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尾聲(三)
將近子時,月明星稀。
連日來的夜雨,在今夜消失不見,只剩點點烏雲盤旋高空,靜待著隨時可能再聚集的雨滴灑下大地。
將城內所有大軍調令撤離,徐州郡便如此前沒有大軍駐紮一般,變成了一座空城。
只剩一行五人一妖,遙遙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高低佇立的黃色大旗陷入沉思。
「這復刻的伏妖大陣,時效有多久?」
周怡輕聲道。
晏雙沒有停頓的回道:「一刻鐘。」
「所以,在這一刻鐘時間內,我們要想辦法破開它們堅硬的外殼,將凌雲劍的烙印打入其中?」
周怡又道。
這次是谷安回答的她,「是這樣沒錯。」
說完不待她開口,便安撫的拍了拍她道:「不用擔心,便是你還沒有真正悟通凌雲劍的使用方法也不用擔心,靜心相求,劍靈會幫你的。」
聞他點破她心底慌張,周怡半晌才點了點頭,「好。」
短短几句話結束,幾人身旁的沙漏倒轉,一刻鐘過去,子時到來。
方才城牆外還靜謐一片,只是一片普通的荒野。
現時子時一到,荒野外便開始雷鳴陣陣,大地也開始劇烈震顫起來。
「轟!!!」
突然!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荒野外亮起一道橙色的光芒,蔓延到天邊,久久不能消散。
幾人卻無一人回頭,而是默默運轉了靈力,開始準備阻撓出現的大妖,讓可以操縱陣法開啟的兩人,可以不被阻礙。
似是看出了他們的緊張,晏晏雙輕聲道:「不用著急,待它們將饕餮解救出來再動手。」
幾人點了點頭,他又繼續道:「饕餮方脫出封印,身上的封印之力依存,是最為孱弱的時候,屆時便全力攻擊饕餮,將烙印打進它身體里,混沌、檮杌見它受傷定然會相幫,那時便是我們的機會到來之時,新的伏妖大陣也會在那時開啟。」
幾人又是深呼吸一口點了點頭。
身後的屏障在此時徹底破碎,頭上烏雲開始翻湧,雷電忽閃,夜雨「淅淅瀝瀝」的開始下了起來。
周怡抬手將遮眼的髮絲抹到一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兩隻大妖並不是沒有看到他們幾人,只是好似覺著修為低微的他們毫無威脅一般,隨意越過了幾人,徑直到達了左丘舊址。
兩相助力地底饕餮突破封印。
頭頂雷電在它們施加妖力之時,越發響亮升起。
深灰色的天空上,一道道金色的電光延展開來,直將夜色渲染成末日的模樣,讓人看之心驚,聽之難安。
終於,不多時,兩隻大妖收力,雷聲驟然小了不少,無盡蔓延的電光也漸漸消失。
「砰——砰——」
似大地的心跳一般的聲響出現。
「轟!」
一聲炸雷在耳邊響起。
金光緊隨其後。
一形似一團團巨大肉塊相疊在一起的東西,從地底爬了出現。
在金光映照下,幾人清晰得見這個場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饕餮現世!
至此,世間大妖有三。
幾人心底雖慌張,手上動作倒是穩當,在這金光乍現三隻大妖齊齊轉向他們想要進食之時,手中劍氣、靈力齊齊出手。
「彭!」
毫不意外,這攻擊在它們身上毫無作用。
將要觸碰到他們之時,便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到了地面,發出一聲炸響!
幾人怎會對此毫無準備呢?
見此便也不覺心驚,緊接著讓它們猝不及防的一擊便隨之出現。
這一擊,看似和此前無異,實際內里卻摻雜著與之相剋,完全覺醒的天命者血液,可以輕易它們天然的壁壘,腐蝕它們儘是妖氣的身軀。
而它們在此前一波攻擊下,自然會以為這一攻擊與此前的無異,不會有意馭使妖氣增強自身。
不出意外的,這一擊得手了!
