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安撫
「從發病到現在不超過三十分鐘,到達醫院還需要十分鐘左右,有的救。」
鍾景洲的話,不亞於是一記強心針,瞬間就把救護車內低迷的氛圍給驅散了。
做醫療救援的,哪個不希望自己所救的病人能夠轉危為安,順利脫險呢?
康建此時才完全摒棄掉了雜念,專心一意的關注起病人本身。
在他的聯繫之下,醫院那邊已做好了接收病人的準備,急救醫生、藥品和所需要的醫療器材都已運送到位,甚至一些基礎的身體檢查工作,康建好周小乾也會配合著在救護車上完成。
這是真正的爭分奪秒,不浪費一丁點時間。
鍾景洲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鍾醫生,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先生。」
電話那邊是才得到了消息,正在心急火燎的往醫院趕的宋夫人,她一直在哭,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我和我先生二十歲結婚,相依為伴已經整整三十三年了。以前的苦日子,真的就是一起熬著過,吃糠咽菜,睡漏雨的破房子,分居兩地,他在工地忙工程,我在家裡帶孩子照顧老人,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見面,可那時候我們的感情是很好的。後來,他有錢了,從包工頭變成了開公司的大老闆,家裡條件越來越好,不愁吃不愁穿的,可我們之間好像也沒了話題,他嫌我沒文化,說不到一起去,經常在外住著,一周也不回一次家。他說對我已經沒有了愛情,之所以不離婚是不願意背上富了以後就拋棄糟糠之妻的壞名聲,他還讓我不要管他,大家相安無事的過日子。我傷透了心,但我的心裡邊還是盼著他好的。怎麼會這樣子,上個月他回家,人還好好的呢,怎麼突然間就去醫院急救了呢?」
鍾景洲沒有安慰,但也沒有掛斷電話。
人的情緒決堤時,其實只是想要有個能夠傾訴的地方,而並非是真的想要聽什麼安慰。
「我和我先生一共有三個孩子,如今最小的那個已經大學畢業,我也可以好好歇一歇了。我知道我的家只是表面上的完整,但我並不在乎。到了我這個歲數,其實並沒有更多的奢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即可,我……我……」
她終於哽咽,只能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宋先生馬上要進急救室了,他的身邊需要有家屬陪同。」
鍾景洲一說完,宋夫人連忙問:「我家老宋,他是一個人去醫院的嗎?沒人在救護車上陪著?」
「沒有。」鍾景洲大概能猜到她這話背後藏著的意思,「宋先生目前是一個人在乘坐救護車,不過你可以放心,我的同事在照顧他,他們全都是專業醫生和護士,可確保在路上不會出狀況,再過幾分鐘,我們即將到達急診科,你如果能迅速一些,或許你們可以在進入心梗綠色通道之前見上一面。」
「老宋醒著嗎?」宋夫人滿是期待的問。
鍾景洲的目光,落在後視鏡上。
康建比了個手勢。
他立即回答:「醫生給安排了純氧,吸入后,暫時恢復了意識。」
宋夫人一聽,忙不迭的答應。
電話迅速掛斷,而路的盡頭處,也遙遙的看到了醫院的輪廓。
當車子在停在了急救停車位上時,不止醫生到了,宋夫人也在那裡,眼巴巴的看著。
一見宋應時被人給抬下車,她立即哭的厲害,不顧阻攔,跟著醫療推車一路小跑。
「老宋,老宋……」
宋應時費力的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妻子,也是有點發愣。
他的嘴巴動了動,好像是在問:你怎麼來了?
