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養冤家

老爺子拄著拐杖一轉身。「進來說話吧。」

我跟著進入徐家的大廳，老爺子在正上位的太師椅上坐下。

「你是陳癩子的孫子，沒事兒到我這裡來幹什麼呀？」

我再次向他行了個禮。

「晚輩我最近遇上了大麻煩，所以想請四爺幫幫忙。」

徐四爺將自己的右手攤開，他旁邊的徒弟連忙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遞到他的手裡，他端起杯子飲了一口。

「你既然是陳癩子的孫子，憑他的本事，你遇上麻煩用不著來找我。」

我連忙說道：「四爺，實不相瞞，我爺他老人家在兩個月前已經去世了。」

這時徐四爺手上突然一抖，茶杯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水也撒了他一身。

「爺爺……」

他孫女兒拿著手帕想幫他擦拭衣服上的茶水，卻被他揮手支開。

老爺子拄著拐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

「你說陳癩子他死了？」

「是的。」

一時間徐四爺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我本以為他是因為和我家老爺子感情深，聽了這個消息一時間接受不了，我本來還打算安慰他兩句。

誰知這時他臉上的表情一轉，然後居然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那老傢伙死了，死了，哈哈哈……」

看他這副樣子，我一時間顯得很是疑惑，人死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而且看他這麼的大笑，我心裡漸漸感覺有些不是滋味，老爺子畢竟是我的至親，他的去世本身對我來說就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現在這徐四爺聽了我家老爺子的死訊居然在這裡大笑，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侮辱。

徐四爺笑夠了，低下頭對我說道：「陳癩子死了，死的好呀，死的好呀。」

我一聽這話頓時怒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四爺冷笑一聲。「什麼意思，高興的意思，那老東西一輩子作孽無數，現在他死了我難道不該高興嗎？」

「我去你媽的！」

他這話是真的把我惹急了，我一時間也顧不得他是個老人，站起身來一拳就朝著他掄了過去。

這時他的徒弟和孫女兒都在旁邊比較遠的距離，一時間也沒辦法過來阻攔我，而這老傢伙又是個瞎子，我本以為我這一拳鐵定能把他打趴下。

誰知這老傢伙靈活地一轉身，手裡的拐杖往我膝蓋上一杵，我一個沒站穩狗吃屎似地撲倒在了地上。

「太他媽欺負人了！」

我這時已經完全把求他辦事的想法拋到了腦後，這老東西我侮辱了我家老爺子，我現在就只是想教訓他。

誰知我還沒從地上爬起來，這老東西的拐杖又杵到了我的背上，雖然只是輕輕的一下，但我卻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麻了，手腳無力，一時間竟沒辦法從地上爬起來。

這點穴的功夫我之前也僅是在武俠小說里見過，沒想到今天居然應驗到了我的身上。

這時我還非常的懷疑，這老東西真的是個瞎子嗎？

老傢伙的孫女兒踏著鵝黃色的繡花鞋走到我面前，伸手戳了戳我的後腦勺，把我的臉壓得貼在地上吃灰。

「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居然敢跟我爺爺動手。」

老傢伙把拐杖輕輕從我身上挪開，我的四肢才漸漸恢復了力氣。

「年輕人，不要火氣這麼大。」

我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瞪了那臭丫頭一眼，她卻是俏皮地跟我吐了吐舌頭。

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不是我火氣大，只是你侮辱了我家已故的老爺子，我這個做孫子的怎麼能容得了你。」

他轉過身來對我說道：「孫子？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和那陳癩子根本沒有血緣關係，你根本不是他親孫子。」

