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經過一個拱門,一抬眼,便見如此嬌俏的姑娘含著淚控訴自己,鄭翊涵心尖一軟,又有些心疼的拱手作揖:「對不住,當時情況緊急,沒顧得上。」
他聲音比尋常還要溫柔兩分,又帶著幾分討好,也不矜持身份,平等對待。
這般模樣,讓蘇聽雪再無法生氣,嘟嘟嘴,就不再說什麼。
鄭翊涵稍稍放鬆,上前兩步到了她跟前,張嘴想說自己來意,卻又無法立馬說出口。
說實話兩人又相處了這麼久,要說一點感情也沒有,那不可能,他又不是聖人。
否則他怎麼會下意識忽略季青璃說的方法,選擇納妾作為報恩,要不是季青璃吐血暈倒,他也不會再次後退將納妾說成做樣子。
但季家強勢,再加上他心中,青梅竹馬的季青璃分量確實更重,天平很容易傾斜。
只是他同樣看得清蘇聽雪對自己的情誼,正是如此,勸她另嫁他人的話就說的格外艱難。
蘇聽雪納悶的看著他,見他欲言又止,便問:「你這是做什麼?來了就為了跟我大眼瞪小眼?」
「自然不是。」鄭翊涵被她逗笑了,心裡也輕鬆一些,揮揮手讓兩丫鬟下去,才道:「是這樣,你我當初為了躲避追殺以夫妻相稱,但外人並不知道,你也無需因此為妾,這是委屈你了。」
蘇聽雪本就被他的態度弄得提心弔膽,此時聞言,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成真,當即心頭一顫,面上還努力帶著笑,像是若無其事道:「怎麼突然這麼說了?」
鄭翊涵沒回答這個,轉而道:「聽雪,你救了我的命,這恩情我會記一輩子,你安心,我定會為你尋一個如意郎君,以後他若欺負你,我不會放過他!」
「真的啊?」蘇聽雪抿唇笑看他。
鄭翊涵:「當真!」
蘇聽雪卻搖頭:「算了,我可不敢,鄭公子你不願娶我便直說,雖說我們當初夫妻相稱的事沒多少人知道,可也是有人知道的,要是這事被我未來夫君知道,我必定被休棄,若是這般場景,那我還不如不嫁,就當一輩子老姑娘得了。」
鄭翊涵急了,趕緊解釋:「你放心,阿璃為你找的夫君定然不會在意這些,再說就算在意,有我鄭家和將軍府在,他也不敢對你有一絲不好的!」
將軍府?
蘇聽雪低頭,唇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果然是她!
有些人生來就是人上人,比如季青璃,所以她當然不用在意,可難道他們能照看她一輩子?
尤其是真能照看一輩子,那樣的人家必定遠遠比不上鄭家,人肯定更加比不上鄭翊涵,那她憑什麼放著鄭家不嫁,要嫁給小門小戶?!
只是她現在不能反駁。
蘇聽雪咬了咬舌尖,痛楚傳來,她滿腦的怒意被冷卻,再次抬頭,已經冷靜下來,眼眸里有淚水,嘴上卻道:「既然鄭公子都想得這麼好了,那我也沒資格反對,就這樣吧。」
鄭翊涵心中嘆息,又靠近一點,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道:「我曾答應過阿璃,此生不納妾,再者當家娘子起步比為人妾室要好上百倍?」
「鄭公子說的是。」蘇聽雪燦然一笑,也不反駁,彷彿認命了。
她越是這樣,鄭翊涵反而越內疚,像是自己成了負心人,可事已至此,再多說無益,他狠狠心大步離開。
轉頭就送來一堆好東西,不管是藥材、還是珍惜玩物,包括鋪子都送了兩個,這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救命之恩肯定會還。
但鄭翊涵卻不知,蘇聽雪看著滿屋子好東西,並未如同他所希望的,安下心來。
反而更加不甘。
憑什麼她有機會嫁給這樣好東西隨手送的人家,卻偏偏要聽季青璃的安排,嫁給小門小戶,一輩子仰仗著別人指縫間流出來的一點東西生活?
只是她現在十分被動,季青璃已經堵死了她的後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她再沒有借口只能嫁給鄭翊涵了。
除非她將自己名節被毀的事暴露出來……
但她不敢。
這要是做了,日後鄭翊涵對她必定心生隔閡。
有季青璃的青梅竹馬之情,她討不到好的!
