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遊
樵風揉揉眼睛,探出身體朝石門的方向望去,石門巋然不動,緊閉森嚴,與他就寢前沒什麼兩樣。他的目光又沿著隊伍從每個人的臉上劃過,那些臉莊嚴肅穆,正容亢色,眼睛圓睜,但卻茫然獃滯,似乎在盯著一個目標,可不知道那目標里有什麼。
「他們在幹什麼?」樵風扭頭問正在酣睡的卞支武。
卞支武沒有反應,他的眉頭緊皺,雙手抱在胸前,雙腿蜷曲著,好像正在與夢裡的某一樣東西抗爭。
樵風站起身來,走出自己的區位,慢慢靠近這隻殭屍一般的隊伍。隊伍的人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受到驚擾,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他,他們依舊踏著沉重的步伐,甩開有力的雙臂,凝視著嚴絲合縫的石門,彷彿要像洪水一般湧上去將它衝破。
四周寂靜黑暗,除了單調乏味的咚咚聲,再沒有任何異動,獄警沒有出現,任憑黑省壁內人頭攢動。
樵風在距離他們一米的地方與隊伍一起往前走,他想看看他們究竟要走到哪裡去,究竟要幹什麼。
離他最近的是一個個子矮小的瘸腿男人,他前進的步伐中除了震耳欲聾的咚咚聲,還多了一種拖拽的聲音。他忽然轉頭看向樵風,惱怒地將那隻短了一截的腿重重放到地上,好像把對樵風的怒氣撒在了那條腿上。
樵風趕緊後退了幾步,瘸腿男人依舊瞪著他,樵風心想他們是不是在進行什麼神聖的儀式,而自己打擾到了他們。
「這就怕了?」一個女人從斜後方走了出來,站在樵風與瘸腿男人的中間,「我還以為你是無所畏懼的英雄……」
「我沒有怕,只是……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樵風的眼睛落在女人身上,這個女人與祖麻依有幾分相像,黑髮黑眼睛,中等個頭,身段苗條,如果不是她憔悴不堪,著裝也不夠講究,她的容顏絕不會比祖麻依遜色。
她的聲音也帶著戲謔,不過不是出於高人一等的姿態,而是出於對生活的放棄。
「哼,怕了就是怕了,剛來的時候我也害怕,現在都習慣了!」她聳了聳肩膀,「那個瘸子並沒有看你,他在夢遊。」
「夢遊?他們都在夢遊?」樵風大吃一驚,難怪他剛才覺得他們的眼神茫然又獃滯,不像是正常的狀態,原來他們都在夢遊。
他又向隊伍望去,細細查看他們的臉,發現他們又圓又直的眼睛下面有一道淡淡的藍光,在下眼瞼的瞼緣上,其光量非常微小,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
「那道藍光……」
「嗯,你也注意到了?呵呵,那道藍光就說明他們在夢中。」女人又聳了聳肩膀,然後轉身就打算離開。
樵風看見她的額頭上印著78,沖著她的背影叫道:「78,不……你叫什麼名字?謝謝你!」
女人回頭莞爾一笑:「名字有什麼用?在這裡78最有用,就叫我78吧。」
「呃……好,謝謝你……」樵風話音未落,黑省壁里的咚咚聲變成了更沉重刺耳的噪音,像鐵鎚敲擊牆壁。
隊伍已經走到了石門旁邊,從縱隊自覺地列為橫隊,每一個人都掄起雙拳交替敲擊石門,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又有規律,完全不像是夢遊者的所為。
「他們……在幹什麼?」樵風問女人。
「想出去!」女人再次聳了聳肩膀,為她的同類徒勞的舉動感到無奈。
樵風望著那一群呲牙咧嘴奮力揮舞拳頭的犯人,忽然產生了深深的同情。他們和他是何其相像,失去自由無論對生物人來說,還是對機智人來說都是人生最悲哀的事。
這些犯人隱忍著心中的折磨,像常人一樣的度過每一天,劃分派別,你爭我斗,但是在睡夢之中,在他們最脆弱的時候,他們團結一致,共同呼號出了心中的吶喊。
「他們每天晚上都這樣夢遊嗎?」樵風又問,轉頭髮現78已經離開了,回到了她的區位。
在轟隆隆的巨響中,他慢慢走向自己的區位,卞支武依舊在熟睡,看來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任何驚天動地的響聲都驚擾不了他的噩夢。
第二天清晨,樵風從朦朧的睡意中驚醒過來,他發覺眼前透著微光,比夜裡的時候亮了許多,耳邊還縈繞著鳥兒的歡叫。
我在哪裡?樵風直挺挺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仰望不可企及的蒼穹,它確實施捨了比昨日多得多的光亮。昨日我又在哪裡?樵風陷入了混沌。
鳥兒的歡叫越來越高亢,樵風循聲望去,那是卞支武的背影,他正在吹著口哨,手中忙活著牆角的一個木質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油燈形狀的精美瓶子。
瓶子里裝著一些像金沙似的東西,它的光亮十分耀眼,極不可耐的透過橢圓透明瓶壁撲到樵風的眼中。
「呵……」樵風啞然失笑,「原來我在監獄里……原來是你在吹口哨……我,我還以為聽到了鳥兒唱歌。」
「啊,你醒了?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卞支武嘴上這麼說,卻沒有意思停下口中的哨子聲,他翻來覆去欣賞著手中閃耀的東西,心情好的實在不願意停止美妙樂曲的伴奏。
「今天好像比昨天亮了許多。」樵風又望了一眼蒼穹。
「不是今天比昨天亮了,只是你的眼睛適應了,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卞支武用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瓶子來到樵風的身旁。
「這裡面是什麼?寶貝嗎?」樵風問道,他知道這東西對卞支武來說一定是一個好東西,否則他不會洋溢出如此喜悅的心情,而且謹慎的捧著它,將它視作珍寶,就像聖徒對待一瓶聖水一樣。
「嗯,寶貝!我們能不能出去就靠它了!」卞支武雙眼發光,比那些金沙更加閃亮。
「出去?你什麼時候能出去?」樵風的眼睛也發了光,他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了希望。
「不知道,我……」面對樵風詢問的目光,卞支武產生了一絲猶豫,不過它轉瞬即逝,那些金沙帶給他的力量遠遠超過了一切。
「我已經攢了半瓶了,等這個瓶子裝滿的時候,我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