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二十二:事實
寒風呼嘯,白色的雪漸漸將連野的森林吞沒,層層薄履的雪間,依稀可見幾處斑駁的血跡。
整個夜晚,夜是寂靜的,而人卻是冰冷的,銀月之下,羅恆目無表情,身前冷昕穎靜靜的站著,兩人皆是沉默無語,雪花飄落在兩人的肩頭,讓得兩人的頭髮都是染上了蒼白。
「三年了啊!」
許久,冷昕穎長嘆著開口,臉上浮現出一絲慘淡的笑容。
「時間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僅將你曾經的天真帶走,更是將你的青春毫不留情的掩埋,用歲月這把鋒利的劍刃,時時刻刻殘忍切割著當初不變的初衷,等到最終想起來時,才發現那一份初衷已是面目全非!」
「都已經過去了,你這又是何苦呢?」羅恆淡淡的說道,兩眼之中溢出寒光,似乎是在迎合凜冽的夜風一般。
「是啊,我這又是何苦呢?」冷昕穎苦笑著,「只是我卻仍然記得你曾對我說過的話,你說等一切都過去了,你便會帶著我不忘彼生的涉足天涯,看遍山水,採桑倚春去,待雪染白頭!去過那種再也沒有分離,沒有喧囂的日子!當時只覺得一切是那麼的美好,而現在,曾時的話語仍覺熟悉,可人已陌生了,徹底的陌生了。」
「你不可能明白!」羅恆簡單的開口,「最開始的時候是度日如年,可當身邊的一切都在發生改變,你也會漸漸發現,原來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刻意去追求和勉強的,縱然時光不在,回過頭去看,也能感覺得出來一切就恍若昨日!」
「我也承認,我辜負了你!但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做了我認為需要去做的事情,如果真要有個什麼結果,不如讓你和我來個徹底的了結吧!」
「呵呵!」冷昕穎冷笑著,眼角處似有淚光在閃爍,「你倒是釋懷的很自然,我是否也該為你感到高興?只可惜我和你不同,放下一件事要遠遠比拿起困難得多!好,你不就是要一個了結嗎?我便成全你!」
「咻!」
話音未落,冷昕穎身影掠出,帶起片許雪花,合著一道寒風轉瞬間便是直接來到羅恆身前,纖玉般的手掌探出,伴隨著一縷熒光閃爍,手中白刃乍現,刃面映照著清冷月光散落在羅恆雙眼之中。
羅恆一聲輕嘆,面色豁然變得冷峻,一手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拍出,轉瞬間刀掌初碰,二人之間的冷風當即變得激蕩起來。
冷昕穎目光冰冷,髮絲之上白雪被輕微震落,羅恆掌落身起,避開刀刃之餘橫腿掃過,斷續著時空,周身事物稍微停頓,一身實力,毫無保留的展現而出,即便面對的是冷昕穎。
兩人快速交手,又迅速分開,來回數次,竟然是不分上下,哪怕是羅恆有著操控身體周圍事物的能力,但冷昕穎拳腳卻依舊連貫,似乎不受羅恆能力的影響。
「你比三年前強了很多!」
再次避過冷昕穎的利刃,羅恆依舊目光清冷,不過卻不像之前那般的生硬,相反的,清冷之中似有若無的有著欣慰的光芒在閃爍,只是太過輕微,冷昕穎無法察覺得到。
「黎明橫星墜,縱成血玲瓏!如果你知道這三年來我是如何度過的,那你說話或許也就不會如此輕描淡寫!」冷昕穎聲音低沉,再次出手,速度較之先前更為迅速,既然要了斷,求得不就一結果,其餘的又何必再去考慮。
當雪白的利刃再次臨近,羅恆將自身的氣息盡數收斂,眼看著利刃距離自己的胸膛已然只有半寸之數,臉上意外的浮現出久違的笑容。
笑容很平緩,也很溫柔,尤是他的雙眼,瞳孔之中映照出冷昕穎的面容,餘外空無一物,彷彿要將冷昕穎的面容定格在眼中一般。
變故突生,就連冷昕穎都是只覺得一陣莫名,尤其是在看到羅恆的笑容過後,大腦里所有的思緒頃刻間被抽空,什麼都不復存在。
「呲!」
利刃很輕易的刺入羅恆心臟,穿過胸膛,帶出一條血線,滾燙的血液順著利刃流到冷昕穎手中,暖意瞬間瀰漫了她那似被冰凍的思緒,驚詫自內心擴散,凝固了她的臉頰。
恍惚眼前,羅恆依舊面帶著笑容,只是笑容顯得有點蒼白,嘴角溢血,雙眼之中仍是倒映著冷昕穎面容,光芒漸變黯淡。
「你!」
許久,冷昕穎面容僵硬,獃滯的看向羅恆握著利刃,被血液染紅的手掌,唰的一下迅速鬆開,好似受到了驚嚇一般。
「這樣靜靜的看著你,挺好!」