這時張氏身邊的崔婆子過來,一臉熱情的拉著她:「夫人請蘇姑娘過去,做衣服的老闆已經過來,等著給您量尺寸呢。」
做衣服的老闆親自過來量尺寸定做衣服?
蘇聽雪都有些暈乎,又惶恐:「這如何使得?我住鄭家,還有丫鬟伺候,鄭公子又送了這麼多好東西,正受之有愧呢。」
崔婆子擺擺手:「這算什麼?您救了咱們大少爺,再怎麼樣也不為過!再說夫人可喜歡蘇姑娘了,您就過去吧。」
蘇聽雪笑著點頭,被簇擁著過去,心頭已然有些想法。
張氏喜歡自己,不喜歡季青璃,那她會幫自己吧?
*
東側主院
青璃正窩在床上,一邊吃著瓜子,一邊聽著丫鬟說笑話。
門口一個背影迅速消失,離開主院,前往書房,正是鄭家大少爺。
婉月有些不解,趁著一個笑話結束,她著急的詢問:「少夫人,這都好幾天了,您為何一直將大少爺往外支?還在氣納妾一事嗎?」
要說少夫人生病了?
沒人比她這個大丫鬟知道的更清楚,頭一天少夫人身體是不太好,但第二天就精神多了,之後能吃能喝能睡,還會帶著她們睡前散步半個時辰,身上出一層薄汗,睡覺都比以往熟很多,也不傷心了。
這樣怎麼可能還生病呢?
大夫開的葯都沒喝了。
可她卻一次次借口身體不好,將想要留宿的大少爺趕到書房裡,真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大少爺不是都答應了不納妾嗎?
少夫人也不願意和離,這不是好好過日子的想法?
青璃淺笑:「沒事,讓他吃吃教訓。」
婉月苦著臉,小聲道:「可那蘇姑娘這些天跟夫人可好了,一天到晚帶在身邊,今兒上午還被大少爺帶出去玩了一個時辰!」
五年來張氏想要給兒子納妾的想法一直未消停,之前選的人要麼畏懼大將軍府的名聲,要麼被少夫人直接送走,可蘇聽雪不同。
她是鄭翊涵的救命恩人,夫妻一體,她也可以說是少夫人的恩人,自然不能和那些人一樣對待。
為何少夫人還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啊!
青璃哭笑不得,裝出一臉自信的樣子,說:「你放心,大少爺不會納妾的。」
她想起什麼似的,有些好笑的說:「當初他到我家下聘時可發了毒誓,若是納妾、負了我,他必定斷子絕孫。」
婉月可不信這些誓言,從前她是覺得鄭翊涵不會納妾,但有了那天的事,她是一點不放心,當即嘟囔:「就算他真納妾,毒誓也不會應驗的。」
不然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不遵守誓言的人?
青璃眉頭微挑,意味深長道:「那可不一定哦。」
「什麼?」婉月沒聽清,問了一句。
青璃拍拍她的手:「沒什麼,繼續說笑話吧。」
「是。」兩激靈小丫鬟立馬點頭,清脆的嗓音再次響起。
只是才說到一半,青璃臉上笑意剛露出來,崔婆子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丫鬟們小臉一個個皺起,輕聲道:「肯定是夫人又想折騰少夫人了。」
青璃也淡了神色:「讓她進來吧。」
「是。」婉月點頭,去將崔婆子迎接過來。
崔婆子皺縮著一張嘴,半點沒有在蘇聽雪面前的溫和熱情,冷眼掃了屋內,落在瓜子和屋子裡成群的丫鬟身上幾秒,陰陽怪氣道:「少夫人好興緻啊。」
「好說。」青璃大方點頭,又磕了粒瓜子,神色肆意悠閑,倒是少了之前對婆婆身邊人的恭敬。
崔婆子眼眸一暗,正要發作,忽然對上她冷淡的眸子,頓感背後一涼,清醒了不少,那話就咽下,到底對方還是鄭家大少夫人,又是將軍府的小姐,不是她一個奴才能隨意教訓的。
她輕咳一聲,道:「夫人派老身過來是想看看少夫人身體如何了,如今看來,已經安好,那請安一事也不能忘了。」
休息了好幾天,沒折騰兒媳,張氏渾身不舒服,這不就催過來了。
婉月臉一垮,倒是青璃依舊淡定:「知道了,沒別的事你就下去吧。」
崔婆子心口哽了哽,暗瞪了她一眼,冷著臉轉身離去。
也不知道在橫什麼?
