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仆之死
像被神明或惡魔選中,沐浴著光明與黑暗,在兩界之間遊走,是偉大的存活還是無聲的消亡,皆在你的一念之間。
——開發者忠告
「這是哪兒啊?」
一道瑟縮的女聲將尚在淺眠中的安蕊喚醒,入目便是典型的歐式三根銀鑄蠟燭手持燈,一張稜角分明年輕男人的臉在蠟燭搖曳的燈火中透露出幾分危險氣息。
長期獨處的安蕊幾乎是立刻繃緊了神經防備眼前人。
「兩個新人?」她的戒備被眼前的男人一眼看出,他意外地挑眉。
說話期間還不忘將安蕊左手邊的蠟燭點亮。
隨著每個人身旁的蠟燭都被點亮,寂靜的長夜終於不再灰暗難明。
眼前最清楚的就是一張巨大的圓桌,加上她,一共九人在席。
九個人神采各異,大多鎮定,唯有一開始發聲的那個女孩縮在座椅上驚懼得發抖。
從圓桌向外擴散的圓形房間內,九人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各自九分之一的位置內,屋頂鏤空一枚小洞,獨屬黑夜的靜謐月光撒在圓桌中央。
桌子中間靜靜地躺著一層紅絲絨軟墊,一切詭異又平靜,亟待某些祭奠。
這好像是仿造歐洲18世紀的屋子,對此安蕊並不確定。
她是做導演的,對中外各種建築多少有過研究,以她淺薄的經驗來看,這間屋子中的物件完全是18世紀的建造工藝,並不像是仿造。
建築就算了,最不能以常理解釋的就是她身上這件深紫色禮服,紛繁瑣細的寶石裝飾,一層疊著一層華麗精巧的裙擺,以及側向一邊的絨制禮帽,明晃晃的洛可可風格。
洛可可藝術是法國十八世紀的藝術樣式,發端於路易十四時代晚期,流行於路易十五時代,恰好是1715-1774年間。也是18世紀,是巧合嗎?
更何況她睡眠很淺,很容易因為一點微小的響動驚醒,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有人能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讓她穿上這麼複雜的衣服。
如果這是一場惡作劇或是綜藝,那麼這番行為,已經稱得上是違法。
排除各種不可能,難道她真的穿越到了18世紀的歐洲?
那也太扯了。
衣服內緊繃的束腰勒得她不得不緩緩喘氣,缺氧之下帶來的頭暈使她不能分心再多想,只能閉上眼睛讓身體慢慢適應。
相比之下,早就暴露新人身份的另一女生則是被當做什麼珍稀動物似的周圍圍上了一堆人。
「還真有這麼倒霉的新人啊?」看著十分跳脫的年輕男人驚訝不已。
「我也就是新人時期聽別人說起過,沒想到,居然讓我碰上了!」老成沉穩的男聲自安蕊右手邊傳來,她睜眼一看,發現他金絲眼鏡后冷漠的眼神中未完全消失的一絲悲憫。
「行了,人家小姑娘夠倒霉的了,還在這兒說風涼話呢?小妹妹,嚇著了吧,來姐姐這兒。」
在一眾男人七嘴八舌的聲音中,一頭栗色捲髮裝扮火辣聲音爽利的女人聲音顯得尤其突出,那新人也許是出於同性的原因,幾乎立刻小跑到她身旁。
「嘁,吳漣娜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保護新人,有那本事嗎?不會這次又要低頭求張哥吧?」頭髮長得幾乎遮住半邊臉的陰鬱男人看不慣地說道。
「我樂意,跟你孫靖城有什麼關係,你也配教我做事?」被叫做吳漣娜的女人果然脾氣火爆,拍桌子就要起來干架。
安蕊右手邊的男人又一次開口,卻透出一股熟稔又無奈的感覺。
「行了,遊戲還沒開始,又打什麼?活著出去再打。」
聽到這話,兩人皆是沉默,吳漣娜回頭看向另一個深鎖眉頭的國字臉男人,沒得到回應后像個啞炮似的再次坐下。
安蕊環視一周,發現所有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他們互相之間應該是熟悉的,所以才能這麼快速地辨別出新人。
可令她倍感不適的是這幾人在看向那名「新人」時無意識間流露出的輕視和自傲,哪怕是最先向那新人示好的吳漣娜也不例外。
而且活著出去時什麼意思?在這裡會死嗎?
「怎麼沒見過你,你也是新人嗎?」溫和的男聲自右邊傳來,彷彿鄰家哥哥般親切,讓人不由得放下戒備。
安蕊緊繃的心也有片刻鬆懈,但隨即而來的是更強的警惕。
因為過去不斷被合伙人背叛的經歷,她對別人一直抱有很強的戒心,但是這人居然用僅僅一句話就快速滲透她的戒備,這根本不合常理,難道這裡的人都不是正常人嗎?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右邊的男人愣了一瞬,突然笑著說道:「你別擔心,這是宙斯在每個人遊戲勝利之後給的點數,由玩家個人分配屬性,因為個人喜好,我放在人格魅力上的點數還是挺可觀的。」
「你好,我叫張程寧,你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安蕊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儘管仍有戒備,但還是伸出手與對方相握。
「安蕊。」
「那麼,安蕊小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你知道遊戲規則嗎?」眼前溫和笑著的男人笑容不改,但安蕊卻覺得有一絲涼意順著脊背一路上竄到後腦,冷得她牙齒打顫。
圓桌上剩下的所有人不知何時都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盯著安蕊,就在等她開口。
遊戲是什麼,為什麼能給人增加「人格魅力」這種反人類的點數?
