那塤表面有些掉色的彩繪便可以知道其主人平時應該沒少練習這一件極為古老的樂器。塤,音色樸拙,雖然出自天狩族群,卻仍然被神族譽為地籟!
「鏡界內的妖獸如同潮汐一般,時常匯聚成獸潮強行穿過鏡界侵入神界或靈界。而鏡界內的湮滅之地,並非荒蕪之地,巨石碑的石料、奎金礦脈、魂原石、生命之樹種、龍珠,不一而足。」
「爺爺,你上一次說神族是青銅文明,可是為什麼在鏡界開採的卻是奎金礦呢?」星雲不解,問道。
「那是因為奎金在鏡界才是奎金,到了鏡界之外的地方就變成青銅了。所以得先將在附近礦區將開採出來的奎金礦石初步提煉成奎金塊之後才能裝運潮汐戰艦,接著再運送回我們困敦大陸或者其他星落大陸,再進一步淬鍊提純得到高品質的奎金,最終將墨汁狀態的奎金用於鐘鼎、舍利子、巨石碑或者其他材料之上。」爺爺答道,娓娓道來:「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鏡界作為太極陰陽魚黑白之間分界,對於黑白之間的相互轉化起著一種孕育的作用。譬如說我剛才提及在鏡界的湮滅之地有魂原石礦,由高品質的魂原石當中最終能夠得到九色玉髓。魂原石、九色玉髓對於神族和我們天狩族群同樣重要。魂原石料可以用於製作巨石碑、方尖碑,九色玉髓可以製成神族才有資格佩戴的玉佩。當然了,神族為了市恩賈義,包括困敦大陸神使在內的十二座星落大陸的神使也全都獲准了可以佩戴玉佩。」
「相對而言,魂原石對於我們天狩族群來說就是命根子了。九色玉髓與魂原石當中墨汁狀態的渾沌,是天狩族群舉行賦魂儀式的兩種不可或缺之物!只有完成儀式,得到了賦魂,才能成為真正的魂士。」
「星雲明白了。」星雲說完偷偷瞄了一眼爺爺頭頂上的髮髻。
爺爺對星雲的小動作故作不知,輕嘆一聲,又說道:「其實,當年神戰之所以暴發,禍根正是在這鏡界之中。」
「妖獸在鏡界之中修鍊,結出妖晶之後便相當於是星君完成初醒。結出妖晶的妖獸便晉級為魔獸,已經初步具備了製造鏡界裂縫的能力,可以獨自穿行於靈界或神界之中。而當魔獸的妖晶晉陞為舍利子之後,魔獸便晉級為魔王,具備了開啟鏡界裂縫、統率獸潮發動入侵靈界或神界的能力。妖獸族群具有成千上成的種族天賦,每晉級一次,都是自身對不同種族天賦的一次融會貫通,相當於是采眾家之長......」
看到星雲疑惑的表情,爺爺笑了笑,深入淺出的說道:「妖獸的晉級,是通過一條名為『倒生樹』的晉級路徑來實現的。每一種族的妖獸都有各自的『倒生樹』晉級路徑,在修鍊出妖晶之後便開始出現交叉匯總,像是由樹葉到枝幹再到樹身一般.......意思即是說,魔獸之間可以相互獵殺,通過融合彼此的妖晶來實現自身的提升甚至是晉級。而當晉級為魔王之後,可以進入靈界的雲境之地通過汲取元炁而修鍊靈紋,還可以再選擇晉級分支,由魔王轉化成靈獸。妖獸的靈紋與魂士的雲紋,有一點是極為相似的,都是會產生消耗並且可以重新修鍊、恢復。靈紋可以直接將魔獸晉級為魔王,或者為其他魔王指引、補全靈紋,相當於是補全『倒生樹』晉級路徑,而靈紋可以汲取元炁而得到恢復;不過,魔王自身修鍊出來的靈紋相當於是原作,而強行將魔獸越級提升為魔王的靈紋則相當於是臨摹,兩者之間自然是有境界的差異的。至於雲紋,則是魂士用於符籙的根源,可以通過渾沌而恢復,卻不能通過魔王、魔獸那種『臨摹』的方式來傳授,畢竟天狩族群的肉身遠遠比不上在鏡界的湮滅之地誕生的妖獸。」
「魔王、靈獸都已經具備了靈契的能力。靈契、靈紋,便是魔王、靈獸統御獸潮的底氣。靈獸更接近於元炁的狀態,因而對靈紋的運用是要遠勝於魔王的。」
「當魔王、靈獸最終回到湮滅之地完成『倒生樹』而晉級為與天地同壽的龍族時,靈紋就是龍珠上的龍紋。湮滅之地,便是龍族的溫床,同時也是天狩的根基,怎麼可能容忍神族染指或霸佔?解決這種無法調和的矛盾,唯有通過戰爭。這,便是神戰的起因了。」