待會兒定要跟夫人說下季氏這態度,明早可不能輕易放過。
「少夫人,您還是早點休息吧。」婉月看著崔婆子那背影,心就在顫,欲哭無淚的看向青璃。
青璃正好有些困了,不過因著崔婆子過來,讓她想起張氏,決定給張氏添堵,於是點頭,身體往下滑,蓋好被子,一邊說:「明天上午讓阿斌過來等著,有事找他。」
婉月笑了:「阿斌已經被少夫人支出去了,您忘了?」
青璃恍然想起來,立馬改口:「那換一個也成。」
「是。」婉月應下,給她將蚊帳放下。
*
次日
昨天還陽光正好,今天就烏雲密布,彷彿隨時能下一場雨,黑壓壓的天空讓人心情都不太明亮了。
不過就是這樣,該請安的還是要去請安。
青璃穿好衣服,感覺外面還有些冷,特意又披了個大紅色的袍子。
她養了幾天,消瘦羸弱的身材雖然改變不大,但精氣神好多了,臉上也不再是一味地蒼白,此時被大紅色的繡花袍子襯著,顏色明麗。
袍子下她的衣服也是嶄新的,一舉一動都顯得端莊貴氣。
婉月雖然知道少夫人身體好了,但那天吐血的事嚇到她了,因此還是小心翼翼的扶著,一路到了張氏的地方。
青璃進來時,張氏正和蘇聽雪說話,兩人臉上都帶著濃郁的笑意,一同坐著的還有二房、三房等人的媳婦,也都笑著,十分熱鬧。
只是當她一踏入,彷彿按下了靜音鍵,笑鬧聲消失,張氏直接板起臉,不悅道:「我還以為你不來呢,等了這麼久,原來是打扮去了呀。」
青璃淺笑上前:「給母親請安,最近身體還未徹底恢復,大夫囑咐要多休息,便起晚了,還請母親見諒。」
見諒?
張氏一點都不想見諒,盯著她那漂亮刺目的衣服,半點沒好氣道:「身體不好還有功夫打扮,可真的是我的好兒媳,就連聽雪都比你乖巧,早早來陪我了,我看還不如讓聽雪也做我兒媳。」
蘇聽雪羞澀一笑,低下頭去,心頭卻恨恨的鬆了口氣,看來夫人真的是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她這一步棋,走對了!
可不只是不喜歡了,這都快有生死之仇似的!
婉月憋悶得咬牙。
什麼人啊?
以前自家少夫人早早過來請安,她總能睡到日上三竿,美其名曰老了起不來。
那個時候怎麼沒聽她誇少夫人一句?
有時候婉月都覺得少夫人在鄭家生活委屈,當季書辛提出和離一事時,她還真的為少夫人高興,可惜少夫人沒同意。
青璃倒是神色不變,嘴上說著請安,腳下不停,到了跟前,就直接坐下,聽見這話,她可惜一笑:「那真是可惜了,母親,您的幾個兒子都娶妻了,要不再讓父親生一個?」
「季青璃!」張氏惱怒的喊了一聲,她是這個意思嗎?
她是要讓蘇聽雪嫁給自己的大兒子,而不是讓丈夫再納個小妾生兒子!
青璃無辜的看她:「母親怎麼了?」
張氏更氣了:「你說我怎麼了?」
「兒媳不知。」青璃誠懇道。
張氏:「……」
蘇聽雪見張氏氣狠了,呼吸都亂了,趕緊上前送上一杯熱茶:「夫人,喝點茶水吧?」
「還是你貼心啊。」張氏順著她的手喝了口茶,氣息平靜了一些,才感嘆道:「不像我那大兒媳,就會氣我。」
蘇聽雪面上紅霞浮現,嗔怪道:「伯母,您說笑了。」然後轉頭歉意的看向青璃:「季姐姐,你不要介意,伯母只是開玩笑的。」
青璃心頭好笑,稱呼都改了呀,她施施然抿了口茶,點頭:「當然是開玩笑。畢竟假如我真的不好,母親當年為何三媒六聘多次上門求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