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母的呵斥

第三章 父母的呵斥

飯菜一如往常的豐盛可口,大大小小的盤子放滿了長方形餐桌。正中的湯盅里是一道土豆燒牛腩,裡面的牛肉吸飽了土豆的澱粉香,呈現好看的茶褐色。色香俱全,卻讓人沒什麼胃口。兩個人的臉色比鍋底還黑,時不時當的一聲,是湯匙碰擊餐桌的脆響。爸媽彷彿賭氣般,比著誰能搞出更大的聲音。窗外天色陰沉沉的,連帶著室內的光線也暗下來。氣氛沉悶,雷雨前的悶熱讓空氣彷彿凝滯一般。

以我平時的經驗來說,這狀況很不妙。今天估計又是他或她在單位受了氣,或者是在長輩前挨了刺兒,回家便要發泄出來。要麼是一場男女對打,要麼是我成為出氣筒。我飛快往嘴裡撥飯。那牛肉吃到嘴裡是個什麼味,根本嘗不出來。

此時此刻只想飛快跑回自己房間,離遠點,就安全了。

「聽說你們昨天考試了。」母親的聲音驟然響起,清冷冷不帶一絲暖意,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都是些什麼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咱們就不能好好吃個飯嗎?她手中的筷子停了,顯然是等著我答話。不得已,我悶悶地開口:「第一部分是選擇題。」

「都考了什麼?」那邊窮追不捨。

「三角函數。」我求你別問了。

「還有呢?」

「一元二次方程。」

就這樣她問一句,我答一句。我的聲音是風中飄零的一片落葉,連我自己都感覺到了它的瑟瑟可憐。

一聲暴喝在我頭頂炸起:「你他媽的都在磨嘰什麼?有沒有點禮貌!整天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玩意!」

他終於發火了,我反而鬆了一口氣。如果一件事註定要發生,那還是爆發了更讓人安心些。我有點悲哀地望著這個暴躁的中年男人,略微有點本事的人一貫有這個毛病,他們不會像庸人一般認命,他們會罵天罵地罵祖宗,把個人的失意發泄在周圍人身上。就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一百萬,就像太上老君天王老子都對不住他。

父親可能是覺察到了我的想法,一雙眼睛瞪得只剩大片的眼白,整個人如地獄厲鬼般猙獰,越發陰沉可怖起來:「你看個屁!把你的眼睛給我收回去!瞧瞧你那個死樣子!」

這便是訓話的開端了。一旦找到廉價撒氣筒,他嘴裡的話便開始像鞭炮似的噼噼啪啪說個不停:「拿著父母的錢不幹人事,怎麼生出你這種混蛋玩意來的!你看看你那個死樣子,聳肩哈腰的,你看人家杜西,回回考第一。。。。」

那厭棄的眼神,就和看街邊一條癩皮狗沒什麼兩樣。天啊,為什麼這種人老天會賜給他那麼好的口才?都說他飽讀詩書,讀了那麼多書,就是為了罵人的時候一瀉千里嗎?

眼淚滴滴答答掉下來,嘴裡的米飯都帶著咸澀,噎在嗓子里越發咽不下去。他還在大聲呵斥著,說的不過又是那些老生常談,偶爾還會用上比喻擬人反諷對比下定義,臨時翻出一些新花樣。估計舊小說里,下九堂子鴇母訓斥妓女都沒這麼不堪。我默默地把碗放下,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就是我自己的世界,沒有人可以打擾我——

「你給我把門開著!整天的鬼鬼祟祟幹嘛呢!」又是一聲暴喝。父親疾步走來,指著書桌上一摞紙就對我喝道,「你看看你,就他媽的知道浪費紙,沒事瞎搗鼓些什麼!」

淚眼朦朧里,我看清了那摞紙是什麼。——是我的畫作。從小朋友們便說我在繪畫上有天賦,這大概是我唯一的優點了。他斜眼瞅著我,語氣里全是嘲諷:「怎麼,還想當個畫家!做夢吧!」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這樣的鬼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真的很努力,每個暑假都在各個補習班之間穿梭。從來沒有一天是在玩。去找小夥伴?別逗了,我母親早就下令,我只能蹲在家裡學習,學習,學習。