「我明白了。」星雲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妖晶、舍利子、玉佩、魂原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石頭』,畢竟爺爺之前說過,湮滅之地算是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須彌山其實也是『石頭』。龍珠,更加應該算是石頭。所以,運用『石頭』的龍族和我們天狩便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石器文明』,對吧?」
「是的,星雲的悟性很高嘛!」爺爺笑呵呵誇獎了一句,又說道:「神族雖然取得了神戰之勝利,卻也無法徹底佔領鏡界,更別說是靈界,只能通過脅迫龍族與我們天狩族群進貢的方式來消弱我們石器文明。譬如說,天狩族群每隔一十二年便需要向神族進貢童男童女各五百人。嘿嘿!天狩族群當中的魂士本來就不算是人丁興旺,神族所要求的進貢簡直是從根源上減少魂士的新增,其用心確實是十分之惡毒!」
星雲看到爺爺臉色神情很有一些憤懣,便起身為爺爺拍背順一順氣,自然而然的岔開話題,問道:「神族星附於方尖碑、巨石碑上的碑文,是否蘊含著天道?」
「在天狩族群王城的藏經閣內的一篇手札當中曾經這樣評論過神族星紋的十二章紋:予欲觀神族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繪;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綉;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便是十二章紋。所謂『五色』,指的是青、黃、赤、白、黑五色,即黑白加三原色。通過這五種顏色可得出所有顏色。」爺爺慈祥一笑,順了氣,拍拍星雲的小腦袋示意讓星雲回到對面跪坐,娓娓道來:「紋筆,通過墨汁狀態的奎金將星紋描繪於鐘鼎、舍利子、巨石碑等等的器具之上,得凹陷的陰文,相應的器具便是紋器......星器,是星君對星力的運用之道。星筆,是星器之一,用途之一是通過星力將星紋給星附於其餘星器之上,得凸現的陽文......繪筆、星筆所形成的星紋之具象,共十二章紋。若是要說紋筆與星筆對碑文運用之區別,前者是將碑文所對應的星紋轉化成了切實可具象可觸摸的章紋樣式,而後者則是將章紋所對應的星紋與星君的星器綁定、聯繫在了一起,是星君對宇宙大道的理解,相對而言是可具象但是不可觸摸的章紋樣式。」
「作繪,為陰文六章。繪筆通過墨汁狀態的奎金將星紋加附在鐘鼎、舍利子、巨石碑之上,分別體現為鐘鼎文、甲骨文、碑文,得到的是『紋器』,紋器六章分別為: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絺綉,星紋在星器之具象,精美如同錦繡。星器的陽文六章為:宗彝、藻、火、粉米、黼、黻。」
「先以繪筆、墨汁狀態的奎金描出星紋的陰文,再以星筆星附而得到星紋的陽文,陰陽交匯融合才能將完整的星紋之道顯現出來。簡言之,紋器為陰器,以星錘、星筆為源頭的星器,為陽器。陰器、陽器相結合,才是星紋之道。」
「譬如說解析單個的碑文,可以發現碑文是由九字真言碑文按照特定『書寫』順序組合連接而成的,九字真言碑文是所有碑文的根基。單個碑文所對應的星紋,在星君的感應方圓之內,其實是九色星點的一種陣列。碑文越多,星紋越是玄妙繁複,威力自然也是越大。九色星點,則是所有星紋的根基。鐘鼎文、甲骨文、碑文,只是星紋在紋器之上的不同具象而已。」
「關於這些,過於深奧,你初醒以後會慢慢感悟的。」爺爺看到星雲皺著眉頭正在努力理解他所說那一番話,便寬慰道:「要學碑文,得先從九字真言碑文開始打基礎;學習碑文、甲骨文、鐘鼎文,掌握陰文,才有機會成為星廟神仆、祭司,是脫奴籍的方法,更是成為神使的唯一途徑;神族禁止天狩族群學習、傳播符籙之道,要求定期進貢童男童女,就是為了要從根源上斷絕天狩魂士的傳承!失去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文明,天狩族群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爺爺伸手將星雲皺緊的眉頭撫平,直視星雲雙眸,正色道:「因此,星雲,你要時刻記得自己是一位天狩!我們可以學習神族的星紋之道,用紋筆或星筆書寫,但是如果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根在哪裡,不會說自己種族的語言,連自己種族的符文字也不會寫......天狩族群離滅族也沒有多遠了。」