我愣了愣。「你是怎麼知道的？」

徐四爺冷哼一聲。「因為我知道你要是他親孫子的話，他絕對捨不得對你下這樣的狠手，讓你成了他的冤家。」

我一時有些聽不懂他的話。「什麼冤家？我爺他怎麼可能對我下狠手？」

徐四爺回到太師椅上坐下，又讓徒弟另給他倒了杯茶。

「從你踏進這屋的第一步我就感覺到了，如果陳癩子那老東西沒對你下狠手，那你身上的東西是從何而來，你印堂上的黑氣又是從何而來！」

我一時間愣在了那裡，心想這徐四爺果然是有本事，之前太爺好容易才看見的東西，他一個瞎子居然這麼輕易就發現了。

「您是說我身上的東西說我爺給我留下的？這不可能，我爺怎麼可能害我！」

徐四爺搖了搖頭。「這容不得你不信，臭小子我問你，你跟那陳癩子生活了那麼多年，你們的生計是從何而來？」

我實話說道：「我家老爺子有一手打棺材的好手藝，我家的生計全都是他打棺材賣來的。」

「好，那我再問你，他打的棺材多久能賣出去一口？」

「大概兩三個月。」

徐四爺哈哈一笑。「果然，那他一口棺材能賣多少錢？」

「這……」

這徐四爺說話總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而且他問的每一個問題都在關鍵點上。

老爺子的棺材一口能賣多少錢，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我記得這個問題自己從小到大已經問過他不下百次，但一直到他死，我終究是沒能得到答案。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徐四爺伸出拐棍指了指我。

「把你兜里的東西拿出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包。「兜里的東西？什麼東西？」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我仔細想了想，由於之前太爺說這徐四爺不愛財，所以我這次過來是完全空著手，沒給他買任何的禮物。

現在我的口袋裡除了這趟過來花剩下的車費，也就只有老爺子留給我的那本書了。

我緩緩地把老爺子的《棺門絕技》拿了出來，徐四爺用拐杖敲了敲面前的地面，示意我把書扔在地上，我照做。

這時他拐杖一揮，一陣勁風將棺門絕技一頁頁翻開，這時裡面突然有個紙條飄了出來。

我撿起仔細一看，整個人頓時傻了。

這紙條上記載的全都是老爺子之前賣出棺材的賬目，我大致掃了一遍，其中最便宜的一口棺材也賣了八萬塊，而其時間是我出生以前。

要知道八萬塊在那個年代是個什麼概念，那時候萬元戶都很難見一個，而他這一口棺材居然能賣八萬塊，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

「這……這怎麼可能？」

「你現在相信那陳癩子私底下沒幹好事了吧。」

「可是四爺，我不明白，這些棺材為什麼能賣的這麼貴。」

四爺說道：「因為他賣的這些全都是封惡鬼用的扎棺，一些有錢有勢之輩幹了缺德事，害了別人性命，那被害死之人在陽世無法伸冤，便只能化作惡鬼復仇，這在古在今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現在年代變了，也正應了那句老話，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是有錢連鬼也不用怕了。陳癩子打的扎棺能封惡鬼，那些有錢人害了人命之後，只要買上這樣一口棺材，那可憐人便是死了也沒辦法找他們的麻煩。

你現在知道為啥陳癩子的棺材能賣的那麼貴了吧。」

我整個愣在那裡，幾乎說不出話來，沉默了幾分鐘，我猜吞吞吐吐說道：「可……可是，就算我爺他賺昧良心的錢，這……這關我什麼事兒呀？」

「他打的棺材雖然能封惡鬼，但卻也有個期限，其最多也不過二三十年。他當年賣出去那些棺材雖然幫了別人，但那些冤死的之人的怨氣卻並不會消失，不但不會消失，怨氣反而會越積越多，等到棺材的期限到了，那原本作孽之人或是死了，或是找不到了，那些惡鬼的怨氣就只能發泄到打棺材那人的身手。

陳癩子道行不淺，他活著的時候有本事對付那些惡鬼，但死了之後就沒辦法了。

他為了讓自己死後能安穩地下黃泉，那在活著的時候就需要養一個冤家來轉移仇恨，他會待那冤家很好，與他共同享受賣棺材賺來的好處，等自己死後，自己那些冤債也就順理成章的轉移到了冤家的身上，他生前犯下的所有罪孽也就完全由這個冤家來扛。」

「所以我身上的東西是……」

「你那不是病，也不是撞邪，你那是一身的冤債，那些枉死的惡鬼隨時可能會來找你討債。」

這時徐四爺的孫女在旁邊嘲諷地說道：「真是個可憐蟲，被人家賣了還替人人家數錢呢。」

我仔細一想，果然，我生活上遭遇的一切不順，包括撞鬼生病全都是在老爺子死後發生的，我原本看似幸福的生活完全就是在老爺子死後才改變的。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老爺子的親孫子，是他撿回來養的，但由於這二十年來他一直把我當親孫子愛護，我也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至親，但是得知老爺子所做的這一且其實是在養冤家，我的世界觀真的是在這一刻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