我真的那麼差嗎?家裡的爭吵什麼時候是個頭?我越想越傷心,乾脆課後作業也懶得做了。反正做多做少,分數也不會有什麼改觀。一頭扎到床上,用被子死死地蓋住頭——黑暗讓我覺得安全。

朦朦朧朧地睡過去,下午,我腫著桃子一樣的眼睛來學校上課。趙黎把小說攤在膝蓋上,桌子上放著一本數學書當掩護,他沒有發現我的異樣,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這個書痴。我勉強振作精神,開始聽數學老頭兒的嘮嘮叨叨。夏天的午後總是特別熱,連樹上的知了都是偶爾發出一聲,草草敷衍了事。老師的嘴巴一張一合,漸漸地變成了一種白噪音似的東西。我的思緒又飄回了中午的呵斥。我有那麼差嗎?也是,學的不行就算了,關鍵長得也不行。要是我長著許一梵那樣的臉,就算不受爹媽待見,起碼現在會有全校的男生排著隊來安慰我。老天對我,可真是不公啊。

「謝昭,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啥?他說啥?我目瞪口呆地站起來,今天運氣太背,後半節課估計得站壁角了。

「b方減4ac。」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我也不管他說的這是什麼東西,理直氣壯地說道「b方減4ac。」

「下次認真聽課。」老頭不滿地看著我,還是讓我坐下了。我長吁一口氣,感激地望向趙黎。而後者自始至終都在看小說,彷彿那聲音是我幻聽一般。要是說他在聽課,真是無法置信。

「下課後發這次測驗的卷子。」老頭抱著書走了,大家紛紛上講台搶卷子看分數。卻聽到一聲驚呼:

「趙黎你居然得了滿分!」

我驚訝地回頭看他,後者依舊低頭垂眼,彷彿這一切都和他沒什麼關係——他又沉浸在小說世界里了。

他只有數學很好。在數學接近滿分的情況下卻依舊排在全班五十多人的四十幾名。這實在是偏科嚴重。

「我要是只學一門,也能考滿分。」坐我前面的李彤酸溜溜地說道。在其他科成績沒公布時,望著趙黎可怕的數學成績,她曾一度驚慌,生怕自己第一的江湖地位不保。當發覺是虛驚一場后,這種惶恐立刻轉為嘲弄。

「他只是不學習而已,要是用心,他肯定比誰都強。」我毫不客氣地為趙黎辯護。李彤朝我投來驚奇的目光,這讓我一瞬間發覺了自己的失言——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替他說話了?

憑良心說,我是很羨慕趙黎的。那些公式對我來說就像天書一般,無論我怎麼去嘗試理解它,在上面耗費多少時間,卷子上的分數永遠只有一個:76分。

聽上去還挺不錯是吧?滿分可是150分啊!

為了補救這可怕的成績,母親送我去了要價高昂的補習班。然而不幸,並沒有什麼起色。

「她從來都不夠努力。」她把一切都歸咎於我的態度,而非天資。於是總在各種場合里這樣當眾指責,不給我一絲一毫的臉面。在座的親戚們也很應景,紛紛地做出怒其不爭的樣子來。他們面上或許不會說什麼,私底下,我就是個失敗的範本,被他們用來教育兒女的前車之鑒。

十六歲,我的十六歲就是這樣的日子,沒有花季應有的繽紛多彩和憧憬,沒有對自己外貌變化的欣喜。一切如此暗淡,灰敗,我彷彿是什麼牆角里孳生的青苔,用手一捏,全是粘手的,不堪的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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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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