「符文字就相當於是由碑文、甲骨文、鐘鼎文所簡化而得的白文,都是用於啟蒙的。」星雲重重的點了點頭,脆生生的說道:「爺爺,星雲知道了!神族傳授星紋、碑文、甲骨文、鐘鼎文給我們,其實並沒有存什麼善心,目的不僅僅是要同化我們而將我們完全融入神族,更是要斷絕了天狩種族的存續。」
「知道了就好!不過,星雲,碑文、甲骨文、鐘鼎文,還是需要用心學習的。要脫奴籍成為平民不難,只需認得由碑文簡化而來的千字白文即可。但是如果要想成為神仆、士兵,就至少要懂得並且正確書寫九字真言的碑文、鐘鼎文、甲骨文,陰文能夠達到有成境界;至於星殿的祭司,更是有著嚴格的晉陞制度。如果星筆所書寫的九字真言陽文能夠達到有成境界,繪筆書寫的陰文也能夠達到有成境界,對十二章紋之領悟、運用將出現一個魚躍龍門的提升。」
「而一十二位神使,則是替神族巡狩十二座星落大陸,節制駐守當地的卡巴拉戰艦、潮汐戰艦混編艦隊以及神族軍團。除非神族親至,否則神使一言便可定人生死,即便是星殿祭司、神仆或者是大小部洲的帝王也都不能倖免!」
星雲仰著看了看爺爺的臉色神情,欲言又止道:「爺爺,今天突然跟星雲說這些......難道爺爺這一次是真的準備要出一趟遠門了么?」
「不該你操心的事情,你別瞎操心!」爺爺屈指作勢欲賞孫兒一記栗爆,孫兒跪坐著,一邊告饒,一邊閃躲,倒也是十分之靈敏機警。
「我想敲你,你小子,還躲得,過么?」爺爺哈哈一笑,幾乎是一字頓的說著,每說兩三個字便隨手敲一記栗爆。
星雲雖然痛得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了,卻仍沒有放棄閃躲,直到爺爺喊了停,這才跌坐在地,揉著紅腫的前額直叫苦。
「這是在幫你正骨,日後......無論有沒有機會賦魂的話,你都是會感謝我的。九色星點形成一對遁一。而誕生一對遁一,對應一個單位的元炁,代表新生;消耗一對遁一,對應一個單位的混沌,代表消亡......一個單位的元炁,即一元,一元即絲狀靈性可以打成一個靈結;一個單位的混沌,即一符,一符是單個九字真言的符籙.....」爺爺說完,單手隨意的將放在一邊的沙盤拿了過來,放在星雲面前不遠處,示意了一下,說道:「抓緊時間,現在就開始練習沙盲吧!習練九字真言碑文已經有兩年有餘了,領悟運指之妙或許就在今朝。」
星雲看了看沙盤旁邊放著的紋筆,不情不願的嘟囔道:「明明可以用這一支紋筆,那筆頭可是高品級妖獸的胎毛所製成的......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每次都要我用手指啊?難道這種竹管筆只是擺在這裡做個樣子的么?」
「描繪奎金要用紋筆,為星器進行星附時要用星筆,這是規矩。」爺爺右手戳了一個劍指出來,比劃了三兩下,又說道:「而且,這應該叫做『劍指』。劍指,是天狩畫符籙的『筆』!先學六甲劍指,是從難到易,掌握劍指畫九字真言能夠領悟而達到有成境界之後,九字真言的碑文、甲骨文、鐘鼎文,那就都是一理通百理融了。」
「神族的星紋與天狩的符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殊途同歸,只能說是實際運用時所使用的器具不同罷了。」
星雲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顫顫巍巍將那個大沙盤搬到自己面前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最後仍然是發出了轟的一聲悶響。可見並不僅僅是因為星雲尚且年幼無力,沙盤自身的份量也是不輕!
