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街上撿到的男人
那天我在大街上撿到了一個男人。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正趕上節氣里的白露,S市剛下了今年第一場秋雨。抽屜里正山小種喝完最後一撮,倒在手裡只剩茶末子——可有可無,棄之可惜。
就像我在這辦公室里的地位一樣,業務不行,長相不行,幹嘛嘛不行,只好坐那裡充人數。反正這行的特色就是富貴閑人,來點個卯混混一天就過去了,管你干多干少,月底工資永遠一成不變。沒有失望,卻也沒有指望。
我是閑,可惜我不富貴。孤身一人漂泊在S市,和同事借住在雲塘路的小公寓。雖然它租金低廉、地段良好,終究不是自己名下的房產,住在裡面便總是惴惴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房東不高興,大半夜被攆出去。
他們說我缺少一個家,缺少一個人們常說的「歸宿」。
歸宿啊歸宿,他們的意思我懂。這世界女人的歸宿也就那兩個:男人和錢財。當然,其實可以歸結為一個:男人。
但是我煩得很。年紀輕輕就做出老氣橫秋的樣子,拒絕一切可能的介紹或者邂逅。說到底還是矯情,不肯為了錢財來委屈自己,不委屈了又不甘心。總覺得憑那一點好顏色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
高不成,低不就。久而久之,便成了單位里遠近聞名的孤家寡人。都說單身會上癮,這話不假。別看我面上總是恨恨的,一副明天一定要領證的便秘表情。其實心底處,我愛死了一個人的逍遙自在。
所以你想象一下,我突然把個男人帶回家,是有多麼不情願啊。
他渾身都是污泥,彷彿與誰惡鬥了一番。這讓我下意識地瞥了四周一眼,別是有什麼討債的黑社會還躲在附近,衝出來把我當同夥補一刀就完蛋了。沒人,一個人也沒有。這會兒正是四點鐘多一點,寫字樓里的程序員還在拚命寫代碼,學校門口接孩子的大媽們也暫時沒出動。街道上一切都是安靜的,偶爾有幾片樹葉緩緩從樹上飄落。
我走上前,警惕地盯著他。這人大概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有著薄薄的嘴唇和瘦削的側臉。發縫間流下來的污血已經凝結,把他的臉抹得和京劇里的花臉一般,根本就看不清他原本長什麼模樣。
除了那雙眼睛。儘管如此狼狽,那雙眸卻清澈如泉水,閃動著明亮的光芒。我承認,早退回家的我,就是被這雙眼睛吸引過來的。
「救我。」他向我伸出手,聲音嘶啞不清。
我猶豫起來,這人幹嘛的?會不會給我帶來麻煩?還是報警吧,警察會解決一切問題。——明哲保身,小心謹慎。這是我在機關學到最硬通的道理。於是我全然不顧他哀求的眼神,把手伸進包里,嘩啦嘩啦地翻起手機來。
包里怎麼這麼多東西啊!我越發慌亂起來。好,找到了!飛快把手伸進包的最底部,狠狠地來了個海底撈月。果然,那手機不負眾望地飛了出去,咣的一聲摔在地上。
我很無語地蹲下來,好在手機屏幕沒碎。就在這時,原本那已經癱做一坨的傢伙一躍而起,跳起來用手捏住了我的脖子。那帶著薄繭的手指修長有力,定位也是異常準確——他毫不猶豫地用指節扣住了我的喉骨,不給我一絲一毫躲避的機會。
我死定了!
然而喉間並沒有傳來我臆想中那種類似於餅乾破碎的脆響。他的手只是輕輕地拂過我的喉嚨,而後整條手臂便無力地垂了下來。只聽咚的一聲,他重重地向後摔倒在地。肩膀上,被劇烈動作撕裂的傷口正緩緩地流出血來。
濃烈的血腥味擴散在空氣里,我驚慌失措地揉著自己的脖子。天啊,差點我就沒命了!今天是什麼壞運氣?居然碰上這種事。這傢伙現在徹底昏了過去,看來剛才那兇狠一擊,已經用盡了他最後的力量。我惶然向四周望去,街上行人依舊寥寥,根本沒人發現我和一具類似屍體的物體站在一起,這意味著我可以全身而退,不留任何麻煩。
我站起來,哆哆嗦嗦地撥了號碼。滴滴滴,接警的人做什麼去了?
等待接通的時候,地上的一張身份證引起了我的注意。畫有水晶室女的白色襯衫,照片上的人笑的肆無忌憚。
那件襯衫!不會有第二件那麼丑的襯衫啦。這時,電話已經通了,是接警員有禮貌的聲音:」喂?「
用力把拒接鍵按下去。我默默地撿起了身份證。趙黎,W省Y市人,27歲。
趙黎,是你嗎?真是想不到,我們用這樣的方式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