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番外3
其實季雪庭一點都不想去花樓。
他只想與靜靜的與燕歸真多待一會兒。
可為了不違背彼世書中的故事,他也只能循著之前季雪庭的心念,佯裝自己全部心神都在如意樓那位花魁身上。
晏歸真此時還在哄著他:「真的沒事?你沒事瞞著我吧?不然怎麼忽然就這般嬌氣哭哭啼啼的?」
「我沒哭!」
季雪庭揣摩著這一世無憂無慮長大的自己的性子,輕聲冷哼了一聲,「我是被你氣到了!」
馬車中的錦衣華服的少年眼角紅痕未褪,看向友人的表情卻比之前放鬆了。
「你說的那些要求我不都允諾了嗎,可你一出宮就板著臉,對我也這般不客氣。這舉國上下也就你敢這麼對我,兇巴巴的,還怪我嬌氣。」
季雪庭氣呼呼地抱怨道。
隨著此世中的記憶源源不斷湧入腦海,即便是擁有上仙之魂可保靈台清凈的季雪庭,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一點影響,他假裝起這邊這個世界的「季雪庭」來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好似他原本就生長在此世一般,連那稍顯驕縱的性子也是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的。
晏歸真多看了他好幾眼,頓了頓,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好啦,我都認錯了,是我不對。」
年輕的世家大公子正色道。
「下次再出宮,我請你到折柳閣去吃那的玫瑰糯米糕好不好?」
他放軟了聲音,沖著季雪庭道。
季雪庭白了他一眼:「你當我還是小孩嗎?這都多少年了還要拿玫瑰糯米糕哄我。」
可頓了頓,他隨即又道:「……好歹你也要再給我加一道八寶鴨子吧?」
「那是自然,小殿下開口,別說八寶鴨子了,就算是九珍鴨子,十八寶鴨子,我都給你弄來……」
到了此時,之前兩人之間這場莫名其妙的拌嘴便如同以往一樣自然而然地過去了。
沒多久,馬車也停在了如意樓的後門。
晏歸真率先跳下馬車,然後轉身,將季雪庭也帶了下來。
他敲了敲門,先是一下,然後是兩下,最後又是一下……有規律的敲門聲后,如意樓那看似與其金碧輝煌主體並不相符的簡樸後門「嘎吱」一聲開了。
早就已經被晏歸真打點好的下人畢恭畢敬守在門口,見了季雪庭與晏歸真連忙行了個禮。
「晏少爺,千盼萬盼,總算是把您給等來了。」
那下人一張臉上的堆滿了諂媚笑容。
「虹媽媽今個兒一天都念叨你好多次了,如今可是望穿秋水,正在等著你呢。」
季雪庭皺了皺眉,他敏銳地察覺到面前下人這般殷切的態度背後似乎有些緊張。
當然,作為一名無憂無慮的皇族公子,他不應對一名下人的情緒這般敏感,於是乎表面上季雪庭彷彿一點端倪都未曾察覺。
他只是裝作若有所思的模樣,瞪了身側晏歸真一眼。
「歸真哥哥。」季雪庭一字一句把這個稱呼喊得鏗鏘有力,「你之前聽我說要來如意樓還是千推萬阻的,但是我看你對這裡其實還挺熟悉的嘛,就連媽媽都特意在等你,嗯,而且還是望穿秋水的等你。」
晏歸真聽到這話,腳步忽然一頓,然後他側過頭,深深望了季雪庭一眼。
然後他才開口平淡解釋道:「你不是要見花魁?可這花魁平日里可不是誰都能見到的。為了讓你今晚順利,我自然是要把這如意樓上下都打點好,免得你到了這裡,你那寶貝花魁反而被別的不長眼的人佔了去。」
晏歸真自然只是順口刺季雪庭話頭。
可面前正在帶路的下仆,此時腳步竟然踉蹌了一下。
這下就算是晏歸真也察覺到了不對,等到那位「望穿秋水」虹媽媽趕到,那下仆之所以緊張萬分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是我們如意樓對不住您,晏少爺,真是我們對不住,可是君姑娘今天晚上真的有客啊。那客人身上還帶著劍,誰都攔不住啊……」
在如意樓後院最為精緻典雅的院落之中,老鴇滿頭冷汗,眼光閃爍地攔在了晏歸真與季雪庭面前。
她倒是還想勉強維持住臉上假笑,只可惜她此時實在太緊張,那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撲簌簌掉。
「晏少爺,您請回吧,那人乃是江北最有名的劍豪,君姑娘這一路過來,他就追了一路,我們是真的攔不住他。如今姑娘房中已滿,真的沒法再進人了……」
面對著老鴇隨時都要哭出來的一張苦臉,晏歸真反而沒了表情。
他年紀不大,氣質卻倏然變得極為冰冷。
季雪庭震驚地轉頭望向晏歸真,在那一剎那,他甚至覺得,自己那個世界的晏歸真彷彿忽然間又回來了。
馬車上心思單純,連季雪庭紅個眼眶都能緊張得失了方寸的人,如今看著老鴇時卻是不動聲色。