「啟蒙訓言,首篇坐姿云:跪坐,是一種修鍊精神力、感應力的啟蒙方法,除了能磨練學員的意志,更重要的是修身養性,常人久坐內心自然焦躁不安......跪坐是內心與坐姿的和諧統一,能讓自身六識觸發並逐漸得到增強。經過長期跪坐訓練的學員都有挺拔、幹練之氣質,都有嚴謹、堅韌之性格.......」
「觸發六識之後,學習沙盤碑文,通過繪筆在沙盤之中筆走龍蛇,才能領會到其中蘊含的道理。」
星雲一邊默念著,一邊正襟危坐,緩緩的將臀部離開腳踝,上身挺直,以示心誠、莊重。
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星雲緩緩伸出右手,食指與中指伸直,無名指與尾指彎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端。再仔細一點看,便能發現星雲右手的大拇指扣住了尾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端時,緊緊地壓制兩指指甲而使指甲不外露,像是將那兩隻指甲藏在了大拇指之下。
而星雲左手,其實也是有一個與右手相似的動作:用左手大拇指將左手的食指、中指的指甲給「藏」了起來。
「......劍指要訣,左右雙手須藏四甲,所『藏』分別是右手的尾指與無名指,為劍指,用以畫符籙;再『藏』左手的食指、中指,為劍鞘,用以畫符腳......十指當中剩下『六甲』......此為天狩劍指正宗,指掌、甲內各有陰陽乾坤,藏四甲而餘六甲,故名為『六甲劍指』,乃是符籙之根。」
無論是蒙學館還是星殿,學童所用沙盤上的沙子,全都是細沙。當繪筆筆尖探入細沙之中,即便是閉上雙眼,也可以通過筆尖反饋回來的觸感來完成九字真言碑文。這,也是蒙學館老師考核學員是否通過九字真言碑文的唯一標準,稱之為「沙盲」。而如果是星殿祭司挑選學員,甚至只需要聽沙盤之上的唰唰聲響的節奏,便可以知道學員是否能夠達到星殿入學的標準。
而星雲現在所習練之「沙盲」,就是通過六甲劍指在沙盤上書寫九字真言碑文,得先將手指指尖、指肚、指根想象成是繪筆的筆頭。在沙盤上練習九字真言碑文,其中運用到三種筆尖之法之間的切換,切換總數最少的九字真言也有七七四十九次,而總數最多的九字真言甚至達到九九八十一次筆尖之法的切換!手指靈動迅疾,宛若游龍!
而九字真言對應的九個白文,是方便非星君族群作為文字而簡化的。用永字八法解字白文,就沒有超過十畫的!碑文的筆劃之多,與白文筆劃之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也說明了沙盲九字真言的每一畫當中其實已經切換了七八次不等的筆尖之法!所以沙盤上的九字真言的每一畫,都是橫七豎八、深淺不一的!也只有沙盤才能將那筆走龍蛇之意表現出來!
星雲在這以六甲劍指替代繪筆的習練過程當中,所產生的感悟自然更多,更加深刻。畢竟普通學員在習練之時,沙盤與繪筆之間還是有阻隔,而六甲劍指運用的是最為敏銳的手指!
刷刷刷!