宋夫人顯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邊跟著跑一邊回答:「醫院給我打電話,說你這兒不太好,我當然是要來的。你放心吧,我會叮囑醫生,好好的給你治病,不管要花多少錢,不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一定不會放棄。老宋,你放寬心,配合醫生,好好治療。我就守在病房外邊,一直等著你出來為止,你別怕,千萬不要怕……」
宋夫人一直跟進了急診室,她不停在交代很多事,不停在寬慰病人的心。
鍾景洲目送著他們走遠。
宋夫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從救護車駕駛座上跳下來的駕駛員,就是剛才一直跟她講電話的那一個。
而鍾景洲也沒有要解釋的想法。
宋應時送到了,他就要準備回去停車場,等待下一次出車的命令。
車子才停回到了車位,電話已經響了起來。
白一峰的聲音帶了幾分氣急敗壞:「大鐘,快點過來幫忙,你接回來的那位大老闆,我一個人搞不定。」
「我現在是司機。」鍾景洲嘆了口氣,「超出工作範圍之外的事,我做不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種話,鍾景洲,你可別忘了,你去搞義診,我是大力支持,你女朋友生病住院,我是忙前忙后,現在兄弟有難,你是打算袖手旁觀嗎?啊?你就在一旁看笑話是嗎?」
白一峰在電話那頭髮出的咆哮聲,震的鐘景洲耳朵都在發麻。
「給你五分鐘,如果你不出現,以後兄弟沒的做。」
這絕對是廖醫生去世后,白一峰在鍾景洲的面前最最硬氣的一次。
電話是直接掛斷了的。
鍾景洲盯著手機看了幾秒鐘后,才帶著幾分認命的心情,去找廖隊長請假。
「我要去急診室那邊,白主任,就是白一峰,他找我有點事。」
廖隊長笑容滿面:「你有事就去忙,我這邊會安排妥當。」
「給我算請假吧。」鍾景洲略顯無奈。
「你早早來到了醫院,只是在忙別的工作,又不是沒做事,怎麼能算是請假呢?給你記一個因公外出就可以了。」廖隊長在出勤本上寫好了記錄。
一抬頭,發現鍾景洲沒走,而是在詫異的看著他。
「還有什麼事需要我來配合嗎?」廖隊長這邊依然是態度極好。
鍾景洲心裡邊是萬分的疑惑,廖隊長最近對他的態度相差太大了,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你看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沾了髒東西了?」廖隊長被鍾景洲直勾勾的盯著,也是有點不自在。
「沒什麼。」鍾景洲向前快步走,而後回頭,鄭重的說了一聲「謝謝」。
廖隊長立時就笑的很開心,連連擺手,口中謙虛。
急診那邊又打了電話過來,白一峰氣急敗壞:「鍾景洲,你還真的不管我啊?你小子非要我們這邊出人,八抬大轎,把你給『請』過來是嗎?」
「已經到了,你在哪個診室?」
鍾景洲在推開急診室玻璃門的一瞬間,整個人有著明顯遲疑的一個動作。
不過,也就是三秒鐘,他回過神來,動作堅定了很多。
之前來送夏沫,他來來回回進了好幾次。
一旦那種畫地為牢的心境被打破,之前許許多多設置給自己的情緒,好像也隨之消散掉了。
只是這手,仍舊在抖。
他盯著那顫抖的手指,心裡邊嘆了口氣。
不行。
還是不行。
「鍾醫生,這裡。」一個女醫生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朝著他使勁的揮了揮手。
鍾景洲大步的走了過去。
他能感覺到很多的目光,集中了夠來。
因為那句稱呼「鍾醫生」。
也因為他臉上濃密而潦草的鬍子。
更因為他身上穿著的制服,是配備給120醫療救援那邊使用,在急診上班的醫生和護士,並不會穿這樣子。
不管在心裡邊涌動了多少翻天覆地,但當他推門而入,走進了診療室時,耳邊聽到的便只是那熟悉的催促聲,以及呼吸機和監護儀等醫療設備發出的單調的聲響。
「大鐘,在這裡。」白一峰催促了一聲。
宋夫人本來還是坐在外間的走廊里等消息,聽到了這一聲呼喊,她一下子跟觸電了似得,原地彈了起來。
「你不是那個救護車司機嗎?你來做什麼?」
鍾景洲想要解釋,但這個問題想要說明白也是非常的複雜,裡邊著急火燎的催促,他根本沒時間說清楚。
但宋夫人根本不放過她,所有情緒,一下子上來了,哭著直嚷嚷:「我丈夫需要最專業的醫生來搶救,你一個司機進去搗什麼亂?走開走開,讓醫生來。」
「我……」
宋夫人哭了不知有多久,雙眼都腫起來了。
鍾景洲才一開口,她又激烈的打斷了他:「你什麼你?我是信任你們醫院,才願意把老宋交到這裡搶救的,你們要救救他,絕對不可以糊弄,我就只有他了,如果他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來接引的女醫生正打算過來說明情況。
白一峰在裡邊頻頻探頭,眉頭狠狠的擰著,神情氣憤極了。
鍾景洲卻忽然抬手,輕輕的擺了擺,意思是他來解決。
「宋夫人,你能聽的出來我的聲音嗎?」他開口了,不疾不徐,冷靜的聲音里,透著一種莫名令人信服的意味。
鍾景洲的聲音確實很具有特色,低沉,清冽,講話時,聲音是從丹田內發出來,哪怕不特別用力,離老遠也能聽的非常清楚。
宋夫人瞬間反應過來了,「你是剛剛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
鍾景洲伸出手,禮貌的與她握了握:「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杭市人民醫院心外科主任醫師鍾景洲,我現在要進去看一看宋先生的情況,你繼續在外邊等消息。如果還是很擔心,你可以上網搜索一下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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