「滋滋——」的聲音響起,那無形的屏障在它們不可置信的眼底消散。
便在此時,所有攻擊轉向混沌與檮杌左右護在中間的饕餮,沒有妖力形成的天然屏障存在,那外殼便是再堅硬,在同樣鋒利無比的劍氣靈力攻擊下,也算不得什麼。
「吼!!!」
痛苦的悲鳴劃破天際,細雨轉為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人身上生疼。
饕餮那儘是肉塊堆疊出來的身子,在他們眼底破開一條巨口,露出內里粉紅的血肉。
「周怡趁現在!」
一聲低喝出現,周怡反應過來,點頭之時飛身而上,在空中拔出了凌雲劍。
心中不住冥想著金鳳模樣,默念:拜託,幫幫我。
人便在這時躍到了饕餮身前,在檮杌巨大的身子席捲向她時,以一個不可能的姿勢,猛地在空中翻轉避過。
也是此時,一聲清亮的鳳鳴,劃破雷聲陣陣的天際,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安靜。
凌雲劍泛著冷光的劍鋒,在此時倏然變成一片金橙色,內里隱隱蘊含著的熾熱之感,讓本就受了傷的饕餮轉身就想逃。
但周怡哪會讓它就這樣逃了呢?
在空中再度翻身,雙手持劍猛地墜落,一劍攜帶著怒天威壓,刺進了饕餮體內粉紅的血肉之中。
「嗷!!!」
震徹天地的悲鳴聲從饕餮口中傳出,周怡被這攜帶風壓的吼聲逼得不得已後撤。
好在,那一劍攜帶的金風之力烙印已經打進了它體內,撤退本就是她該做的事。
借這推遠她的聲波離去也沒什麼不好。
周怡躍回城牆之上,谷安與晏雙見她無事,便打算啟動伏妖大陣。
便在此時,一陣颶風襲來,眾人不由得下意識抱緊城牆,才能不被風就此帶遠。
轉眼想要看向身後之時,就見一片濃重的黑霧將他們眼前視野蓋住,少頃之後,黑霧散去,眾人才看清眼前場景。
谷安與晏雙也因此場景,將開啟陣法的打算,默默推后。
窮奇來了!
乘著黑霧前來,在它幾位兄弟面前悠悠下落,化出原型。
頭似鹿有角,身像狼勁瘦高大,尾似蛇無毛細長。
在它一眾長得有些恐怖的兄弟們面前,它還算得上是外殼好看那一類。
這好看,並不是代表著人類審美意義上的好看,只是說它外形沒有那麼多疤痕溝壑,也不算噁心。
像是常見的凶獸,比著其他幾個,更為常見正常些。
但相對來說,現在最強的也是它。
它被周怡廢掉的手臂,在這幾日躲藏中,早已重新長了出來。
而它幾位兄弟,在方才突破元魁道人設下的陣法之時已經有些損耗,更別說方才受到襲擊,又受了些傷。
最後出世的饕餮更是凄慘,本就用大半的妖力用來衝破封印了,還沒有來得及回復妖力,便被他們一行人打成了重傷。
窮奇一出現在此,見到饕餮慘烈模樣,第一時間便轉眼看向了與它相伴八日,不久前方分開的周怡。
目光如箭盯著周怡許久,它驀地化作人形黑影,一手喚來無窮黑霧,一掌不由分說的將黑霧壓了過來。
「你該死了。」
毫無起伏波瀾的一聲出現,周怡立時感覺到了,一陣和當初與它一同被關閉在通道內的窒息感。
肺部氣息被急速榨乾,她不由得大張著嘴,呼哈著汲取空氣。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陣窒息之感,谷安與晏雙便再也等不了了。
單手拈訣,一滴血珠從中指滑落滴入旗陣之中。
霎時間!
城中方才颶風都無法吹拂起來的黃色旗幟,驀地無風升起,獵獵作響。
他們眼前的黑霧也驟然消失!