星雲屏氣凝神,很快便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之境界當中,六甲劍指與細沙之間輕微的摩擦聲當中,隱約已經有了一種玄妙的節奏韻律。
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九字真言碑文逐一在沙盤上浮現,像一條游龍一般,然後被星雲隨手用平板狀的沙推推平了沙盤,游龍隱入沙盤。星雲這才重新書寫另一個九字真言碑文。
如此循環往複,開始出現了三兩個甚至四五個九字真言碑文連筆在沙盤之中的奇特情況,沙盤之中幾乎看不出來一個完整的九字真言碑文,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看一道鬼畫符。
星雲也不再一味的追求奮筆疾書的速度,而是時常若有所思的停下六甲劍指來,沉吟片刻之後再繼續下一次的沙盤書寫。
爺爺一直跪坐在一旁默默的觀看著,當看到星雲連筆所寫出的九字真言碑文數量越來越多的時候,暗自點頭之餘也禁不住嘀咕道:「不過是六歲幼童,於六甲劍指之上竟然擁有如此的天賦異稟,悟性極高!華姓,名星雲......我當初是見這小子機靈乖巧,才收養了下來當作幌子,難道他竟然是來自於雲境王城的姓氏?」
「姓者,統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別其子孫之所自分。姓氏者,標示家族血緣之符號也。天狩族群遠古姓氏,來源於圖騰崇拜,系氏族徽號或標誌。姓氏,其實就是來源於天狩魂士所修鍊出來的一身雲紋之符頭所簡化而得的符文。而雲紋,則是賦魂儀式之後由九色玉髓當中所領悟符籙之道的體系。符籙的符文與星紋的白文,雲紋與星鎧,都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從靈界各處雲境之地強令遷徙而來的天狩族群,以及其後每相隔一十二年進貢而來的童男童女,自然也是追隨了其先祖的姓氏。
將天狩族群從其他雲境之地聚集在一十二座星落大陸之上,為的是方便神族進行統治,一十二座星落大陸相當於一十二座大城,靈界之中其他規模較小的雲境之地相當於村鎮,順理成章也就成了神族艦隊、軍團不定期掃蕩的目標區域,但凡仍藏身於那些雲境之地的天狩或者其他種族,一旦抓捕即貶為奴籍,帶回一十二座星落大陸。
星雲在達到一筆接連九個不同九字真言碑文之後,雙眸炯炯有神,整個人神采飛揚,也不再去管沙推,直接從最近的一個筆劃處開始了新的一輪沙盲。
如此這般又重複了三次,沙盤之上只有最初的那一個一筆九字的痕迹,而再無其他新添的筆畫!這說明星雲每一次的一筆九字都是與前一個一筆九字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噝!
星雲圓滿的收了「筆」,暫時從那神奇不可名狀的感悟當中退了出來,輕揉著自己的前額,一臉茫然的轉頭看著爺爺,問道:「爺爺,這一次習練九字筆畫,能給星雲什麼評價呀?有沒有破境到達有成境界啊?」
爺爺哈哈一笑,一邊在沙盤上方指點著,一邊點評道:「在沙盤之上,一筆過能夠寫出九個清晰無比的九字真言碑文,從這重重疊疊在一起的一筆九字當中可以清晰辨別出每一個單獨的九字真言碑文,這便已經是『有成』境界。通常蒙學館的學員們是需要通過繪筆從楷書、行書再到草書的反覆習練當中逐漸掌握九字真言碑文之運筆訣竅,最終才是在這沙盤之上考核其九字碑文之境界,通常需要數年時間的苦練不輟。」
「而你九字真言碑文破境達到有成境界之時,接連書寫出了另外三次有成境界,共計四次。每一個九字真言碑文,每一個一筆九字,全部都是完美的疊合在一起,則屬於破境之後的一個短暫的『登堂』境界,唔,後面的三次一筆九字應該算是一種『滿溢』。意思即是說,水缸裡面的水蓄滿了之後還在往裡面倒水,多餘的水自然會溢出來。滿溢並不是壞事,滿溢程度越高,則說明破境之後的境界越是穩固。」
「滿溢次數能夠達到一次,即說明破境了。而如果能夠達到三次,則說明星雲悟性不錯。以此類推,滿溢次數達到五次、七次,甚至是九次,將直接決定你下一境界破境的起點!」
「因為星雲正式跟著爺爺習練九字真言碑文不過是兩年的時間而已,能夠達到三次滿溢,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哦!」爺爺虛點了點星雲的前額,又說道:「這個位置,現在是不是有些如同數根針尖接連攢刺的疼痛感?」
噝!!