羅恆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只見其顫抖的抬起手掌,緩緩移到冷昕穎臉頰,憐愛的輕輕撫摸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了,像你這麼好的女孩,我怎麼會忍心和你徹底的斷絕所有關係!」
「叮噹!」
伴隨著胸口的刺痛,羅恆抬起的手臂一陣抽搐,清脆的鈴聲響起,一個碧玉色的鈴鐺從他衣袖之中滑落至地面。
響聲極為清靈悅耳,如冬雪融化后的第一聲鳥啼,敲醒著冷昕穎內心深處潛藏的記憶,一幅幅畫面於腦海之中浮現,無數的從前疑是昨天。
明月清空下,清河流淌,孤舟隨波。圓木頂蓋的舟賭中燭光若隱若現,清幽的兩岸,時不時的吹過幾縷春風,五顏六色的花開遍了岸邊的岩峽。
螢火蟲如同隕落的辰星般在河面之上翩舞,光芒交措著延伸向河流的遠方,花香被清風送入扁舟,舟腹中穿出一男一女交談的細語。
男的面容清秀,柳眉瓊鼻。女子面若羞花,玲瓏剔透,安靜的躺在男子懷中。
「你怎麼會突然想起帶我坐船來了!」女子開口,聲音甜美至極。
「你不是說你很喜歡古代那種兩岸清風,花香滿江的感覺嗎,所以我帶你來體驗下!」男子溫柔的說道。
很快,女子笑了,而且笑得更甜了,抱著男子的雙手不由得摟的更緊起來,嘴角揚起一絲月牙般的弧度,臉上寫滿了幸福。
「我都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的,想不到你還記得!」
「傻瓜,我怎麼會不記得呢!對了,我還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男子笑著開口,隨即從兜里掏出一件東西出來。
「叮噹!」
東西還沒有呈現,清脆的聲音響起,五指緩緩攤開,紅線垂落,鈴聲越顯空靈,紅線的下端,碧綠色的玉球左右搖擺著,玉球小巧玲瓏,表面有著數不清的刻痕,內空外斂,顯然是經過了精雕細琢,中間有一顆泛著青光的玉珠,隱隱夜色之中,青光自玉球縫隙中散漫而出,看上去好比一含苞待放的花朵。
「這是什麼?」女子一把奪過玉球,好奇的擺弄著。
「這是我親自為你做的玉鈴鐺,怎麼樣還可以吧!」
「不就是一個破鈴鐺嗎?有什麼好稀奇的!」女子嘟著小嘴,甩了甩手中鈴鐺,鈴鐺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彷彿於流水的嘀喃。
「你會不會說話呢!」男子突然開口,略有不滿,「為了弄好這東西,我可是花了近半年的時間呢,不過幸好,終於是趕上了!」
「趕上了,什麼意思!」女子皺眉。
男子嘴唇輕泯,想了想,一聲輕嘆道:「你也知道啊,今晚過後我就要去執行一件任務去了,此去也不知道會是多久,如果任務結束了回來找不到你怎麼辦!所以我就連日的做了這麼一個特殊的鈴鐺,它的聲音獨一無二,就像我對你來說一樣,你想我的時候就可以拿它出來看一下,便不會感到孤單了!」
「就要走了嗎?」一聽男子說要走,女子的笑容瞬間散去,情緒也是變得低落起來。
「沒事的!」男子輕輕將女子攬入懷中,「相信我,等一切都過去了,你便會帶著我不忘彼生的涉足天涯,看遍山水,採桑倚春去,待雪染白頭!去過那種再也沒有分離,逍遙自在的日子!」
「真的嗎?」女子抬起頭看著男子,神情之中帶著懷疑之色。
「真,絕對真!我可以發誓!」男子迅速說道,同時舉起一隻手來,「我羅恆發誓,如果今天我對你所說的話有半句虛假,就不得…」
「得了,大傻瓜,誰要你那破誓!逗你玩呢!」
男子還未說完,女子已是一把將他的手掌拉下,臉上再次浮現笑容,隨即又擺弄起鈴鐺來,喃喃的說著:「這鈴鐺怎麼看都不像你的風格,不如這樣吧,我先把它還給你,等你回來的時候再給我。」
「為什麼!」男子疑惑的開口。
女子笑容漸漸變得詭異起來,而後豁然掙脫男子的懷抱,直奔到船頭,嬉笑著對男子道:「因為我要讓你記得你欠我一個鈴鐺!」
看著女子,男子目光略微獃滯了一下,而後也溫柔的笑了。雖不曾開口,但內心卻始終默念著一句話——我一定記得。
「唉唉,你小心點,別亂跳,會掉江里的!」
「呵呵,我偏不,你來抓我呀!」
清風拂過江面,伴隨著女子的笑聲,鈴鐺聲漸行漸遠,駛向夜色的深處,直至看不到的終點。
咳!
羅恆咯血的聲音最終將冷昕穎的思緒拉回現實,手掌依舊撫摸在冷昕穎的臉頰之上,輕聲開口道:「你要的鈴鐺我給你帶回來了!」