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孫小紅坐在馬車裡。

車裡不止有孫小紅，也有一位老人。

李尋歡坐在他們對面，靜靜喝著酒。

那女孩子沖著他笑起來，道：「多謝你願意載我們一程。」

她笑的不僅燦爛，簡直燦若春花。在這樣的笑容面前，是很少還有人能夠板著臉的。

於是李尋歡也笑了笑，道：「不必道謝。無論換作任何一個人，看到你這樣的女孩子，突然鎖住了馬的脖子怎麼樣都不肯放手，也一定不敢不請你上去的。」

孫小紅格格笑了起來，道：「誰叫李探花這樣難找。我和我爺爺找了你很久很久。這一次好不容易才找到，絕不能又將你放跑了！」

李尋歡道：「前輩有事要找我？」

他一雙眼睛已經看向了那位老人。

那老人開口道：「我這老頭子本來有些事，現在卻沒有了。「

李尋歡道：「哦？」

孫小紅搶著道：「他老人家本想來告訴你，興雲庄那寶藏是上官金虹放出的消息，他想要騙你出來，將你殺了。結果在我們找到你之前，他就已經死在你手上。於是這樁事還未開始，就已經完了。」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

李尋歡正色道：「多謝前輩。」

老人道：「用不著謝我。我畢竟沒能幫上你什麼。」

李尋歡道：「無妨。前輩一番相助之情，足以使李某感激不盡。」

老人嘆道：「我只是個老頭子，見不得像你這樣的人白白去死罷了。」他接著又笑道：「況且，如今非要來找你的，是我這孫女——」

他說著，已將長長的煙斗指向了那女孩子。

「你來興雲庄的這一路，不僅除了江南二煞，又孤身闖了北刀盟，使北中生嚇破了膽，三位副幫主齊齊金盆洗手，還有別的許多英雄事迹，聽得這丫頭一定想來見一見你。」

李尋歡失笑道：「這一路凈是麻煩找上我，我卻沒有去自找過什麼麻煩。想來要令姑娘失望了。」

孫小紅眨著眼，道：「我失望什麼，若是所有英雄好漢都像你這副模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唯有一件事，我不大想得通。」

李尋歡微笑道：「什麼事？」

孫小紅道：「這幾年我們在關外沒找到你，在興雲庄也沒找到你，你去了什麼地方？傳言說你與上官金虹的一戰是在金錢幫的華山分舵，莫非你一直住在那附近？還是特地趕去那裡的？你如今這一路又要去什麼地方？」

她說話說得很快，沒有留給人打斷的機會，連珠炮一樣嘰喳地就說完了一通。

李尋歡苦笑道：「這根本也不是一件事。」

老人沖著孫小紅斥道：「這些事俱是李探花的私事，你這丫頭莫要問。」

孫小紅嘟著嘴道：「我只是想知道，爺爺你猜的對不對。」

李尋歡微笑道：「雖是私事，卻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這幾年我的確住在華山。至於這一路南下，我為的是找人。」

孫小紅插嘴道：「找人？找什麼人？」

李尋歡含笑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孫小紅奇道：「那你為什麼要找到那個人？」

李尋歡道：「我也很想知道——也許那根本不是個人。」

孫小紅道：「不是個人？難道是個鬼不成？」

李尋歡一笑道：「也許是。」

孫小紅皺著眉道：「你連那個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卻要追著那個人走？你可真是奇怪得很。」

李尋歡嘆道：「你看你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個什麼人，卻仍然攔住了我的車。」

孫小紅急道：「那不一樣！」

李尋歡笑了笑，道：「有什麼不一樣？」

孫小紅道：「我是因為、因為……」

她的臉突然紅了。

微笑仍掛在李尋歡的臉上，他喝了口酒，眼神忽然黯淡下去，慢慢移向窗外，凝注著遠方，喃喃道：「或許，沒有什麼不一樣——」

他的人雖坐在馬車裡，心思卻好像已經跑遠了。

車廂外，鐵傳甲的聲音突然響起道：「少爺，青山寺快到了。」

李尋歡收回了目光，輕輕嘆了口氣，道：「停車吧。」

哮天犬蹲在真君神殿正殿外的大門旁齜牙咧嘴。

他自凡間趕回，本是有要事要向楊戩稟報，卻不知他主人去了什麼地方，於是使出了他好不容易能重新使出的追蹤大法。誰知他剛念出了天地無極，萬里追蹤這八個字，卻一頭撞在了一人背上。

倘若換一個普通人，他這一撞想必能將人撞出個通透窟窿。好在這人是三首蛟。這蛟龍天生一副厚實鱗甲，挨這一下只重重朝前跌了幾步，而哮天犬已捂著臉痛呼了起來。

三首蛟站穩了步子，回頭怒斥道：「你這狗犯什麼毛病？」

哮天犬捂著臉仍要回嘴道：「我什麼毛病？我在定主人的位置，怎麼會定到你身上？」

三首蛟嗤笑道：「我還當寶蓮燈當真治好了你的鼻子，看來倒是徹底治廢了。」

哮天犬道：「誰說的！我現在仍然能聞見主人的氣味，若不是他親身前至，便只有一種可能——該不會是你偷了主人什麼本命法寶！」

三首蛟陰著臉道：「縱是你要找我的麻煩，也該找點好點的借口。自從主人當了這司法天神，他帶上天來的兵刃只有我，身邊又哪裡有什麼值得偷的本命法寶——」

他話未說完，忽然止住，似乎想起了什麼，突又道：「——該不會是這個？」

他伸手從懷中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張符紙，在哮天犬眼前晃了晃。

哮天犬一嗅道：「就是這個！」

三首蛟道：「難怪了，想必是主人在這符咒里練了一滴本命精血……」

哮天犬瞪著眼道：「主人怎會把這符咒交給你？你從哪裡偷來的？」

三首蛟怒道：「還不是給那李尋歡護身用的，你以為我想拿著？」

哮天犬表情浮現懷疑，望向他道：「真的？」

三首蛟沒好氣道：「當然是真的。」

哮天犬一頓道：「既是為李公子準備的。這東西看來已毫無用處了？」

三首蛟道：「不錯。想來楊戩也早把這樁事忘了，不然怎會到現在還沒要我毀掉這東西？」

哮天犬道：「那……要不要問問主人，該怎麼處置？」

三首蛟瞟他一眼道：「你去，你去，我可不想觸這個霉頭——」

他們正在大門前互相推搡，只聽身後忽然一個聲音冷冷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

那聲音正是楊戩。

兩人渾身一個激靈，齊齊轉過了身。

哮天犬已結結巴巴地道：「主人，我、我正有事來稟報您。沉香與那孫猴子如今已離開了凈壇廟，朝著普陀山去了。」

楊戩慢慢道：「我知道了。」

他忽已披掛在身，腳步也未停下，竟一路朝前走去。

三首蛟陪著笑，小心翼翼道：「主人，您要去什麼地方？要不要屬下陪您去？」

楊戩搖了搖頭，已走得更遠。

雖說他平常話也不多，但當他的話變得這樣少的時候，通常代表著他的心情糟糕透頂。

三首蛟早已在轉身前，便手忙腳亂的將那符紙塞回了懷裡。此時他一面偷偷將那符紙藏得更嚴實了點，一面心想：這件事還是下次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