窒息感漸漸減弱至無,幾人也看到了被無數黃色絲線捆綁著壓向地底的四隻妖獸。
「就是現在!」
谷安低喝出聲。
幾人齊齊飛身而上,動作一致的抽出腰間長劍,藉助此前周怡留給他們的血液,破開屏障。
也便是在此時,落在其後的周怡,手拿泛著金橙色光芒的凌雲劍,伴隨著清亮的鳳鳴聲,一一在他們骨血之中刻下烙印。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它們根本反應不過來,便妖氣不住外泄的受了迫命的重傷。
但妖獸終究不是人,也不會像人一樣,因疼痛失去行動力。
它們被此傷痛刺激,疏離了千年的戰鬥本能出現,齊齊吼叫著站起身來。
本應該持續一刻鐘才消散的伏妖大陣,在此時竟有些抵擋不住的樣子,黃色旗陣開始出現異樣的波動顫抖。
躍上前攻擊的一行人,也被它們突然的動作逼得倒飛出來。
好在,周怡此次同樣完成了任務。
在這旗陣快要堅持不住之時,幾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決定。
撤!
這個想法一出現在眾人心底在眼神中傳達開來,谷安與晏雙就利落的將插在牆上的小旗幟收回。
這動作一出現,城中佇立的黃色大旗便也一同消失,相對的,束縛著大妖的陣法之力也一齊消散。
九鎣飛上空中驟然化出巨大的原型,幾人一躍而上,快速遠離此地。
只剩發狂的妖獸,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泄憤似的踏平本就是廢墟的徐州郡。
......
辰時,江南地區,修義府。
不比人心惶惶,不是在戰場就是經歷妖禍的他處,這戰事結束不久的修義府,可謂是一片祥和,百姓安居樂業之地。
端木夢秋早早起身,洗漱一番便興緻勃勃的衝到了軍營。
昨日傍晚散步之時,程臨答應了她,今日要帶她出城去走走。
她便是因此,才一夜興奮的睡不著,在這辰時天還一片霧蒙蒙之時,便趕到了軍營外。
她知道,軍營規定的起身時間是卯時,因此,程臨絕不可能還在睡覺,她這個時間點來的正好。
這樣暗想著,她走到主帳外,卻意外的見到了一人,掀開帘子從主帳內出來。
「魚大哥?你怎麼也這麼早來這裡?」
她驚異的問道。
他不是一直不怎麼喜歡程臨嗎?
卻不料,魚和璧一見到她,漠然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一言不發的走到她身旁,示意她走進去。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卻也順從了他走了進去。
升到喉嚨處便要脫口出來的呼喚,在見到神情疲憊的周怡等人,驀地愣住。
「周怡?!」
她驚異喊道。
「你怎麼從鳳阿府來到這了?」她快步走到周怡身旁拉著她手問道。
周怡聽聞她興奮的聲音,一時凝噎。
好一會兒才沉聲開口道:「夢秋,我有事要與你說。」
程臨已經知曉了一切,此時聽聞她這一聲,有些不忍的走到端木夢秋身邊,垂在身側的手,牽住了她的手。
端木夢秋察覺到這一點,臉色驀地羞紅一片,有些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卻又不捨得讓他鬆開。
就這樣讓他牽著自己,臉色緋紅。
周怡見此,又是暗暗嘆了口氣。
可想到不久后便將要席捲整個世間的災禍,她又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
看了一眼半垂著眼眸的程臨,她便轉而看向端木夢秋道:「嘉陽谷地底鎮壓的妖獸,混沌現世了。」
「啊?」端木夢秋不明就裡的發出一聲單音。
若不是她話里提及嘉陽谷三字,她聽聞都不知曉什麼意思。
「嘉陽谷怎麼會有妖獸呢?便是有,那我父親呢?他們不能將妖獸鎮壓回去嗎?」
她一連三個問句,讓周怡又是無語凝噎。
心底不知嘆了多少口氣,才能忍住悲戚的心緒,緩緩同她道。
「嘉陽谷便是預言中的亂世起點之一,端木世家,也就是傳說中的四方聖者之一所在的世家。」
她在端木夢秋誠心求解的目光中頓了一下,才得以鎮定下來繼續。
「嘉陽谷——在一年前混沌暴動之時便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端木家主,也便是在那時,葬身谷底。」
就算是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她依舊在端木夢秋面前說到嘉陽谷時,不由得聯想到那時的壯烈氛圍,口上話語也不由得頓了下。
端木夢秋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不能理解。
愣愣站在原地許久許久,才疑問的呢喃出聲道:「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我一年前的生辰,不還是在家中過的嗎?那時爹爹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你突然就說嘉陽谷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