就是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格外冰冷刺骨。
「虹姨,我之前便囑咐過你,今天晚上我與好友要見君姑娘一面……」晏歸真淡淡開口,「你拿了我那麼多金子,可這事辦得卻不太妥當啊。」
說到最後一句話,晏歸真慢慢拉長了聲音。
在如意樓流光溢彩的燈火中,長相俊美的少年倏然顯得森然。
「是,是君姑娘自己鬆了口,讓,讓那劍俠帶著他那傻弟弟進了房,真的不關我的事啊」
虹媽媽對上晏歸真的視線,登時嚇得連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
也就是趁著洪虹媽媽勢弱的這一刻,剛才還在慢條斯理說話的晏慈倏然抬手,直接拽著那婦人的衣襟,一把她推開來。
「那就讓我見見這位劍俠好了,看他到底多大的本事,竟然敢搶人!」
下一刻,晏歸真便直接拽著季雪庭,一躍掠上了花魁所在的花樓。
便如同所有話本中的惡霸一樣,晏歸真毫不客氣,到了花魁門口便一掌轟開了雕花木門,直接闖進了花魁房中。
「哥哥,有人!!」
「別怕。」
一聲慌亂的呼喚聲,伴隨著另外一個男人平和的安撫聲同時傳來。
闖入如意樓這位花魁房中之後,首先看到的便是簾帳之前的兩名男子。
其中一人生得十分俊秀,看上去不過二十幾許的年紀,身側站著另外一名青年,身量極高,虎背蜂腰,顯得異常精悍。此時見得晏歸真忽然闖入房中,那高大青年面色倒是平和,顯得並不怎麼驚訝。
反而他身側的俊秀少年卻面露惶恐,門扉一響,他竟然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然後便戰戰兢兢地直接躲到了身旁之人的背後,一雙胳膊更是緊緊地攬住了那人的手肘,口中低聲喊道:「哥,我害怕。」
那人分明已經是個青年,然而此時此刻言行舉止卻顯得有些怪物,像是孩童一般,天真直率且童稚
「小春,別怕。」那青年面對著自己弟弟的依賴,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我們今天佔了他們預定的位置,所以他們才有些生氣,不過他們不是壞人,你別太擔心。」
青年心平氣和,十分耐心地沖著自己身側之人解釋道。
聽到男人這般保證,名為「小春」的青年才戰戰兢兢地從自家哥哥身後冒出頭來。
他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對準了晏歸真與季雪庭兩人。
「打架是不好的。你們生氣歸生氣,不可以跟我哥哥打架哦。」
他怯生生地嘀咕道。
晏歸真和季雪庭一時之間都沒說話。
到了這時候晏歸真自然是察覺出那青年似乎心智有損,並非尋常的那種尋歡客。
而季雪庭之所以沉默,則是因為他發現面前這對兄弟,於他而言實在是再眼熟不過。
不平劍韓瑛,還有韓稚春。
這兩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忽然在彼世看到這對兄弟,季雪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在就在他差點失態的當頭,季雪庭想起彼世書中確實也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本應在很多很多年之後才會出生的兄弟兩人可能因為各種陰差陽錯因緣際會,提前出現在這世界上。
而季雪庭看兩人如今情形,除了時間不對之外,其他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情,甚至就連韓瑛那大劍俠的名頭都與現世那位不平劍一致。
不過若說這兩人與季雪庭知道的那一對兄弟完全一樣倒也不全對,因為按照季雪庭觀察,在彼世書中的這一對兄弟,似乎要另外那個世界的他們快活許多。
如今站在花魁房中的兄弟兩人看上去都略有點風塵僕僕的疲憊感,身上衣衫卻十分整潔,在華貴精美的花魁房地一角,堆放著他們攜帶而來的包袱。韓稚春比起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看上去狀態要好上許多。
季雪庭還記得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個青年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消瘦的身體,還有因為被心愛的哥哥留在沉悶窒息的老宅中而日益萎靡的精神。
而他面前的韓稚春縱然依舊懵懂,眼神卻清澈明亮,風塵僕僕也掩不住他康健的身體和紅潤的面頰。
光看著他在受到驚嚇后還能硬著頭皮勸晏歸真不要打架這件事,就能看出來他膽子其實挺大的。
在這個世界的韓瑛要比季雪庭知道的那個人聰明。