「新人」,又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些人眼中暗藏的冷漠,明晃晃地昭示著惡意。雖然不清楚他們口中的遊戲究竟是什麼,但是職場法則在哪裡都是通用的:絕不能讓這幫人覺得她是個好欺負的「新人」。
她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這幫人以為她知道遊戲規則?
大腦高速運轉,卻怎麼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夠騙過眼前這幫不知秉性和喜好的人。
是個死局。
她的心不斷下沉,猶如落入無邊冰窖。
就在她萬般無奈之際,左手邊替她點燈后一直沉默的男人將一枚銀質硬幣式的東西精準扔進紅絲絨軟墊中央,低聲道:「你們一個個的,都至少玩了十場了,還對新人這麼感興趣?」
「唉,我就不一樣了,我就喜歡玩遊戲。」
「遊戲開始了,我的朋友們!」
六人眼神落在圓桌上的硬幣,個個眼神驟變,其中一個男人立刻面露凶光,厲聲呵斥:「尹承晞!我們根本還沒開始探查地形,你這個瘋子想死別拉上我們!」
「胡哥,我看他的那些傳聞十有八九是真的,他就是一心求死。咱們哥幾個乾脆今天就把他做了,既了卻他一樁心愿,也不讓他繼續害別人。說起來,咱們這是做了兩次好人呢!」面容被長發遮住一半的孫靖城突然抬頭惡狠狠地望向尹承晞,更是不知從哪裡迅速拔出一把匕首,刀鋒在幽黃的燭光下也泛著冷色。
這一次張程寧也沒有出聲做好人,其他人更是作壁上觀。
這是要動手?
在莫名其妙的18世紀歐洲?
要不要幫這個替她解圍的男人?
安蕊作為被解圍者,有些尷尬地想。
照理說她現在應該幫著左手邊這個叫做尹承晞的男人,可是她看著對面孫靖誠手上的刀和圓桌上的硬幣,怎麼想都覺得能引得這幫人如此憤怒的東西,一定不是普通的硬幣。
尹明晞很可能是引入了一個更恐怖的東西來轉移這幫人的注意力,或許如他所說,他無聊了,想要提早開始遊戲。
於是所有人的性命都被放在了火架上烤,包括她。
這是解圍嗎?
安蕊疑惑
劍拔弩張之際,屋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悠長的梵鈴音,被稱做胡哥的兇猛男人嘲諷撇嘴。
「殺人遊戲還用梵鈴,專門噁心玩家的吧?」
他話音剛落,那邊鈴聲急停,一道童聲自屋頂傳來,字句清晰地落入眾人耳中。
「暴雪山莊是遠近聞名的莊園,這裡盛產玫瑰。在風雨的培育下凝結出盛開的白玫瑰,順著馬車的車痕,香味飄滿巴黎。莊園的女主人最近在準備自己的四十歲生日派對,為此她請來了有名的歌唱家,沒想到派對將至,新招來的馬仆卻離奇死亡了。她很生氣,究竟是誰在她的莊園中作祟?距離派對開始還有七天,希望各位偵探發揮聰明才智,幫助這位可憐的女伯爵解決困擾她的難題。」
「幫助這位『可憐的』女伯爵解決困擾她的難題——」孫靖城拉長語調陰陽怪氣地重複童聲說的話。
「要是我們不能解決難題,這位女伯爵要殺掉多少人才足夠平息怒火呢?」張程寧無奈地扶眼鏡。
童聲並未作答。
「真正困擾的該是我們吧?!為什麼我會突然在這裡,還要去解決別人的難題,我想回家了,嗚嗚嗚……」新人被孫靖城惡意十足噁心人的語調帶動情緒,突然崩潰了。
「你是不是想要錢,我叫庄月新,你知道的吧,我爸是庄氏地產的董事。我是獨生女,我家裡很有錢的,你讓我跟父母溝通一下,他們一定會把錢給你打過來的。」
然而她的希冀在下一秒就被童聲擊碎。
「鑒於提問人是新人且參與的第一次遊戲危險程度過高,宙斯可以免費為新人解答一次問題:宙斯計劃並不缺乏資金來源。」
庄月新像是被什麼東西瞬間擊中,情緒肉眼可見的萎靡下去。
「為什麼她能有一次提問機會,我們當初做新人的時候怎麼沒有?」被稱做胡哥的中年男人對此憤憤不平。
「顯然是因為我們當初的遊戲難度不夠。」張程寧忍不住嘆一口氣,誰都沒想到高難度的遊戲里新人還有這種優惠,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被浪費了。
說不可惜是不可能的。
畢竟從「宙斯」那裡得來的線索,一定是正確的。
自稱「宙斯」的孩子一句也沒回應這兩人,神奇的是,儘管那孩子並沒有說話,安蕊卻能感覺到他並沒有離開。
是因為她作為新人還沒有提問嗎?
很快,所有人都感覺到「宙斯」並沒有離開,幾乎所有人都欣喜地望向安蕊,安蕊深呼吸一口氣,揚起笑臉。
「我想,我這個問題應該挺值錢的,是吧?」
「那我們就來談談條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