星雲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拿小手用力的揉搓著自己的前額,可憐兮兮的看著爺爺,呻吟道:「真的好痛!怎麼辦啊......爺爺......」
「忍著!」爺爺居然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沉聲道:「你現在是初醒了,前額刺痛,是首次的虛弱期癥狀之一,卻同時也是奠定日後成就基礎的最佳時機!你想想還在雲境之地的阿爸阿媽!你還想不想回去見到他們?!」
「神族的捕奴戰艦.......整個村鎮全沒了......阿爸阿媽,死了.......」星雲一邊揉搓著前額、眼眶,一邊啜泣著。
「全死了?你想報仇么?」爺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眼,然後眉面無表情的又問了一句。
「想......」
「你說什麼?爺爺聽不到。」
「想!星雲要報仇!」
「好!我現在為你完成初醒,你能夠堅持多長時間,就盡量堅持!切記要保持清醒!」爺爺先是教了一個簡單的打坐姿態,指點了要點之後,便讓星雲照做。
星雲的表情果然像是正在忍受極刑一般,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往下,身子抖得像篩子一般。
爺爺起身走到沙盤邊上,伸手進去細沙之中摸索了一下,取出一枚骨哨來。
骨哨的材質晶瑩剔透,約莫有常人一個指節大小。
爺爺伸出一根手指來在骨哨上面輕輕的彈了一記。
哐!
一陣近似於晨鐘暮鼓一般的聲音響起,在木屋之內迴響著,逐漸散去。
「有聽到嗡嗡的聲音么?」爺爺湊了近去在星雲身邊,彎下腰去,問了一句。
星雲反手抽了一袖子的鼻涕,很自然的抹在了爺爺的衣襟之上,很快的搖了搖頭。
爺爺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衣襟上的痕迹,然後將骨哨放回沙盤之中,摸索了一下,又取出來一支骨笛來。
這一支骨笛濕潤如玉,約有常人手掌長短,共有八個音孔,骨笛內里有數段近似於星紋的乳白色絮狀物,成裊裊輕煙狀,栩栩如生,看著便讓人有些心平氣和的感覺。
爺爺將手指按在骨笛的音孔之上,兩根拇指頂著骨笛,其餘八指正好分別虛按著一個音孔。
接著下來,爺爺次弟將手指按在音孔之上,按下去的手指指甲內便隨之顯現出來一段同樣近似於星紋的黑色絮狀物;骨哨內的裊裊輕煙升起,經由爺爺指甲的指紋,一路蔓延,與那指甲內的黑色絮狀物連接到了一起,渾然天成一般不分彼此。
鏘!
一聲若隱若現鐃聲傳出。
鐃,即執鍾,是民間常用的青銅打擊樂器之一,是銅製圓形的樂器,常和鈸配合演奏。青銅樂器,自然不可能是由奎金製得,而是在初步提煉成奎金塊以及提純奎金塊時的廢品,但是品級卻遠遠高於一十二座星落大陸之上發現的鋼礦。銅器與奎金器具之間最明顯的區別便是前者使用一段時間之後會出現銅銹,而奎金則永遠不會!
言歸正傳。
「有聽到什麼聲音么?」爺爺又問了一句,星雲仍舊是搖頭。
爺爺也不多說,繼續將每其餘七指依次由虛按轉為按實,分別發出了磬、琴、簫、笙、鼓甚至還有木頭的咚咚聲,但是星雲無一例外全都是以搖頭來回應,表示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你大爺的!奇了怪了啊!爺爺我明明已經動用了魂士的甲紋了啊......」爺爺低聲咒罵了一句,星雲聽了茫然的轉過頭來,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沙啞,問道:「爺爺,你剛才說了什麼,星雲腦子裡面現在只聽得到嗡嗡的雜音,其他的什麼聲音都是聽不清楚的啊.......」
「啊?哦!沒事!」爺爺不再廢話,將骨笛藏進沙盤之中,摸了好幾下,這才摸出了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塤」來。
這一隻塤,為平底六孔骨塤,一個孔在頂上的為吹孔,前三后二共計五個音孔,理應也算是一件樂器,只是材質較之前的兩件明顯又有了提升,不僅僅濕潤如玉,內有六段近似於星紋的乳白色絮狀物,並且內里卻是完全的實心,這一點與常見的塤倒是迥然不同,顯然並不是真正用於吹奏的。
「好吧,希望這次能夠奏效,這可已經是我藏著的最後一件舍利子骨器。」爺爺雙手扶正骨塤,激活了五個手指的甲紋,分別按實了五個音孔,將骨塤握在了手中,喃喃自語道:「先定下一個黃鐘之音吧!」
嗡!
