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六司
義莊。
李府的婚事原是兩個月之前就定好的，而李家老爺更是為了兒子娶妻的大事，早早便在東西兩處城門外開設施粥點，以求福報。
可誰曾想福報沒求到，竟在李家公子大婚當夜，全家上下死於非命。
裴靖走到李榫屍體前，揭開了白布，李家老爺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了無生息，想到逐州城裡這麼一個大善人落得如此下場，心生不忍。
暗下決心，要找到兇手替他報仇。
李榫的身上看不出明顯傷痕，沒有致命傷。臉色慘白，眼圈烏青凹陷，裴靖湊近聞了聞，李榫的身上隱約沾染了那油腥的味道。尋著那股淡淡油腥味，裴靖注意到了他的手，手上的味道更重一些......而且李榫的手臂內側，留有一個奇怪的印記。
像是，一個符。這是收魂符？！
「齊伯說什麼了嗎？」裴靖問。
齊伯是逐州城的仵作，年過七旬，垂垂老矣。前兩年就已經有些糊塗了，加上有個耳背的毛病，溝通起來也是頗為費勁。
裴靖原本也沒抱著多大的希望，只是想聽聽他們怎麼說。
「別提了。」宋遙抱怨道，「李府慘案，差了人去請齊伯來驗屍，誰知道齊伯剛出門口就摔了個大跟頭，動彈不了了。」
所以，齊伯沒來。
裴靖無奈嘆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齊伯年紀大了，可偏偏是逐州城唯一的仵作，早些年或許還成，可是現在......唉......
仵作驗不了屍，衙門的人在李府也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看來一切還得自己來。裴靖本就懷疑李府慘案，與一個月之前的喬家滅門一案頗為相似，是同一個兇手所為，又在案發現場和李榫的屍體上都聞到了那股油腥味，這就更加堅定了她的懷疑。
如果不是暴力致死，那李家一門二十一口定是死於妖邪之術，裴靖伸出二指覆於李榫面上一寸處，察覺到屍體身上散發著一股沁涼之意。
趁宋遙不察，裴靖點了屍體喉嚨下約三指的一處穴位，李榫的屍體泄了一口氣，正巧，裴靖隨手從懷中取出一張草紙置於李榫面上，草紙上沾了李榫的那口氣，頓時一團濁色顯現。
裴靖將草紙收起，又記下了李榫手臂內側的那道符印，決心依照此線索追查下去。
正琢磨著找個借口支開宋遙，卻聽到義莊外傳來多人走近的響動。
「第六司辦案，生人迴避！」
第六司？
裴靖忙收回手，與宋遙對視一眼齊齊看向門外。
這第六司可了不得，那是大硯國最高的提刑衙門，可過問一切機要案件。直接受當今陛下所管轄，不必受制於任何人任何事，在哪裡都來去自如。
第六司的都指揮使，乃是寧王之子韓豫，受封於陛下，正得寵信。
逐州城地處偏僻，周圍百十里之內再無城鎮，荒蕪得很。如今因一起滅門慘案，引來了第六司的注意，倒也是稀奇。
裴靖這麼想著，就見那些身著第六司官服的大人們走了進來，立於兩旁。這時，一個令她頗覺眼熟的身影才緩緩步入義莊之內。
是他？！
裴靖心虛，這為首之人竟是昨夜與她在李府交手的男子。
這下簍子捅大了！
「這不是那個跟你交手的傢伙嘛？！」
呆寶從裴靖的衣領鑽出，露著小腦袋看了一眼低聲驚呼，接著就被裴靖一把塞回衣服里。
她只盼著這人千萬別認出她來。
「什麼人？！」站在旁邊的一位官爺開了口，他是薛稚，第六司的都指揮僉事。
第六司辦案，從沒見過有人敢擋道的。薛稚見這二人也穿著官府，似是逐州衙門的人，門邊站著的一個清新俊逸，而屍體旁站著的一個唇紅齒白，樣貌出眾。
宋遙連忙作揖回話，「卑職是逐州衙門的捕快宋遙。」
說完，看向了裴靖。
裴靖心虛，低著頭揖了揖手，「裴靖。」
果然是逐州衙門的人，薛僉事倒也收起了凶神惡煞的樣子，只是依舊一副冷臉，「這件案子第六司已經接手了，你們趁早離開吧。」
「可......」
宋遙還要說些什麼，卻被快步走到身邊的裴靖拉了一把。裴靖低著頭和都指揮使大人擦肩而過，壓低了嗓音，只說了句，「是，卑職這就離開。」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等一下。」
就在他們一腳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都指揮使大人開口了。
「你留下。」都指揮使大人說。
「大人，這是何意啊？」宋遙發懵，單單留下了他裴大哥，卻讓他離開？
「少廢話，讓你走你就走。」薛僉事斥道，還沒見過像他們這樣大膽的，居然敢質疑第六司的事情。
宋遙看向裴靖，不明白這些傢伙究竟搞什麼。
裴靖遲疑片刻，沖他點了點頭，示意讓他先離開，反正這邊有什麼事，自己機靈著點兒，也都能應付。
宋遙這才半信半疑地出了門。
確定宋遙離開了，裴靖躬身詢問，「大人，不知您讓卑職留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都指揮使大人沒有理會，而徑自走到李榫的屍體前端詳半晌。
裴靖悄悄吐了口氣，還以為這位大人是認出了她。原來把她留下來，也只是要詢問一下案件細節。「大人，案發時卑職並不在城中，而是告假回了鄉下老家......」
「你說，你叫裴靖？」他轉過身，凝視著裴靖。
看起來也就二十齣頭的年紀，英姿勃發，正是少年得意。朗目疏眉，氣宇軒昂，那張臉生得極是俊俏，可眼神里透著一股寒涼之意，令人不寒而慄。
「愣什麼，這是我們第六司都指揮使韓豫大人。」薛僉事赫赫威風，只當這小捕快是被嚇破了膽兒，不敢回話。「大人問你什麼，你答什麼便是。」
「是。」裴靖應道，躬身向韓豫回話，「卑職正是裴靖。」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韓豫越看這個小捕快越覺得眼熟。
薛僉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因著韓豫的特別對待，讓他不由地警覺起來，重新打量了裴靖一番，可依然沒從這小捕快身上看出有何疑點。
「回......回大人的話，卑職只是逐州城的一個小捕快，這輩子都沒去過幾個地方。像大人這樣氣質出眾的，定是見上一面都難以忘記。卑職若真有幸見過大人，自會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