季雪庭心中百味雜陳。
他已經看出韓稚春的改變來自於何處:在這個世界中,韓瑛並沒有將自己的傻弟弟韓稚春留在老宅中,他十分果斷地帶上了那個孩子,帶著他遊歷江湖,帶著他走遍四季……
而大概是因為身邊帶著韓稚春,韓瑛如今的性情也遠比季雪庭記得的那一位沉穩許多。
至少,若還是季雪庭那個世界里的韓瑛,早在晏歸真這般悍然闖門之際就已經提劍攻來,兩人打成一團了。
可如今,韓瑛卻是一派風輕雲淡,甚至還很有耐心地沖著晏歸真拱了拱手,行了個禮,然後才平靜地解釋道:「這位晏公子,還請不要見怪我兄弟兩人搶佔了你們兩人預定的位置。不過還請你不用多想,我們之所以來找這位君……君姑娘,並非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是為了求醫問診。」
「求醫,問診?」
晏歸真也收斂了一聲戾氣,反問道。
「沒錯,他們是來找我求醫問診的。」
忽然間,從花魁房間另一端的層層紗帳之中,傳來了一個略微有些低沉的甜潤聲音。
正是那位如意樓的花魁開口說話。
三言兩語,這位名冠京城的絕色美人便把事情簡單地說清楚了。
韓瑛乃是名震九州的大英雄,大劍俠,偏偏最為疼愛的幼弟韓瑛幼時發了高熱,傷了神智,長到如今的年歲,心智卻依舊宛若孩童。韓瑛心疼自家幼弟,自從及冠之後,便仗著自己武藝高強,家世豪富,直接帶著韓稚春在大陸各處閑逛,平日里只當遊覽散心,若是打聽到名醫便會前來求診。
而如意樓這位花魁,早些年尚未入風月場所時,便是江南一帶有極為有名的才女,一手丹青之術更是名聲在外,據說甚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韓瑛當然不可能錯過這般國手,已經找了她許久,只可惜這位花魁姑娘性情古怪,明明有一身才名傍身,卻偏要自行墮入歡場,這些年來在各地酒肆青樓中輾轉,每一次都巧而又巧地與韓瑛兄弟錯過。
直到此次韓瑛終於提前一步到了京城,這才守到了花魁。
他實在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又跟此人錯過,也顧不得其他,一不做二不休,強行佔了晏歸真之前預定的房間,與花魁見了面。
在花魁的敘述中,晏歸真神色漸漸放鬆下來,目光中也不再沾染森然怒火。
唯獨季雪庭此時心中複雜至極。
他之前看韓瑛說話時神色古怪,就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而如今聽到那位並未露臉的花魁開口說話,他愈發意識到,這位花魁,他也許也是認識的……
若是那個人,倒是確實能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事情。
可季雪庭無論怎麼想,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如意樓見到對方。
他控制不住地不斷打量著層疊紗簾,如意樓中的紗帳俱是透明纖薄,上面暗織各色纏枝蔓花紋路,紗簾輕薄,即便房中無風,也會輕輕晃動,那花魁的身影看上去便如同身在水波漣漪之下,也隨之顫動。
季雪庭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一個極為模糊的影子,反而是他這般仔細窺探簾帳的行為落在某人眼中,只叫那人心中酸水橫流,牙根緊咬,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偏在此時,那位花魁還特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一般嘻嘻輕笑了一聲。
「這位小公子,你還是小心些,你這樣看我,小心你身邊人不高興。」
嗯,這種陰陽怪氣的腔調,真的很熟悉。
季雪庭面色古怪地看著花魁的影子,喃喃道:「君道一?是你嗎?」
房中忽然靜了一瞬。
緊接著,那原本閉合的簾帳忽然被一隻雪白的手撥開,層層疊疊紗幔之後,一張顏色濃重,美艷不可方物的臉露了出來。
那確實是個絕色美人。
鴉鬢雪膚,漆黑的眼眸,在搖曳的燭光之下宛若浸透了寒潭之水的墨丸。
一身猩紅撒金的鬆散外袍斜批在他肩頭,愈發襯得他眉眼出眾,膚白勝雪。
「我們認識?」
那美人看向季雪庭的目光,堪稱柔情似水。
然而季雪庭分明感覺到,在他身側,有人盯著他的視線,已經銳利得快要化作刀刃。
「你們認識?」
晏歸真似笑非笑也問季雪庭了一句。
季雪庭:「……」
作者有話要說:季雪庭:我心裡苦,我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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