這一次,還沒等到爺爺開口詢問,星雲倒是輕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爺爺,為什麼我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了.......」
爺爺輕輕的挑了挑眼眉,輕輕的嗯了一聲算是應和,然後便靜待下文。
「......我看到先民在大山之陰,用不同長度的竹子,把當中打空,在天氣轉冷時,埋在接天地之氣的山凹,只留一孔以地面平齊,並用竹內薄膜將露出的孔封住......第二年,隨著氣候轉暖,大地積聚的氣流開始涌動......某一天,聚地氣最多的大竹管首先涌噴出地氣,衝破竹膜,發出『嗡』的一聲響......這種聲音,這種聲音,有一種虛無縹緲的空靈感,就像是.......」
「這種聲音,便是『黃鐘之音』!」爺爺面露喜色,然後再次叮囑華星雲務必堅持,千萬千萬不要昏睡過去。
等到爺爺依次通過魂士手指甲紋將五個音孔「吹奏」了一遍之後,華星雲終於等到了爺爺的一個首肯:「星雲,你現在已經完成了初醒,可以睡了......」
華星雲估計真的透支了,倒頭躺下,四仰八叉,幾乎瞬間就響起了讓人忍俊不禁的輕微呼嚕聲來,臉上的表情也隨之終於能夠放鬆了下來,嘴角流出一絲涎液來。
「......宮,商,角,徵,羽......萬萬沒有想到啊!居然是一個五音俱全的天賦!不僅僅能夠聽到黃鐘之音,還能夠通過先祖殘留的元炁印記看到場景.....」爺爺起身給華星雲拿了一條薄毯仔細蓋好,喃喃道:「魂士的六甲劍指、手指甲的甲紋,都是可以通過潛心修鍊而得『十全十美』之境,唯有這五音,卻只能是由天賦而定。五音不全的魂士,必然無法達到大圓滿境界的最高魂級。先是沙盲厚積薄發,破境達到有成境界,后是五音俱全初醒,這種天賦異稟,這小子難道是天狩王族的血脈?可是,天狩王族怎麼會流落到普通的雲境村鎮,竟然還被神族的捕奴戰艦給活捉了.......難道雲境王族發生了什麼天翻地覆的變故么......」
「原本定下黃鐘之音之後,仍需要比對左右雙手,用三分損益之法定出其他十一聲,制定出十二音律。星雲能夠熬到現在,其實多多少少已經遠遠超出我的意料了,還能如何強求一個六歲的男童?」
「為今之計,只能先將三分損益法定十二律之步驟留存在這骨塤之內,待他蘇醒之後再來自己摸索解讀吧!」
爺爺說完,戳著六甲劍指畫了一道裊裊輕煙一般的符籙,隨即封印進了那一隻骨塤之中。
「爺爺,你是不是要走了......爺爺,你別走啊,星雲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華星雲似乎被符籙封印的過程從沉睡當中喚醒了少許,他的夢囈聲反而將爺爺從沉吟之中喚醒。
「呵呵!唯一的親人.......」爺爺湊近了一些,低聲問道:「爺爺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有壞人要找爺爺的麻煩。等星雲長大之後,爺爺會來找你的。唔,爺爺如果有危險了,星雲會願意來救爺爺么?」
「救爺爺......好的呀.......一百年不許變......」華星雲睡夢之中翻了個身,伸出手來,似乎是示意爺爺要來一個非常孩子氣的「拉鉤上吊」的承諾。
等到爺爺笑眯眯的伸出手過去的時候,華星雲「拉鉤上吊」的手勢突然又變了,變成了立起右手手掌的手勢。
爺爺臉上的笑容斂去了,神情複雜的看了看華星雲,這才拿自己的右掌與小小的手掌互擊了一下。
完成了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之後,華星雲可愛的呼嚕聲再次響起。
「擊掌立誓啊......華星雲,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小大人了!只希望需要你來救爺爺的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啊.......」爺爺四下看了看,歪著頭作出側耳聆聽狀,緩緩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星殿追了老子幾個甲子了,還是陰魂不散吶!又得要開始亡命天涯了。只是,如果帶上這小子的話,顧得了頭顧不了尾,最後多半是跑不掉的......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